第39章
曹操回憶往事,一時之間許多畫面如同流星般在腦子裡閃過,有溫馨的,有難過的,有快樂,也有傷感。不知不覺,自己和戲志才已經認識了十一年,這十一年裡,自己和他都有許許多多的難忘的事情。
記得自己當初請追上去,請他到旁邊的酒樓暢飲一番,他微微而笑竟然問道:「可管夠?若是管夠,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豪爽而儒雅,溫和而大方,這樣的一個男子,讓曹操不得不為他的魅力折服。曹操當下說道:「先生只管放心,操管先生今日暢飲。」
那一日,他們兩個人在酒樓的雅間內暢飲了一番,言語間兩個人談論了天下大事,論及了百姓的生活,也談到了太平道的發展。許多話現在回想起來,未必記得清楚,可是有一個情景,他一直記得,回想那時的情形,彷彿像是發生在昨天。
記得當日日戲志才喝酒喝到一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感慨萬千地說道:「張角此人,借施藥於民,已獲民心,聚天下百姓以謀天下。天下不久必亂。公子可曾聽到,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曹操愣了一下說道:「先生之意是說,張角他們想造反?」
「公子你說呢?」戲學苦笑反問道。這幾日他觀看天下,發現帝星暗淡,貪狼星明亮,另外有一顆逆命星時閃時匿。
曹操深知太平道是強盛一時,其勢不可擋,而朝廷如今皇帝昏庸,宦官當道,若是太平道的張角真的要造反,只怕天下就會一片大亂……曹操深吸了一口冷氣,可是一想到天下大亂,曹操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竟然有些興奮。是的,絕對是興奮,天下大亂,那麼朝廷會怎麼樣呢?肯定會出兵去剿滅反賊,到時候自己豈不是就有用武之地了?
要知道平亂的功勞可是相當的大的,天下大亂,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好時候!曹操一時之間不由熱血沸騰,一把抓住戲志才說道:「望先生助操成就大事!」
戲志才雖然看到曹操第一眼就知道,自己這些年一直等待的人終於出現了,可是沒想到他會那麼快就懇請自己輔佐與他,一時之間不由愣住了。
他好一會說道:「在下只是一個市井中算命先生,無才無德,無法輔佐公子,請公子見諒。」他說完將手抽了回來,躬身告辭,如同見到鬼魅一般逃走了。
曹操又豈會放過戲志才,他對戲志才可謂是「一見鍾情」,因此一直跟著他到他那個破舊的小院子裡。
曹操想起那時候自己竟然會為了一個剛見面沒多久的戲志才,傻傻地站在院子裡一夜,不由地露出了笑容,自己當時可真的傻,不過,也正是因為自己當時的傻和真,感動了戲志才,讓他死心塌地地輔佐自己。
那一夜的雪真的很大,自己站在院子裡,被凍得發抖,曾經有好幾次自己差點就放棄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是咬了咬牙堅持下來了。後來他曾經有一次問戲志才,當夜要是自己走了,戲志才會怎麼樣?
戲志才微微一笑說道:「那便證明學和主公並無主從之緣,更說明主公並非是一個愛才之人,學到了主公帳下,未必會受到主公的重用,學所學難以施展,倘若當日主公真的離去了,學定然不會後悔。」
曹操苦笑地說道:「志才,你倒是忍心,操在你的院子裡整整凍了一宿,回來還大病了一場。不過,能得先生這樣的良才,操站一宿算的了什麼,就算是站上三天,也值得。」
戲志才聽曹操這樣說,當下感動得雙目通紅,一時之間無語,好一會說道:「學定傾盡畢生之力,助主公平定天下戰亂,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回想到那日的一幕,曹操眼中的淚水不由滑落到了臉頰,他仰頭望向蒼天,感歎地說道:「志才,天下尚未太平,操還需先生相助,為何先生就這樣離操而去了?」
曹操或者不知道,此刻有一個人正站在院子的拱門邊,剛好看到這一幕。原來,歷史上的曹操竟然是這樣的多情。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沐浴更衣完畢來找曹操商議破敵之策的林若。
林若故意輕咳了一聲說道:「曹公,今天天氣真好。」
一句調節氣氛的廢話,終於讓曹操回過神來,曹操轉臉看向林若,愣了一下,一臉不明白地問道:「言心,你不是要下去休息嗎?」
林若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呵呵,因為剛才想到了一個破敵之策,害怕睡一覺後忘記了,便先過來告訴曹公你了。」
林若對自己的稱呼,果然不再是主公了,而是曹公了,稱呼的改變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他不再是自己的下屬了,心裡不認同自己。哎……林言心,操何處讓你不滿?你竟然不肯開口叫操一聲主公。
「先生想到了什麼良策?」曹操激動地問道。曹操雖然心裡不舒服林若對自己的稱呼,可是卻很高興聽到林若有了破敵之策。
「曹公,可還記得在下第一次見曹公的時和曹公所說的話?黃巾反賊人數眾多,可是如今離秋收尚有月餘,田間的糧食還沒成熟,黃巾反賊掠來的糧食必然會滿足不了他們的需求。呵呵,既然他們可以藉著雨天偷襲曹公你的糧草。我們何不依瓢畫葫蘆,也劫他的糧草?」林若說著用手凌空畫了一個圓。
曹操聽得點了點頭,不過他思索了一會皺眉說道:「如今我軍士氣底下,如何勝得了敵軍?」
林若聽了之後微微而笑,然後坐到石桌上,淡淡地說道:「老子曰: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如今曹公何不使用此策?」
曹操聽了之後,腦子裡豁然開朗,當下點頭笑著說道:「先生果然高人。請先生為操細說之。」
林若眼角露出了狡黠的光芒,微笑得有些嚇人說道:「曹公,何不以廣平之事告之眾兄弟?倘若黃巾反賊不退,必然屠城,曹公手下的士兵家人多半留在許昌,許昌不保,他們的家人兄弟必然遭到塗炭,呵呵,這就是所謂的哀兵必勝。我聽聞曹公帳下尚有三萬餘兄弟是收編黃巾軍的。曹公可以利用他們……」
林若湊到曹操的耳邊細細地將他的計謀說了出來。
曹操聽了之後,拍桌子說道:「妙,甚妙。」
「還有我到這裡的消息,還必須保密。呵呵……否則我擔心我的計劃不奏效呢!」
「先生果然妙計。」
「呵呵,既然是妙計,那就按這去做吧!我真的困了,去休息了。」林若揮手說道。他說完站起來伸了伸腰身,轉身便離開了。
曹操看見林若離開的背影,暗暗想,這個林若果然是非常了得,不管如何,一定要將他留下。不能為我所用,便只有盡早除去。
當天夜裡,三更時分,幾個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士兵偷偷地從壽張城跑了出來,哭喪著臉逃往張月等人的營帳當中。
「公主,小人巡查營帳的時候,發現這幾個人從壽張城裡跑出來,鬼鬼祟祟的樣子,小人將他們押來這裡,讓公主和軍師發落。」巡營的將領說著吩咐眾人將那幾個渾身是傷的士兵押了上來。
那幾個士兵一看到張月當下跪下便哭道:「公主,我們不是細作,我們都是當日跟隨白繞將軍被曹軍俘虜的兄弟。管亥將軍,你該記得我們的。我們見過面的。」
「是啊,管亥將軍,你該見過我們的。」
「公主……」
看見他們哭哭啼啼的樣子,張月直皺眉頭,看向管亥他們。
「公主,這幾個兄弟,我確實在白繞兄弟的帳下見過。這個還是白繞兄弟的貼身護衛,這個以前是跟著我的,後來被白兄弟要去的。這個……」管亥看著這幾個小兵一一點出來,他確實認識這些人,因為是熟人相見,心裡多少有些心酸,況且看見他們一身的傷,管亥有些憤怒地看向那個巡邏的將領說道:「你為何要對他們幾個用刑?」
「將軍息怒,他們身上的傷不是小的打的。」那個巡邏守將跪下說道。
「將軍,我們身上的傷不是這位大哥打的,是曹操……是曹操這廝讓人打的。」眾人說著便哭了起來。
「這是為何?你們既然已經歸降曹操了,他為何還要命人鞭打你們?」
「這是因為曹操連日被困在壽張,城中糧草已經快用盡了。他的軍師戲志才又病死了,一時之間無計可施,便鞭打我們這些黃巾降兵洩氣。」
「才困他十天,他便這個樣子了,曹操也太不是人物了。」張月冷笑地說道。
旁邊的黃煥有些疑惑地看向眾人,不過看到他們身上的傷,確實是真的,不像是作假,而且傷得都很嚴重。他看向張月說道:「月兒,曹操不像是那種失敗就鞭打士卒的莽夫,否則他就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張月聽了之後也覺得十分有理,便看向黃煥說道:「軍師,你是說這幾個人是曹操派回來故意迷惑我們的細作了?」
黃煥看到眾人身上的傷不像是作假,倘若他點頭稱是,那便害了眾多性命,因此他忍不住說道:「我們還是派人去曹營打探一番,便可知曉虛實了。」
眾人聽了點頭。
「如此便按明理說的去辦。」張月覺得有理當下說道。她轉身看到旁邊的一個年輕的護衛說道:「聽風,就麻煩你去曹營走一趟了。」
「屬下領命。」
聽風是張月身邊繼風雷閃電之後的又一個得力的護衛,聽風的武功不怎麼樣,不過輕功很好,擅於攀牆越壁,他以前的職業就是一個偷兒。專門到衙門裡偷錢的大偷,自從投靠了張月之後,便受張月的重視,在張月身邊當了一個護衛。
聽風走後,張月吩咐左右將這幾個人押下去好好的看管起來,便吩咐散帳了。
左右散去後,營帳裡只有黃煥和張月兩個人。
「公主,我想明日攻打壽張。曹操被圍許多天了,為了防止夜長夢多,我們還是及早攻打壽張為好。」黃煥出於職業性敏銳提議道。
張月當下說道:「不。當年曹孟德和盧植、皇甫嵩這三人圍困我父親在廣宗,活活困死我父親,今日我也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曹操活活困死在壽張!」
此刻的張月腦子裡充滿了仇恨,一想到曹操被困在壽張,心裡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復仇的快感。
黃煥見張月已經決定了久困壽張,心裡明白無論自己怎麼勸她,她都不會聽的。因此他退求其次地說道:「那我們便加強巡視,以防曹賊突圍。」
「如今曹操在城裡如同驚弓之鳥,士氣低下,他如何能突圍?況且他的軍師戲志才病死了,他身邊連個謀臣都沒有。」張月冷笑地說道,「我看不出三日,他定然會被我們逼到發瘋。呵呵……」
「公主,謹慎一些還是比較好的。」
「明理,你就是太謹慎了。好了,如今夜已深了,你早些睡覺吧!我也要去睡了。」
「我還不累,公主你去睡吧!」
黃煥看到張月離去的背影,心裡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了不好的感覺。可能是這些天自己太累了吧,竟然有些心神不寧了。
聽風悄然潛入壽張,在縣令府裡搜索了一番,便找到了喝得醉醺醺的曹操,在曹操旁邊不遠的樹幹上綁著一個嘴巴裡塞了布團的士兵,這士兵長相奇醜無比,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可憐巴巴地望向那個拿著酒壺倒在石桌上睡著的曹操。
這曹操果然不是好人,失敗了就喝酒,喝酒就打人,簡直就是一個暴君。聽風心裡暗想到。他悄然地潛到了被綁的士兵的旁邊,偷偷地拉開那個堵住士兵的嘴巴的布團,那個士兵看到聽風差點叫了出聲,卻被聽風用手堵住了他的嘴巴,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聽道:「我是來救你的,你不要出聲。聽明白了,眨一下眼睛。」
那個士兵馬上猛地眨眼睛。
聽風見狀,用匕首把士兵的繩子給割斷,然後拉著那個士兵偷偷地躲到了陰暗處,兩個人東躲西藏,混出了府邸。在聽風的幫忙下,那個士兵偷偷地逃出了壽張縣。
「謝謝救命之恩。」那士兵對聽風抱拳一拜之後差點要下跪了。
聽風見狀一把抓住士兵的手,士兵卻痛得裂牙失聲叫道:「好痛!」
「你怎麼會被曹操綁在樹幹上打成這樣的?」
「哎,被打的可不只是俺一個人,俺們那些投降的黃巾軍士兵已經有好幾個被打得下不了床了。差點喪命了。俺這點傷還算好的。」士兵歎氣說道。他一臉苦瓜相,無可奈何地望向壽張縣,有些犯難地說道:「俺娘還在曹操那裡,俺這樣跑出來,只怕俺娘要受到連累了。哎,你不該救俺出來啊。」
「你這人真是的,要是某家不救你,你只怕要被曹操活活的綁死在樹上了。況且如今壽張被圍得鐵通一般牢靠,曹操只怕永遠都沒辦法回兗州了。你又何必擔心呢?」聽風忍不住安慰道。這個醜漢子倒是一個孝順的憨人。
「哎……公主又豈會容得下俺們這些背叛的屬下呢?俺如今到哪裡都是死路一條。況且俺娘如今在許昌,俺擔心公主攻陷了許昌,便會如同那日攻陷廣平一樣,下令屠城,到時候,俺娘又豈能倖免呢?」那士兵垂淚說道。
聽風知道黃巾軍路上的一切所作所為,聽到那個士兵這樣說,心裡卻是也有些傷感,他想到了什麼說道:「確實,以公主的脾氣,有可能會將你們這些降兵殺死的。不如你逃回許昌,帶著你娘逃走,或者還有一線生機。」
「你放俺走?」那士兵吃驚地看向聽風問道。他有些不敢相信的表情。
聽風點了點頭說道:「其實你們當兵的很苦,都是窮苦人家的子弟,殺了你又如何呢?某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某,倘有一字不實,某就殺了你。」
士兵點頭說道:「你救了俺,你有什麼問題儘管問吧!俺知道的,一定回答你。」
「曹操為何要鞭打你?」聽風看到這個士兵雖然奇醜無比,可是眼神卻是清澈單純,看起來像是一個純樸的農民子弟。
那士兵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因為俺是黃巾軍的降兵,俺和眾兄弟被俘後便跟著白將軍投降了曹操,曹操如今被黃巾軍困,自然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洩到俺們這些降軍的身上了。」
「如今壽張的糧草還能吃上幾日?」
「這個俺不太清楚,不過這兩天俺和兄弟們都改喝稀粥了,應該吃不了多少天了。」
「白繞如今人在何處?」
「白將軍?他被曹公調去守北門了。俺已經好多天沒見他了。」
聽到這個士兵這樣回答,聽風再看那個士兵回答問題的時候,眼神淡定沒有半分閃爍躲避,看起來不像是撒謊的,因此點了點頭說道:「你可以走了。」
「俺真的可以走了?」
「你真的可以走了。」
「多謝壯士救命之恩。不知道壯士叫啥名字?俺以前在黃巾軍中怎麼沒見過壯士?」
「某家綽號聽風,至於名字,某家早就忘記了。小兄弟你又叫什麼?」
「俺姓牛,他們都叫俺牛大春。」
好質樸的名字啊!哈哈,牛大春?大蠢牛!聽風聽到這樣的名字差點沒笑出來,他說道:「大春,你快走吧!天快亮了,天亮了,你就走不了。」
「俺走了,多謝大哥你的救命之恩!」
那牛大春再次抱拳鞠躬,然後轉身就拔腿就跑了。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聽風心裡還默默祝福這大蠢牛和他的母親能逃過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