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暗流(8)
田明軒說著,索性把自己的事情給顧梁說了,看看顧梁會有什麼反應。田明軒其實也知道顧梁這是明知故問,顧梁也不避諱自己的明知故問。因為有時候,明知故問也是一種手段,會讓對方產生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弄不明白自己的意圖到底在哪裡。
聽了田明軒的敘述。顧梁故意沉默一會,看了看東方晨龍道:「晨龍啊,對田書記剛才說的話,你是什麼態度?」
東方晨龍那裡會不明白顧梁的意思,急忙道:「這還用說嗎。田書記這麼多年的工作是有口皆碑的。工作能力強,原則紀律性過硬,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王書記這些年也非常倚重。說不定是蘭滄海胡說八道,給自己開脫,把田書記當槍使。既然顧書記把話說到這兒了,我就表個態。在處理田書記的事情上,我就是豁出去頭上的烏紗帽也要和中紀委據理力爭。」
不想田明軒並不買東方晨龍的賬,制止東方晨龍道:「晨龍同志,你就不要為我開脫了,蘭滄海說的都是事實,我也承認。我只希望紀委能盡快對我進行調查。要不然我這心裡也不得安寧。」
田明軒最後一句話,把田明軒徹底出賣了。他所做的選擇只是在心理上的安寧和趨吉避禍的原始本能之間徘徊,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他選擇了前者;他的話又告訴顧梁,稍有一絲的希望,他還是寧願選擇後者。
顧梁就和東方晨龍會意地相視一笑。田明軒的心裡馬上咯登一下。他已經感覺到自己剛才說錯話了,他不應該說那心裡安寧的話。那句說明自己的態度不夠堅決,已經讓顧梁和東方晨龍開始笑話自己了。他害怕該來的不來的,那種難以安寧的心理折磨,害怕失去權利被送上法庭的那種苦難,他同時更害怕被人當成笑柄的那種目光。這些年在省委工作,雖然政績平淡,也沒有什麼建樹,但是他還是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隨隨便便輕易就能讓人取笑的人。
「顧書記,晨龍同志,你們什麼也不用說了。我隨時準備接受紀委的調查。」田明軒說完,霍一聲站起來就要走。
顧梁急忙站起來拉住田明軒道:「田書記,你不要著急,坐下來我們慢慢商量。我覺得你的事情並不是大事情。不就是幾百萬的事情嗎。省委大院裡哪個屁股後面沒有幾百萬的帳。別說你一個副書記了,就是下面一個廳局裡面的小科長,屁股上的賬恐怕都要比你多。」顧梁說著,在田明軒的肩膀上拍了拍微笑道:「沒事的,你的事情,我和晨龍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咱們共同進退,把你的事兒扛過去。」
田明軒就木然地看著顧梁,又轉身看了看東方晨龍。東方晨龍就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如果東方晨龍笑的很自然,田明軒的心裡又會產生的別的想法,就是因為東方晨龍那很不自然的笑容,讓田明軒感覺好像一下子遇到了救星一樣,心裡開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也是因為這一點變化,最終把田明軒送上一條不歸之路。
關鳳鳴也沒有想到,自己還在準備從王賴生那裡找到突破口的時候,蘭滄海會做如此詳實的交代。蘭滄海在檢察院的拘留室的寫下了長達十數萬言的悔過書。其中很大一部分涉及到他在擔任田明軒秘書和縣委書記時,跟當時的市委副書記田明軒的來往。
田明軒當時的情況,用春風得意四個字形容絕不為過,三十多歲的市委副書記,全國十大傑出青年,全國行政管理模式改革標兵……一個個光環把田明軒幾乎籠罩成一個光彩奪目的神。當時就有很多人議論,省委領導肯定會有田明軒一個位置,而且田明軒也絕不可能只停留在省委領導這個層次,以後成為部委領導、國家領導都不是沒有可能。誰曾想,田明軒在省委副書記的位置上一幹就是十幾年,省委書記換了一屆又一屆,終究沒有輪到他田明軒的頭上,最後還讓顧梁騎在自己的頭上。
這些年要說田明軒的心裡沒有怨氣,那絕對是可能。只是田明軒比較善於掩飾內心的不滿情緒,總是表現的溫文爾雅,還一度愛上書法,整天擠在省書法協會裡面,書法協會也很知趣地給他封了一個名義會長的頭銜。要不是王大成的到來,田明軒這後半生恐怕就要在書法協會混下去了。
此間田明軒當然也發了一些遮遮掩掩的牢騷,有了省委大院大家傳誦的「三個寡婦理論」。說自己之所以上不去,就是因為自己是寡婦等漢子,徒有一腔熱血,上面卻沒人;說自己就是寡婦的褲腰帶,經不起扯;說自己是名聲的,沒人願意說。後來就有人說,田明軒就是田明軒,罵人都不帶髒字,喊冤都不吆喝,是個人才。不過這種人才總讓領導心裡彆扭,終究得不到重要,就一直在第二副書記的位置上混。
王大成中央拍下來後,對田明軒不能說是照顧,也不能說是完全的倚重,而是知道什麼位置適合田明軒,什麼時候應該讓田明軒出現,可以說把田明軒用得其所。田明軒也似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改過去不問世事的行為,開始跟著王大成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幹,也幹出了不小的成績,特別是對省裡的幾個大的國營企業的改制,全部能用明星工程來標榜。就憑這一點,田明軒就佩服王大成,覺得這一生中,總算遇到了知己。
然而人性本身是貪婪的,**是無止境的。田明軒是人,就脫離不了這樣的低級趣味。當他有一天忽然醒悟過來時,發現自己這個第二副書記還是第二副書記,只是身邊的人對自己的看法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而這種變化,完全是因為王大成的原因。他知道,王大成一旦離任,顧樑上任,自己極有可能被顧梁踢到一邊,成為什麼也不是空架子書記。
顧梁和東方晨龍穿一條褲,這已經是省委中心照不宣的事情。而且顧梁馬上就要接王大成的班兒,上任書記一職。河西省今後就是顧梁的天下了。在這個節骨眼上,跟著顧梁,毫無疑問要不繼續跟著王大成更加穩妥可靠。
想到這裡,田明軒也對東方晨龍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三個人就達到了心照不宣的程度。
顧梁覺得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就站起來,再次在田明軒的肩膀上拍了拍道:「田書記,你就放心好了,以後你田書記的事情就是我顧梁的事兒。我一定不會讓你吃虧,更不會讓蘭滄海那小子抓了你的把柄。」說著看了一下東方晨龍。東方晨龍剛才已經表過態了,看顧梁的意思是再讓自己表表態,就又說了幾句豪言壯語,把田明軒還真感動了好一陣子。
走出東方晨龍的辦公室,田明軒嘴角裂了一下,輕鬆地冷笑了一聲,心想:現在官場誰都玩權術,誰都在拉幫結派,好像沒有幫派就不是官場一樣,這多少有些金大俠武俠小說裡說的江湖味道,卻也有一定的道理。要是沒有幫派,你就別想站穩腳跟,要是沒有幫派,就是你個人的能力再強,也不會成為武林盟主。別說是武林盟主了,就是想在江湖上長久的立足都沒有可能。喬峰、令狐沖不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一等一的俠客嗎,結果怎麼樣呢?雖然最後的結局被理想化了,可是在現實中,他們估計即便是不死,也早被人唾棄了。
又想現在的官場真是有些非常讓人看了難以理解的賭博理論,說官場就是一個大賭場,贏家喜氣洋洋卻難以滿足,輸家垂頭喪氣卻總想翻本。官癮難戒,比賭癮還要難戒。官癮比賭癮難戒的原因就在於,當官的從來不相信官場有輸贏,總認為方式得當加上敢於拚搏,那就一定會贏。那些輸了的,甚至輸進大牢的人,並不是真正的輸家,只是運氣不好罷了。
你下午因為情婦的問題被紀委書記審查,說不定晚上人家紀委書記就鑽在情婦的被窩溫存。你能說找情婦就錯了,就違反原則了嗎。你之所以被審查,被抓,坐大牢,錯不在你有沒有找情婦,有沒有貪污,只是因為你運氣不好。
田明軒自此以後,沒有再找過王大成。他已經開始死心塌地地跟著顧梁干了。顧梁也確實跟中紀委好好爭執了一番,說田明軒的問題是在當市委副書記的時候犯下的錯誤,但也不是原則性的錯誤。田明軒從本質上說,還是一位好同志,還可以為國家的經濟建設,為河西的經濟建設再做貢獻。又把田明軒這些年所做的成績一項一項地給中紀委的人羅列了一遍,說這樣的幹部在過去曾經犯了一些錯誤,不能就一棍子打死。如果一棍子打死會寒了幹部們的進取心,會讓一些曾經犯過一點錯誤的同志失去改過自新的信心,bi著他們破罐子破摔,這不是在反**,而是在製造**。也有悖於我黨對待幹部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
在顧梁的極力反對之下,中紀委最終沒能對田明軒進行審查。這讓田明軒更加認定了,顧梁的這課大樹下面是可以乘涼的,而且是可以放心乘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