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冰山（9）
羅榮天又是一陣看著王清華半天沒有下文，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一根煙。這讓王清華突然想起了關鳳鳴。聽人說，關鳳鳴以前當書記的時候，就是一桿王牌老煙槍。關鳳鳴曾經在市委常委會上自嘲說，只要自己睜一天眼睛，煙就會在自己兩指間夾一天。想不到的是關鳳鳴剛剛從市委書記的位置上退下來，還沒有三個月的功夫，就把煙給戒了，而且戒的非常徹底，之後一根煙也沒有沾過。
王清華下意識地在羅榮天夾香煙的手上看了一眼，食指和中指從指尖到根部，通體蠟黃，幾乎找不到一點肉色，就連臨近的無名指，也看上去像上了色一樣。
「清華，你看這樣行不行？等這次案子瞭解之後，你先從副市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畢竟你年齡還小，以後還會有很多機會，憑你的能力今後再干到副市長的位置上，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羅榮天忽然發話，讓王清華有種猝不及防的感覺。
「羅委員，還是我剛才的話。一切全憑組織安排。組織上讓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絕無二話。」
關顧著看羅榮天長時間吸煙的手了，心理準備不夠，王清華只好將剛才說過的話變個花樣，重複了一遍。心裡卻也老大不高興。副市長就是一個副廳級幹部，就是每月工資也有三千多塊，馬上下來，誰的心裡也不好接受。
下來就下來吧，說那些好聽的個鳥用。王清華心中肚子犯著嘀咕，睨了羅榮天一眼，發現羅榮天臉上隱隱有種幸災樂禍的表情。
或許是自己太多心了吧。王清華自我安慰一下。
「那好，」羅榮天想了想道，「我的建議是，等市裡的事情結束之後，你繼續到鄉鎮上鍛煉。不過你放心，鑒於你對這次徹查x市問題做出的貢獻，你現在的行政級別不變，工資待遇也照舊。你看怎麼樣？我覺得這樣對你還是比較公平的。你看呢？」羅榮天說到後面，又給王清華蓋了一個帽子，自己先表明自己的觀點，說這樣對王清華而言是公平的。這樣以來，王清華還說個狗屁。就是不同意也沒有辦法了。
「行，對組織的安排，我沒有意見。」王清華苦笑了一下。即便是現在有意見能怎麼樣呢？難道還指望羅榮天能給自己留下副市長這個位置嗎。這簡直是天方夜譚。通過這些天的交往，王清華已經清晰地認識到，羅榮天這個人還是比較頑固、守舊的。在他的眼裡不會存在什麼破例之類的事情。
「行，這件事情，就……暫時這樣定下來。」羅榮天一臉輕鬆，好像安排王清華比查清x市的案子還要讓他費勁一樣。事實上也確實是這樣的，幹部的安置工作是最麻煩，也是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在羅榮天看來，像王清華這樣對國家有貢獻的人，一旦安排不妥當，那可以說是後患無窮的事情。
「我們再談談案子的事情吧。」羅榮天頓了頓，繼續道：「到目前為止，小王莊水庫潰壩的問題，我們已經基本算是徹底查清粗了。造成小王莊潰壩事故的主要原因可以手是唐范海一手造成的。現在唐范海死了。原安監局局長劉紅也被我們拘押了起來，接下來就是進一步審理的事情了。」
「當然，還有唐范海的死因調查。不過這些都是次要問題了。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影響到小王莊水庫潰壩事故的結論。所以，我的意思是，我們應該盡快跟省高院聯繫，起訴劉紅。對於重型機械廠的問題，雖然謠言很多，但是據程大海的調查，並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裘學敏曾經綁架過李高矚。因此這件案子很有可能是空穴來風。我看就不必要再在上面浪費時間了。這是我個人的意見，你也說說你的看法吧。」
王清華真的想不到，羅榮天竟然這麼快就對兩個案子下了結論。那麼李高矚的自殺原因呢？譚明月的問題呢？裘學敏難道就真的是清清白白，沒有任何問題嗎？x市的黑勢力呢？蘭二剛和趙全才的下落呢？匣子村的失火案呢？這個結論是不是下的有點太早了，還是其中又有什麼貓膩？
既然中紀委領導都是這樣的意見，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呢？王清華不能做越俎代庖的事情。即便是自己願意做越俎代庖的事情，估計也不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王清華別彆扭扭地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同意羅委員的意見。」王清華沒有說贊同，而是說同意，意思已經非常明確了，自己是被逼無奈。
「那好吧。」羅榮天顯得輕鬆了不少，「那就先這樣決定下來。地方我也給你想好了，是y市河灣縣溝水鎮，具體職務要等到那邊之後，才能定。我給他們的建議是鎮長。不過他們有沒有困難現在還不大好說。過兩天你把手續移交辦一下就就去那裡上任。今天y市的一位市委副書記要過來一趟，我領你去見見他。順便也互相瞭解一下，看他們能給你定個什麼職務。」
從一個副市長，到一個鎮上的鎮長，這個落差也有點太大了，光行政級別就差著十萬八千里。可見在羅榮天的心裡，壓根就沒有承認過自己這個副市長。不過話說回來，自己從武裝部長升到鎮長，也算是升了。羅榮天可能還認為，現在給自己一個鎮長的職務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呢。去就去吧，能怎麼樣呢？這就是官場，沒有靠山，一切都是白搭。遇到這種情況，如果自己的年齡再大點的話，可能結果還不是這樣，可能羅榮天會給自己一個人大副主任，或者到省力給個什麼地震局局長、文聯副主席之類的職務，讓自己打發餘生。
一切跟老胡的預料同出一轍。老胡？！這個名字在王清華的腦子裡馬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加感歎號。老胡內退的的問題至今沒有解決。
「羅委員，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該不該說？」王清華看著羅榮天。這算是最後的要求了，相信羅榮天還是要考慮的。
「你說吧，只要我能滿足你，我一定答應你。」羅榮天顯得很寬容。羅榮天此時的寬容也就是對王清華最後的一次寬容了。
王清華略微停頓了一下，把思緒整理了一遍，同時在腦海中使勁搜索了一番老胡的名字，跟老胡相處這麼長時間了，整天不是胡科長就是老胡這樣叫，對老胡的名字卻從來沒有在意過：「是這樣的，羅委員，市政府辦公廳有一個叫胡鈞克的副主任，在這次對小王莊問題的調查中，一直暗中協助我，你看能不能把他的工作調動調動？」
王清華沒有將老胡的情況給羅榮天完全講透。王清華知道，自己提出的這個要求，羅榮天肯定會考慮，而且肯定會去調查，自己說了也是白說，不如只說出自己的要求，一切全憑你羅榮天決斷。
這時辦公室的門崩崩崩響了幾聲，羅榮天看了一下王清華，說了一聲進來。
門應聲開開，是程艷嬌。程艷嬌的臉上紅撲撲的，好像很生氣的樣子。站在門口不進來，也不說話。
「有什麼事兒嗎？」羅榮天柔聲問道，同時站起來往程艷嬌跟前走了兩步。
「你為什麼要把他下放到鎮上？難道他這個副市長干的不稱職嗎？」程艷嬌的小嘴撅的老高，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紅紅的，似乎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羅榮天愣了一下，馬上又恢復了平靜道：「這是組織的決定，你一個小孩子不懂，不要隨便插嘴。」羅榮天對這位女侄女的問題多少感到有些意外。但仔細想一想，這種意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並沒有做多麼嚴厲的責備。或許在程艷嬌的心目中，已經把王清華當成了自己未來的丈夫。儘管王清華一直對她不太感冒，但她相信自己終有一天會感動王清華的。她潑辣的性格，不會因為自己的容貌不如唐糖而放棄自己的追求。
「你這樣做，經過中央有關領導同意了嗎？你把一個副市長下放到鎮上當鎮長，難道你就不覺得你的這種做法實在是太荒謬了嗎？」程艷嬌絲毫不做任何的讓步，而且語氣比先前更加嚴厲了幾分。
「你……」羅榮天想不到程艷嬌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就不覺得你的話有些過分了嗎。別說我現在是你的領導，就是作為你姨夫，你覺得你這樣對我說話，合適嗎？你還有沒有一點起碼的禮貌？啊？」羅榮天終於忍不住了。
「我有沒有起碼的禮貌並不重要。禮貌也就是個禮儀問題。但是你就不覺得你的做法已經沒有一點原則性了嗎？王……市長在x市的案件調查中出了那麼大的力，做出了那麼多的貢獻，可以說這次案子調查的所有工作都是他冒著生命危險去做的。而你卻在案子調查結束之後，不僅不給他升職反而要把他打發到一個鎮上當鎮長，你……」
「夠了！」羅榮天大聲吼道，「你還有完沒完。你這樣對我說話，你不要以為我就不敢處分你。」
程艷嬌的話讓羅榮天很生氣，可以說把羅榮天氣的七竅生煙。羅榮天在程艷嬌面前快速徘徊，哆嗦著手點了一支煙，吸了一口，發現竟沒有點著，就狠狠地將煙扔在地板上，又使勁用踩了一腳。
「程艷嬌同志，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啊？」羅榮天徘徊了幾圈，突然站在程艷嬌面前，「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啊？說嚴重點，你這是在破壞組織人事調動，你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