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過招（1）
王清華肚中暗自揣摸，既然你裘學敏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就是說你也知道了小王莊水庫潰壩的善後問題需要錢。我想讓唐氏出錢，你的意思好像還在袒護，那好，我也正好把這個皮球踢給你。
「裘市長，」王清華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小王莊水庫潰壩事故也不是發生一天兩天了，市裡一直沒有出台一個相應的解決方案。這段時間李市長還躺在醫院，市政府沒了火車頭，大家心裡都沒譜。我也是病急亂投醫，現在你上任了，我們這個擔子也該放下了。一切聽你的指揮。」
王清華這個皮球踢的很含蓄，把皮球替到裘學敏腳下的同時，沒忘記奉承了兩句，讓裘學敏在舒服中為難。
從王清華上任這個副市長以來，市裡的財政的好像就從來沒有寬鬆過。市裡每年上百億的財政收入也不知道都到哪裡去了。這個部門幾十萬，那個部門幾百萬，再給下面縣裡幾百萬，分著分著就分完了。
「要不你到工商聯看看，讓工商聯想想辦法。」裘學敏笑了笑又將皮球重新給王清華踢了回來，喝了一口水，接著道，「我想你王市長肯定會有辦法的。市裡也不止一個唐氏集團嘛。我可聽說藍菊股份錢多的了不得啊，他們每年的純利潤就有好幾個億。即便是吃大戶也應該先從最大的大戶開始嗎。」看來裘學敏也不想出這個錢。
藍菊股份就是吳菊仙的公司，蘭滄海的家屬公司。王清華和蘭英的關係在市裡已經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裘學敏故意不說破這層關係。當然了，王清華和蘭英還沒有結婚。既然沒有結婚，那麼蘭滄海就不能算是王清華的老丈人，吳菊仙也不能算是王清華的丈母娘，只能算是王清華管轄範圍之內的一個地方企業，跟唐氏集團，錢氏量販沒有什麼區別。
「裘市長，」王清華故意低頭附耳對裘學敏道，「我可聽說蘭書記懼內。你就不怕萬一讓藍菊集團出錢，蘭書記有什麼想法？」
既然你裘學敏不故意裝作不知道老子跟蘭滄海的關係，那索性老子也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裝一會糊塗，給你來個無厘頭，挑明了給你說，看你怎麼往下說。你要是不連蘭滄海的帳都不賣，連蘭滄海的牆角都挖，那你這個市長當的也有點太沒水平了。
裘學敏也想不到王清華會說這種話。他覺得蘭滄海好歹是王清華的老丈人，吳菊仙是王清華的丈母娘，自己這樣說們，毫無疑問是狠狠地將了王清華一軍，王清華卻根本不接招，給自己來了個避實就虛。
裘學敏的臉上馬上顯出了幾分窘態，看了一下王清華，王清華正一臉笑意看著裘學敏。
裘學敏覺得再這樣和王清華糾纏下去肯定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最後吃啞巴虧的說不定還是自己。因為他根本摸不清王清華的心理底線和出牌的路數。
「清華同志，」裘學敏略微沉默了一下，一臉正色道，「讓哪家企業出錢，解決小王莊水庫潰壩事故的問題，我看咱們先談到這兒吧。這麼大的事情，我看最好是能上常委會討論一下。你覺得呢？」
我覺得個鳥，王清華心中暗罵，你這是明擺著要給唐氏集團撐腰，還要打官腔，上什麼狗屁常委會。十一個常委中，有五個都是跟你穿一條褲子，上了常委會還討論個鳥，你乾脆直接將老子否了算了。
心裡罵歸心裡罵，王清華還是一臉客氣道：「全憑裘市長安排！」說著停頓了一下接著道，「不過，小王莊水庫潰壩的善後問題，可不能拖了，再拖老百姓恐怕就要鬧事了。」王清華最後給自己留了一招。當然這一招必須點明，如果不點明，不足以對裘學敏起到震懾作用。
裘學敏站起來，又重新端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扎莫了一下嘴道，「這水真甜。跟我辦公室的水好像不是一家送的啊。」接著問道，「你這水是哪家送的啊？」裘學敏這是要走了，但是今天的談話並不愉快，想找一個輕鬆的話題打破尷尬的氣氛。
王清華笑了笑，指了一下飲水機，水桶上寫著「舜王」兩個字，接著道：「看來辦公室有厚此薄彼的嫌疑啊。我可聽說舜王水甜是甜，但純粹是純淨水，沒有什麼價值。甘雲的水雖沒有舜王的水甜，卻含有幾十種礦物質，價格上也比舜王水貴一半。」
裘學敏辦公室裡一向喝的是「甘雲」水，王清華心中有數。起初辦公室給王清華送的也是「甘雲」水，王清華不喜歡那種味道，就換了舜王的。王清華故意這麼說，讓裘學敏有種優越感。當然辦公室還掛一個老胡。老胡馬上要走了，王清華不希望裘學敏拿老胡的事兒來做文章。
送走裘學敏，王清華馬上把蘭新天叫了過來。王清華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不能給裘學敏留有任何的機會，一旦給裘學敏留下機會，裘學敏馬上就會反撲過來。
「蘭市長，你把清水鎮受災老百姓的情況撿要緊的給我說一說。」蘭新天剛坐下，王清華就直奔主題。
蘭新天不知道王清華為什麼突然問起這件事情，不過王清華剛上任就給自己弄了一套住房，這份恩情讓蘭新天對王清華增加了不少信任，就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沿線水庫下游河道，受小王莊水庫潰壩影響的村子總共有八個。八個村受災的程度各有不同，山家峪的農田因為大部分都處在河兩旁，受災最為嚴重，全村幾乎半數以上的農田被泥石流沖毀……」
蘭新天是個實幹家，給王清華匯報的時候自然就從受災的情況入手開始給王清華匯報。然而王清華關心的並不完全是這些。王清華思考更多的是如何解決這個問題，錢從哪兒出，誰來出，如何出。相對而言，這些問題無疑是目前解決小王莊水庫潰壩事故遺留問題最緊要，也是最關鍵的問題。
「蘭市長，細節問題，你就不用說了。你還是從農民的情緒上簡單給我說一下吧。」王清華想了想，害怕蘭新天產生誤解，就解釋道，「三會馬上就要召開了，從中央到省裡，對地方上的穩定問題一直抓的很緊，你是老幹部了，你也知道。我前幾天翻看了一下市裡的維穩情況資料，咱們市可是連續三年沒有出現過到首都上訪事件了。我是擔心，因為這個問題處理不好，造成老百姓集體上訪，對我們市的影響不好。」
王清華想從蘭新天嘴裡更多地瞭解一些受災群眾的事情。目的當然是要給裘學敏出點難題。裘學敏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你不把問題擺在他面前，他是不可能失控的。他不失控，你所有的問題都不要想解決。
蘭新天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農民的情緒波動倒不是很大，就是每次我們的人下去之後，老百姓吵的很厲害。當然他們大多數人都在外面打工掙錢，並不靠地吃飯，只不過是想要一點救濟款而已。但是如果我們不籌錢去整修那些被泥石流沖毀的農田，農民肯定是不會去自己掏錢修的。這樣以來那些土地就白白毀了，起碼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都沒有人耕種，這對國家而言可是一種資源浪費……」
蘭新天說著說著又回到了土地問題上。蘭新天的確有些迂腐，迂腐的幾乎不懂得政治。他的心裡大概裝的滿都是老百姓的事兒。這也難怪他從一個重型機械廠技術部主任，走到副市長的位置上就再也走不動了。
蘭新天的的確確是一個心繫民生、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幹部。然而心繫民生、勤勤懇懇定、兢兢業業並不能完全說是一個好幹部。好幹部還要有在千鈞一髮之際舉重若輕的工作能力，還要有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分辨是非的能力，還要有在政治鬥爭的大漩渦中，搏擊風浪的魄力。這些條件蘭新天毫無疑問無一具備。
「蘭市長，」王清華只好重新將蘭新天從技術問題上來回來，「我想冒昧地問你一個問題，請你不要見怪。當然我也沒有別的意思。」
蘭新天看著王清華，愣了一下神，馬上笑了笑道：「你問吧。咱們是同志關係，有什麼不能直接說的。」
這句話讓王清華差點眩暈過去。不過也不能全怪蘭新天。蘭新天已經四十多歲了，對網絡名詞不夠敏感，也不懂「同志」這個詞語在現代社會已經附加了很多原本沒有的色彩。
王清華頓了頓道：「你信任我嗎？」在官場上，這種話是不能隨便問人的。問這種首先是一種不自信的表現，其次會讓人產生拉幫派的嫌疑。然而凡事都有其特殊性。對於蘭新天，王清華不得不挑明了說。
「你看你說的，我怎麼會不信任你呢？」蘭新天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可能以為王清華對自己有了什麼成見。
「好，」王清華站起來，從桌子後面走出來，在蘭新天的旁邊坐下來道，「既然這樣，我就不妨給你直說了。目前我市的幹部情況，你心中大概也有個數，我就不多說了。小王莊水庫潰壩的遺留問題，並不是不能解決，而是這裡有很多複雜的關係。如果不用一些特殊手段，不在某些人的腦門子上狠狠地敲打敲打，是不會引起某些人的重視的。」
王清華不能直指裘學敏，但話裡的意思已經非常明不白了。兩個副市長的談話，裡面要用某些人，不是指市長又能指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