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傍晚時分,戲志才吃過晚飯後,在院子裡賞花,心裡思考著今天林若說的話,邊思考,邊皺眉頭。若是劉岱死了,那麼兗州確實亂成一團麻,主公確實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兗州,可是這樣主公就被推到風浪尖了。這事情還必須好好謀劃謀劃……
就在這個時候,夫人張潤走了出來,她的手裡還牽著六歲的兒子戲飛。
「爹爹……」六歲的戲飛長得十分的可愛,大眼睛,紅紅的臉蛋像蘋果一般,無論是誰看到了,都會忍不住上前去逗他玩。
戲志才看到兒子朝自己跑過來,開心地蹲下來張開雙手,迎接兒子的擁抱說道:「飛飛,你今天和夫子學了什麼?」
戲飛很撒嬌地躺在父親的懷抱說道:「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戲志才有些開心地刮兒子的鼻子,親暱地問道:「哦……給爹說說看,這話是什麼意思?」
戲飛眼珠子轉了一圈當下就說道:「孔子說,學過的東西,要時時複習,這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嗎?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從遠方來看望自己,這不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嗎?人不知道自己的才華而對自己產生誤會,自己不怪罪別人,這不是君子的作為嗎?」
「看來我們家的飛飛學得很牢固啊!」
「夫君,夫子說飛兒學得太快了,他都沒辦法再教飛兒了。他今天都請辭了。」
「我看八成是我們這個寶貝兒子欺負夫子了。」
「爹爹,飛飛沒有欺負他。是他自己教得不好。」
「……看吧!我沒說錯吧!」
「爹爹,我老是學《論語》,整整學了一年了……我都可以將整本《論語》倒背如流了。我可不可以不再學《論語》了。」
「夫君,飛飛如此聰明,確實該另請夫子了。」
「這件事情,便有勞夫人了。」
就在這家子恩恩愛愛的時候,門吏走了進來,躬身說道:「祭酒,門外來了一位先生,說是先生的故人。這是他的拜帖。」
故人?戲志才疑惑地接過拜帖,莫非是林若?可是林若這傢伙不是最喜歡爬牆嗎?
打開拜帖,裡面的內容是,穎川舊人郭科(過客)因為黃巾反賊家道中落,來此投奔舊時好友。名貼上的名字雖然陌生,可是上面的字跡十分的熟悉。是林若的字跡。
這個林若搞什麼啊?戲志才當下忍不住浮出一絲無奈的訕笑說道:「此人是我同村舊識,你將他帶來這裡吧!」
門吏領命下去了。
旁邊的張潤忍不住問道:「夫君,這個郭科,我從未聽過,他是夫君的什麼人啊?」
「等一下你看到他,你就明白了。」戲志才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介紹林若的身份,值得這樣說。
不一會門吏領進來了一位先生。
戲志才見到眼前這個人,不由地愣在了,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因為門吏領進來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林若,而是一個又黑又醜的男子,這個男子的容貌真可謂是慘不忍睹。高高的額骨,深陷的眼眶,塌鼻樑蒜頭鼻,厚嘴唇,還長了兩撇山羊鬍子,而且臉黑得極品,只怕掉進黑炭裡都找不出來了。
那個人見到戲志才這幅表情,當下忍不住笑著躬身上前行禮說道:「兄長,多年未見,兄長一如當年,只是小弟變得又黑又醜了。」
這聲音……恩?這聲音分明就是林若的……
戲志才聽到來人的聲音和內容當下回過神來,隨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了,當下笑了起來說道:「是啊!你這幅樣子,可是與你原來的樣子相差太遠了。如果不是你的聲音沒有改變,我還差點認不出來了。」
林若哈哈地笑起來說道:「我這個樣子,只怕很多舊人都認不出來。郭科給嫂夫人見禮,這個想必就是侄兒戲飛吧!」
「叔叔,你好醜!」戲飛當下忍不住說道。
拉著戲飛的手的張潤一時之間尷尬地說道:「飛飛別亂說話。孩子年紀尚小,叔叔請莫要介意。」其實張潤心裡還是介意的,首先她非常確定自己沒聽夫君提過郭科這個人的名字,可見夫君和這個人的關係只怕是平水之交,可是如今這個人一見面就彷彿和夫君很熟悉的樣子,看來也是一個來打秋風的主。
林若知道張潤看不出自己就是今天中午的三叔,當下也毫不介意地說道:「哈哈……沒事,飛飛說得沒錯。我這個樣子確實很醜。」
連小孩子都說自己丑,看來自己確實醜得嚇人啊。
戲志才吩咐左右丫鬟將東跨院收拾出來,讓林若入住。
張潤愣了一下,要知道東跨院可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是讓貴客住的。夫君怎麼會讓這個人入住?莫非這個人和夫君是舊識?可是……郭科?他也姓郭,莫非是二叔的什麼親戚不成?張潤心裡雖然疑惑,可是嘴裡卻沒有表現出來,她笑著說道:「叔叔來東郡可多住些時日,如今兵荒馬亂的,唯有東郡還算太平。」
林若連忙說道:「嫂夫人說得是。我會在這裡叨擾好一段日子。呵呵……嫂夫人請莫見怪,我與志才是童年舊友,多年未見……他當年學的是兵法,我學醫術,因此我來這裡是為了他的舊疾,我看這個樣子就知道他的舊疾復發了。」
張潤當下欣喜若狂地說道:「叔叔還是一名大夫?」
林若謙辭說道:「算不得大夫,只是粗通醫術。」
戲志才擔心張潤讓林若說自己的病情,害怕林若會將自己的病情告訴張潤,因此連忙對張潤說道:「潤兒,你帶飛飛下去。我與郭科還有些話要說。」
張潤當下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如此妾身就不打擾你們閒聊了。飛飛,跟娘去玩……」她說完拉著兒子離開了。
戲志才又吩咐左右的下人下去之後,才看著一臉悠哉的林若說道:「言心,你的容貌怎麼會改變……這也相差太遠了。」
林若此刻正拿著酒葫蘆在喝酒,聽了戲志才的話後,當下笑了起來,然後用手隨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摘下來,露出了本來的真面目說道:「你看……這是我在西域學的一個絕技,叫做易容術。我手上的是人皮面具……可以改變人的容貌,若不是擔心兄長認不出我,我定然會連聲音也跟著改變了。」
「易容術?沒想到世間竟然有如此了得的技藝。」戲志才驚訝地說道。沒想到世間竟然有這樣的技巧。
「恩……我還以為大哥會像中原那些士子那樣對我的易容術冷笑熱諷,不屑一顧,說是什麼奇淫技巧呢!」林若有些吃驚地看著大哥的反應說道。
「言心何必在意那些只會數黑論黃的無用之輩的話?這些人都是一些座談客,又真正有幾人能有真才實學?」戲志才一聽到那些士子就忍不住露出不屑的表情說道。他從心底來看不起那些只會數經論典的白面書生。你將經書讀得多好又有什麼用,能為國家,為百姓實實在在做些事情嗎?
林若看戲志才習慣了叫自己林若,當下忍不住提醒道:「大哥,以後為了安全你還是叫我化名郭科(過客)、郭祿仁(過路人)吧!呵呵,你不是說曹操耳目眾多嗎?」
林若說完便隨手將人皮面具再次戴上了。
戲志才看著林若那新的面容,心裡還是有些難以習慣,因此只得笑了笑掩飾內心的不習慣。這個時候又聽林若對曹操名字的直呼,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直呼曹操的名字了,因此忍不住詢問道:「言心……祿仁,我一直想問你,你是不是在西域住的時間長了,忘記了什麼?」
「什麼?恩?!」林若疑惑地看向戲志才問道。
戲志才直接提醒道:「你怎麼能直接呼我家主公的名字呢?」
「……忘記了,我在西域生活的時候,他們那邊的風俗都是直接直呼名字的。即便是對他們的國王也是一樣的。回到中原,一時之間忘記改過來了。志才,多謝你的提醒。」這個時候林若才恍然大悟,連忙拍額頭說道。
戲志才當下對林若這三年的西域生活生出了嚮往,不由地感歎說道:「言心……差點忘了,祿仁這三年來在西域過得可真是逍遙。」
若是自己的身體允許,他真希望能在曹公完成王霸大業之後,辭官歸隱,攜妻子一同周遊天下,到時候去西域看看。不過這個也許只能是夢了。
林若一聽到逍遙兩個字,馬上搖手說道:「逍遙倒是談不上,不過倒是長了不少見識,想起了一句話:書到用時方覺少啊!呵呵……我惡補了不少東西。」
事實上,林若這三年過得可是一點也不逍遙,更不輕鬆,要知道啊,建立一個嫣然山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前世曾經跟隨父母身邊,對釀酒的事情可以說得上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造紙和種田,他是從來未曾做過的,都是白手起家,從零開始學起。也虧他當年是學理科的,對生物,對農學也很喜歡,喜歡看一些不同品種水稻雜交的論文,也喜歡看一些不同品種雞鴨的雜交……對深耕細種,對套種和淺種,還有便是還肥於田之類的文章沒有少看……否則這嫣然山莊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成績。最難得的是,他前世學的是電子信息工程,動手能力和對機器的設計能力也是有一定基礎的,否則他又怎麼自己能動手弄出一個蒸酒器出來……那可是全自動化的。
林若想到這些忍不住感歎,自己這三年來到底都做了什麼?俗事啊,這些都是俗事,沒想到自己竟然被俗事累成這個模樣。
戲志才看到林若一副無奈搖頭的樣子忍不住問道:「祿仁,你怎麼了?」
林若自知失態了當下呵呵地笑著說道:「沒什麼,只是感歎,自己這三年來都做了什麼?本想攜劍而游,結果……哎,人生還真的是意外。」
「意外?是啊……人生確實很意外。言心,你可知道我和潤兒的故事?」戲志才聽到林若說意外兩個字,當下也忍不住感歎自己這些年來的經歷,當下有感而發說道。
林若當下忍不住八卦問道:「我確實有些好奇,我記得三年前你可是光棍一個。」
「光棍一個?」
「哦……光棍那是我的家鄉形容還沒有成親的男子的。」
「這個形容倒也貼切。我和潤兒,能相逢真的是意外。言心你若是想聽我的故事,便也要將你的故事告訴我。我們來個交換如何?」戲志才發現林若興致勃勃的樣子,當下故意賣起關子說道。
林若思考了一下說道:「這個……好。」
嘿嘿,大不了我就將古希臘的神話裡的傳說改編加工說給你聽,反正你肯定都是沒聽過的。
「其實我和潤兒在十幾年前就認識了。那個時候她是穎川張家的大小姐,雖然容貌普通,可是知書達理,在當地是有賢名的。張家有兩個女兒,一個是以賢出名,另外一個便是以貌出名。我很早就聽說潤兒的名字了,那個時候我還只是一個默默無聞,毫無建樹,甚至可以說是家徒四壁的寒士,每日只能靠在街頭替人寫書信過日子。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是上門去提親,只怕別人也不會多看我兩眼。」
「沒想到大哥十幾年前竟然是這樣的一番景象。可是以大哥的才華,為何會這樣?」林若有些不明白地問道。按道理來說,戲志才才華如此出眾,就算是家裡比不上郭嘉有錢,也不會差到哪裡去。要知道在古代,讀書那是吃飽了肚子,沒事情幹的有錢人才去做的事情啊,窮人,根本讀不起書。
「言心,可是奇怪,以學這般貧窮的人為何能讀得起書?」戲志才見林若一臉疑惑當下便將林若的疑問挑開說道。
林若點了點頭。
「那是我人生的另外一場意外。我很小的時候,便死了母親,我出生是一個不幸的開始。我其實不姓戲,至於我姓什麼,也不想再提起了。我出生在穎川的一個沒落的世家,母親是那個世家少爺夫人的陪嫁丫鬟。我母親生我的時候,家中夫人還沒有子息,因此我便成了家裡的長子……很諷刺的時,母親懷上我也是一個意外,她雖然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可是一直都注意,讓自己不要懷上孩子,可是卻還是懷上了,等她知曉的時候,已經有三個月身孕了,她想打掉,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於是母親無可奈何地生下了我。」
「母親也因為生下我的緣故被父親,或者說是那家的老爺納為妾。身為妾生的兒子,儘管是長子,也沒什麼地位的。從小到大,我一直不斷生病,母親的身體也不是很好,因此在家裡的地位更加不用說。從我能記事開始,我從沒有認真地看過父親的臉,也從未記得他抱過我,親過我,過問過我的事情。彷彿我就是一個毫不相干的路人。」
「母親在我七歲的那年過世了,我記得母親的葬禮很簡單,簡單得讓人懷疑,只是家裡死了一個下人……也就在那年我生了一場病,病得很重,可能是快要死了……大夫來看過我之後,我便被他們扔出去了。」
林若一聽吃驚地問道:「扔出去?為什麼?」
這是怎麼做別人的父親的?竟然會這麼狠心將兒子扔掉。
「那是因為我得的是癆病,他們說那是一種瘟疫。府裡流傳了一種說法,說我是來討債的,前世我爹欠了我的錢,今世我變成他的兒子,來向他討債的。我會將整個府裡的人害死的,因此他們在一個漆黑的夜晚,把重病的我裝進了一個袋子裡,抗到了山上扔掉了。就像是扔掉家裡的一件不需要的東西一樣。」
「才七歲,還生了重病……這如何是好?你又是怎麼樣活下去的?」
「是師父救了我。」
「師父?」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活著,是師父下山出遊的時候碰巧遇到了我。將我帶回了山谷裡,我在山谷裡一住便是十三年。這山谷與世隔絕,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我在山中度過了我這一生中最開心,最快樂的日子。師父不僅治好了我的病,還教會了我許多東西。如果我的出生是第一個意外,那麼遇到他,是我人生的第二個意外。」
「大哥,這山谷與世隔絕,你不寂寞嗎?」林若當下問道。不知道為什麼,林若總有一種感覺,戲志才口中所說的山谷有些像鬼谷。
「我出生以來就沒有朋友,沒有朋友的人是不會懂得寂寞的,真正的寂寞是思念。何況山谷裡,不止師父一個人住,還有兩個師姐。她們兩個溫柔善良,對我這個小師弟照顧得無微不至,現在想起來,都讓我覺得她們是世間最溫柔最善良的女子。」
真正的寂寞是思念,呵呵,原來如此,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時時感到寂寞了,原來自己的心中有太多了的思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