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拍兩散(上)
今天的順治母子可算是霉星高照,剛脫離明軍人質的命運不到一柱香的時間,便再次淪為吳三桂的人質。
說起來也不得不讚歎吳三桂超強的反應能力和敏銳的捕捉能力。當時的情況下,歷劫歸來的順治母子可說是唯一的破綻。一則他們身份夠高,二則他們離吳三桂較近,三則他們沒有想到會有如此變故,當然,其他人也沒有想到,四則他們身邊相對而言缺少護衛,因為只有他們沒有隨身帶有自己的護衛親兵。
當然,不獨是吳三桂久歷沙場,多鐸等人手下的親兵護衛也全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雖然事出意外,一眨眼的工夫,吳三桂還是立刻被各種兵器包圍。
「吳三桂,你這是什麼意思?」親兵的護執中,多鐸厲聲斥道。
「豫親王,請恕末將無禮……三桂只是想請皇上與皇太后到軍營中一坐,並無它意……」吳三桂環視了一下四周,除了身邊的一個有些顫抖的親兵,其餘看向自己的目光全都透著明顯的殺意。雖說吳三桂劫持住順治母子純粹只是一種本能反應,但事情既已做下,就已經沒有了後路。
「你知道你是在幹什麼嗎?立刻放開皇上和皇太后,否則滅你九族!」多鐸喝道。本來在識破王燃挑撥離間的意圖後,轉過神的多鐸是想先安撫住吳三桂的,他也明白逼反吳三桂的後果。但面對吳三桂做出的這種「大逆不道」之舉動,好言勸慰顯然不符合習慣於用拳頭說話的多鐸。
「吳將軍,不要衝動,這是賈寶玉設下的圈套……」濟爾哈朗也回過味來,唱起了白臉:「我大清對吳將軍非常信任,絕不會中那賈寶玉之講,用吳將軍來做交易……」
雖然吳三桂從心裡並不想與清軍搞翻,但事情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再想收手卻已是不可能……清軍對吳三桂的關寧軍早就是虎視眈眈,早就想尋個機會實現改編,只是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和理由。今天這件事可說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最佳的借口,如果此時放手,即便是清軍沒有拿他去做交易的打算,但也會趨勢將他拿住控制起來……任人宰割,這可不是吳三桂的風格。
城下傳來了廝殺號叫聲,很明顯是一隊人馬在往上攻,當然這隊人馬不是來自明軍,因為聲音來自城內。吳三桂輕鬆便判斷出是他帶來的親兵護衛隊,一定是他們在底下看到自己動了手,準備衝上來保護他。
「吳三桂!趕緊叫你的人住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城上、城下皆是一片混亂,多鐸氣急敗壞地叫道。
吳三桂面沉如水,根本不去理會多鐸等人,與他身邊的親兵一起挾持著順治母子向自己護衛隊的方向移動。
也許是受了牛金星父子下場的刺激,也許在潛意識裡對清軍就有些防範,吳三桂到哪兒都會帶著一隊武裝到牙齒的衛隊,這隊人馬不僅個個武藝高強、悍不畏死,更繼承了袁崇煥時期五眼火銃的強悍配備,清軍措手不及下竟給他們衝到了城牆的半腰。
但話說回來,吳三桂手下個個彪悍,清軍也不是吃素的,否則又怎能逼降了吳三桂?清軍在最初的慌亂後迅速穩定了下來,在被砍翻了幾十個人後與吳軍拉開了距離,近百張強弓壓住了吳軍的攻勢。
比較起來,吳三桂這邊的行動雖然進展緩慢,但在清軍投鼠忌器下倒是比較順利,眼見著便退入了自己的親兵保護圈內,當然也落入了清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看著吳三桂等人緩慢但持續不斷地向城下移動,多鐸再次練習起了變臉的絕技,臉色陰晴不定,手上也是青筋爆起……也倒不是為了順治母子而投鼠忌器,而是一個巨大的誘惑正擺在他面前。
多鐸心裡清楚,吳三桂與自己已經是撕破了臉,放他回去,關寧軍就算不反也不會再為自己所用。如果抓住這個機會痛下殺手,就算不能生擒吳三桂也可將之格殺於此。只要自己的動作夠快夠狠,就完全可以在關寧軍無甚防範之下控制全軍,不僅可以避免類似牛金星一樣的內亂,更可將這一支勢力龐大的漢軍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
當然拿下吳三桂還有一個好處,按照明軍提出的要求,還可能換取到一個救出多爾袞等人的機會。雖然多鐸也知道這個條件更多的只是明軍挑撥離間的一個手段,但既然是順便的事兒,為什麼要放掉這個機會?
至於人質順治母子的安全,多鐸並沒有太放在心上……如果他們運氣好,逃過這一劫,那誰也說不出什麼,如果他們點兒背,那也可以把責任推到吳三桂身上,「吳三桂犯上作亂、挾持皇上與皇太后,皇上與皇太后不堪受辱,為吳三桂失手所殺……」,這個說法不僅說的過去,更可激發起軍士的同仇敵愷之心,增強軍隊的凝聚力。
吳三桂與順治母子在親兵的護衛下還在慢慢地移動,包圍他們的清軍也隨之在不斷的調整隊形,為首的清軍統領抬頭看向多鐸……彷彿是過了一個世紀之長,多鐸慢慢抬起了手臂。
「豫親王,他們手裡可還有皇上!」所有人自然都明白多鐸抬手的含意,皇太后首先白了臉色:「一定要保住皇上的性命!」
多鐸的面容變得更加陰鷙,他沒有理會皇太后的喊叫,一揮手,立刻衝過來兩個人將皇太后架開。
對這種情況,他心中早有所料,不過這絲毫影響不了他的決心。對多鐸來說,這也屬於一種誘惑。值此一片混亂,正是自己下黑手的最好時機。城牆上大都是多鐸的親兵,只要自己一聲令下,管他什麼皇太后、濟爾哈朗還是豪格都將死於當場……誰跟老子不是一條心,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而這同樣可歸「功」於吳三桂。
「吳三桂這小子也太沉不住氣了,絲毫沒有大將風範,怪不得只能當漢奸……」雖然因為吳三桂贏了賭注,燕山對吳三桂的評價依然很低:「怎麼著也應該先和多鐸虛與尾蛇一陣,準備準備再反……打仗怎麼能打這種無準備之仗呢?……這不擺明了給多鐸送菜嗎?!」
「我看你不是想怪吳三桂沒準備好,是怪他沒給我們時間準備好吧……」莊子固笑道。
的確,事發突然,連王燃也沒想到吳三桂說翻就翻。
「唉!要是我們早知道是這種情況,趁著他們大亂,組織人馬來個渾水摸魚……就算廢不了清軍,也絕對能把他們折騰得元氣大傷……」燕山被莊子固說中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然後又歎了一口氣:「哪像現在,只能坐在這兒看著他們自己掐。」
「坐山觀虎鬥,你還不知足?」莊子固笑罵道:「你小子也太貪心了……」
「不是我貪心,我是替吳三桂擔心,這小子挑的機會實在太濫,」燕山說道:「要是他還沒來得及折騰就被多鐸拿下,我們可就撈不著什麼好處了……」
「杞人憂天!」莊子固笑著說道:「你也太小看吳三桂了,別看他現在是當了漢奸,當初在寧錦也是赫赫有名的山海關總兵!
……李自成和清軍在他手裡都吃過虧!有牛金星的前車之鑒,他豈會沒有準備?」
「有道理,我也希望吳三桂這小子名不虛傳,比牛金星更強才好!」燕山附合道,然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你說,如果吳三桂根本就是爛泥一塊,被多鐸不費力地拿下交給了咱們,大人真的會放了所有滿州人質嗎?」
「按理說,咱們這幾出挑撥離間之計,靠得就是咱們手上的這些人質……把他們放了,咱們以後也就少了唱戲的資本……但要是不放,兩軍陣前這麼多人都在場,對大人的名聲……」莊子固沉吟了一會兒,然後甩了甩頭:「這問題你還是去問大人吧,我可猜不透他是怎麼想的……」
「那我還是算了吧……」燕山笑著說道:「大人的回答肯定是,『這個,今天的天氣不錯,比較適合運動』……」
莊子固說的不錯,吳三桂雖然人品極其低劣,但於軍事謀略一途並不差。多鐸將手舉起的同時,吳三桂的小圈子中突然竄起一道光笀,拽著長長尾音的刺耳尖哨聲直衝天際,然後在空中爆響,散出一團黃色的煙花。
「吳三桂,你這是什麼意思?」多鐸一怔,隨即指著吳三桂爆喝道。
「沒什麼,不過是個信號而已……」吳三桂冷冷的聲音隨之響起:「三桂臨來前曾告知小兒及留營諸將,只要見此信號,就要立即整軍防變,軍中大小事務均暫由小兒打理……非得我親面,不奉其它任何人之將令!」
「吳三桂,你果然是早就包藏禍心,圖謀不軌!」多鐸大怒……這小子居然也藏了這一手,這不擺明破了自己原本的計劃嘛。
「今日諸多誤會,攪得三桂頭腦昏饋,有失儀之處還請豫親王恕罪,三桂不過是想請皇上和皇太后到我軍中一坐,決無叛逆我大清之心……」吳三桂冷哼道:「希望王爺能暫時讓三桂回轉,也好安撫軍心,遲恐生變……三桂改日自當親赴帳前負荊請罪……」
吳三桂的意思很明白,放我回去,大家不過是一拍兩散,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但若使強,大家就來個玉石俱焚,殺了我便等於是逼反了我十幾萬的關寧軍。
多鐸火往上湧,本來從理智上分析,多鐸自是明白值此時刻若是逼反了關寧軍,後果比當初的牛金星更為嚴重,但多鐸自開始交易後,幾次三番地被王燃牽著鼻子走,早就是鬱火內結,此時又被吳三桂要脅,哪裡還忍得住,不由一聲大喝:「好你個吳三桂,居然敢威脅本王爺,現在你棄械投降還罷,否則別怪我無情!」,說著多鐸再次舉起了手。
「豫親王,三桂無害人之心,只有防人之意……」看出了多鐸的決絕,吳三桂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不由將扼住順治的手緊了一緊:「您何必要苦苦相逼?」
「嘿嘿,你以為就憑你那點兵馬就能威脅到我嗎?」多鐸冷笑著:「當日我大清既能降服你,今日還降服不了你兒子?」
說實話,多鐸這也是給逼得沒辦法,事情到了現在,大家都已經騎在了老虎背上,也只能動硬的了。雖然他不想再搞一出窩裡鬥,但若讓他眼睜睜地看著吳三桂帶著他的關寧軍離開也是不可能的事,不提十幾萬大軍帶來的損失,跑掉了吳三桂,他也沒法向從清軍交待,這還關係到在明軍手中的滿清人質。
「本王給你最後一個機會,我數十下,若你還不棄械投降,就讓你嘗嘗萬箭穿心的滋味……」多鐸將王燃送給他的一套照樣套到了吳三桂身上:「一、二、三……」
吳三桂的小圈子發出一陣不安的騷動,吳三桂臉上閃過一絲絕望,但他並沒有選擇投降,因為他知道事情走到了這一步,即便是他放下了兵器也逃不過萬箭穿心的下場。
你不仁,我不義……聽著多鐸冷酷的數數聲再不斷往前推進,吳三桂一咬牙,手腕一翻,抬起刀口便向順治母子削去。吳三桂畢竟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眼前的困境激起了他心中的殺意,殺掉手中人質先賺個本,然後再憑手中鋼刀強行突圍,運氣好也不一定跑不出去!
多鐸的嘴角多了一絲獰笑,口中所數絲毫未停。
「護駕,保護皇上,保護皇上……」塵煙滾滾處,一彪人馬迅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