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內亂不止(上)
牛金星一役給清軍造成的損失確實不小。按道理說,三十數萬人馬甕中捉鱉般地對付七萬人,怎麼著也能抓個五六萬俘虜。可經戰後統計,牛金星的七萬人只餘了不足兩萬殘兵,其餘五萬人馬或死或逃……吳三桂不是傻瓜,對付牛氏父子自己是拼盡全力,但對牛氏父子的部將卻是「網開一面」,有近兩萬人馬成功突出了清軍大營。
同時,由於牛金星打了清軍一個出其不意,而且不論是三路佯動之軍還是主力部隊都是超水平發揮,給清軍也造成了兩萬餘人的陣亡,傷者無算。據事後調查,牛金星所部只所以能夠超常發揮有兩個原因,一個是牛金星極大擴大了「被清軍出賣」的風險及後果,背水一戰下部隊的士氣高漲,二則牛金星部分隱瞞了突圍計劃,使得每一路都以為自己才是真正的主攻方向……欺上瞞下本就是牛金星的獨家秘芨,只可惜最終還是棋差一著。
如此粗略地算來,清軍等於一下便損失掉了七萬戰鬥力,牛金星這支在清軍綜合實力排行榜上佔據第二的部隊徹底從戰鬥序列上抹掉。而這個結果也等於兩支二十萬規模的部隊之間一次普通戰役級對抗的毀傷之和。
還沒與明北伐軍開打,自己內部就先損失掉了如此多的人馬,清軍內部自然是吵得不可開交。
多鐸是心疼的直哆嗦,損失最慘重的就要數多鐸,以至於他看著豪格和濟爾哈朗的眼睛都發紅,要不是這兩個混蛋沉不住氣、擅自行動,給了牛金星可乘之機,怎會有此結果?!
……事實上,清軍組織的不統一確實應對此次損失付主要責任……而豪格和濟爾哈朗同樣不甘示弱,他們在這次攻擊戰中不僅沒能佔到便宜,反而損失了數千人馬,同樣是暴跳如雷,要不是多鐸這個混蛋優柔寡斷、太「沉得住氣」,又怎會致使局面?!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多鐸、豪格、濟爾哈朗等人吵得天昏地暗,就差直接開練,皇太后勸也勸不住。正在此時接到了明北伐軍的一封信,一下讓頭腦發熱的滿清諸權貴安靜了下來。
不管已方有多少損失,牛金星父子畢竟已控制在手,具備了交換的條件。因此,還在其它人爭吵之時,心急的皇太后先給王燃送去了消息,要求他按約定歸還順治母子。
王燃的這封信就是回復。信中,王燃一方面對清軍的「誠信」表示了熱情洋溢的讚賞,表示第二天就會把人送到德州城下。一方面又遺憾地提出為維護「公平」之原則,既然牛金星已死,也只能是「活人換活人、死人換死人」,按道理,順治母子只能有一個活的交到清軍手上。當然,王燃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了很強的彈性,「為促成我們之間的精誠合作,茲決定將附加的一位貝子、一位福晉也計算在內,四人之中選出一人即可……若到期沒有答覆,我們將自行決定……」。
如果唐王在,一定會說:「這封信用四個字來形容,就是變生枝節,如果非要再加四個字,那只能是陰險毒辣!」
「大人,您這一招實在太陰險了……」從燕山的表情看,這個「陰險」顯然不屬於貶義詞:「四個人,一個是滿清的皇上,一個是滿清的皇太后,一個是豪格的老婆,一個是濟爾哈朗的兒子……刨去順治母子,就只剩豪格和濟爾哈朗兩人中間挑一個……」
「不管是兒子還是老婆,一個大男人連自己的家眷都保護不了,恐怕以後也沒人敢在他手底下干了……」莊子固也說道:「那豪格和濟爾哈朗原本不是一路人,只是因為要對付多爾袞才走到一起,這下免不了又是一次暗鬥……我要是多鐸,就來個坐山觀虎鬥……你不是一夥的嗎,看你們拿挑誰當這個犧牲品!
……然後再趁他們兩敗俱傷之機徹底統一軍心!」
「莊軍長,沒看出來,您也夠陰險的……」燕山一副不認識莊子固的樣子。
事情證明,陰險人處處有,不獨是莊子固。多鐸在這件事的處理上明顯存在抄襲莊子固想法的嫌疑。
就在豪格等人大叫「賈寶玉這廝欺人太甚!」、「一定要將這個混蛋剝皮抽筋」,憤怒地無以加復之時,多鐸卻冷冷一笑,轉身離開了大帳,臨走前只仍下一句:「諸位慢慢商議吧,你們有了結果再通知我……」
可以想像剩下的皇太后、豪格、濟爾哈朗等其人是付什麼表情,短短一柱香的功夫,情勢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原本的聯軍露出了相互提防的架式……多鐸前腳剛走,豪格與濟爾哈朗兩人便在不知不覺中從並排站立變成了面對面互視。雖然兩人嘴裡還在不斷聲討王燃的無恥與多鐸的不義,但氣氛卻逐漸冷了下去,很快就變得寂靜無比。
說實話,在座的人都不是傻瓜,王燃這招挑撥離間大家都明白。但明白歸明白,想要破解卻不容易……誰願意看著自己的老婆孩子損命當場?如果沒有希望倒也罷了,可現在希望就在眼前。每個人都知道必須做出犧牲,可誰不希望犧牲的是別人,保全的是自己?
「我那兒子過了年就滿十五了,正好到了可為我大清效命沙場的年紀……說起來,我常年在外征戰,竟是極少有時間照顧他,也真是愧為人父啊……」濟爾哈朗突然悠悠一歎。
「不錯,我老婆跟了我也沒過上什麼好日子,自成親以來,我一年頂多能陪她一個月,又要拖兒帶女,又要為我擔驚受怕……我也是愧為人夫……」豪格也發出一聲歎息。
豪格與濟爾哈朗兩人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把手放到了佩劍的位置……短短兩句話,雙方已然摸清了對方的意圖。虎毒尚且不食子,濟爾哈朗怎可能把兒子親手置於死地?而豪格也不會輕易放棄老婆,連多爾袞都念念不忘的女人,豪格對她怎會不寵愛有加?而最重要的一點正如莊子固所說,一個男人要連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敢保護,又有誰敢跟著他幹?!這可是一個態度問題。
屋子裡的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
「兩位王爺……」皇太后輕歎一口氣,打斷了兩人隱隱地對峙。
「莊軍長,我們來賭一局怎麼樣?猜猜豪格和濟爾哈朗兩個人誰能贏……」燕山難掩臉上的興奮:「一百兩銀子……」
「這兩人實力相當,可說是勢均力敵……」莊子固也來了興趣,笑著說道:「如果非我我說,那我猜是濟爾哈朗贏的面兒大,這傢伙怎麼說也是當年的輔政王之一,勢力盤根錯節,為人又老奸巨滑……豪格想跟他鬥,怕是沒戲。」
「那,我就猜是豪格贏,再輔政王也是過氣的主兒……豪格可是皇上的親哥哥,別看爭皇位沒爭上,那也是實力派人物……」燕山說著轉向王燃:「大人,您猜誰?」
「這兩人我誰也不猜……你們把滿清的人都當成傻瓜了?」王燃笑著說道:「濟爾哈朗一貫是老謀深算,豪格既能爬到這一步也定非等閒之輩。他們豈會看不明白我們這一招?豈會不懂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的道理?……上次我們之所以能逼得他們同意換人,主要就是因為豪格和濟爾哈朗兩人不願讓多鐸一家獨大,只不過他們也沒料到事情會搞得這麼大而已。」
「那他們總要找一個人當替死鬼吧……把挑選的權力放給我們,我們要是真選了順治,他們不就竹籃打水了嗎?」燕山不服氣地喊到:「不選順治、不選豪格的媳婦、不選濟爾哈朗的兒子,難不成要選順治他娘嗎?」
燕山說完突然一怔,喃喃地說道:「別說,那個什麼皇太后還真一個不錯的人選……反正滿清需要的只是皇帝,不缺皇太后,而且還能保持住豪格與濟爾哈朗的均勢……」
「大人,難道您要猜的人是她?您這也太陰險了……」燕山驚呼道:「如果清軍真的選了她,不僅是現在,便是將來,清軍內部也太平不了……一旦等順治長大,得知這一消息,還能不想著替他娘報仇?這殺母之仇怕是要落到豪格與濟爾哈朗兩人身上,為了自己的家眷,居然出賣皇太后,這跟犯上有什麼區別?絕對是滅九族的事……這樣一來,讓他們把皇帝接回去,他們內部非但不會趨於統一,反而更亂……大人,您可別告訴我,開始您就是這麼計劃的……」
「拜託,我又不能未卜先知,怎麼會知道牛金星會死?不過是臨機起意,借個由頭給他們多製造些麻煩罷了……」王燃笑著說道:「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清軍會選誰……就是豪格和濟爾哈朗兩人想選布木布泰也不容易,多鐸應該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不過這事兒我們用不著太操心,等結果就行了,這可是人家的內部事務……」
「我不同意!」清軍大營中,多鐸冷冷地對著前來告訴他結果的豪格等人說道:「皇上的母后乃萬金之體,怎可輕言犧牲?!」
「我們這也不是犧牲她,只是暫時緩一緩,我是她姑母,怎能不顧她?」看著保持沉默的豪格與濟爾哈朗,皇太后只好自己出面解釋,她拿起寫給明軍的信說道:「這上面不是說了嗎?願以牛金星外加重金換回她……料想那賈寶玉商賈之氣,不過是多想要些東西,一時談不攏也可以以後再說……」
「哼!以後再說?」多鐸冷笑一聲:「若是只有皇上、皇太后兩人,我也不會說什麼,可明明還有兩人待選,為何非要讓皇太后冒此風險?」
「他們二位王爺原也堅持要用自己的老婆、孩子頂上去,是我沒同意……」皇太后為維持內部的安定團結只好違心地說道:「兩位王爺為大清出生入死,立下無數汗馬功勞,我怎麼忍心再讓他們的家人受苦受難?」
皇太后這話倒也不全是違心,選擇布木布泰確實是她主動提出來的,當然豪格、濟爾哈朗兩人也沒有表示反對。
「我大清將士有哪個不是在為大清出生入死?這本就是我等的本份,何談功勞之有?」多鐸一臉的不屑:「若因此而忘了上下尊卑、忘了皇恩浩蕩,哪還配為人臣子!」
「豫親王言重了……」多鐸的話可謂是冠冕堂皇,搞得皇太后也是一陣尷尬。
「言重?我說的全是真心之言!沒有任何誇大之處!」多鐸大義凜然地說道:「要不把這件事告訴在營諸將士,讓大家一起來評評我是否是言重了!」
豪格、濟爾哈朗兩人同時色變,他們原本以為多鐸會抱著事不關已、高高掛起的態度,沒想到多鐸卻是準備拿這件事開發。
一旦多鐸在軍中公諸此事,後果不言而喻,豪格、濟爾哈朗兩人那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誰也不會相信此事與他們無關,最後必然是個名聲掃地的局面。
豪格、濟爾哈朗兩人立刻互視了一眼,眼中均閃過一絲警惕,又往一起靠了靠,豪格首先開口說道:「依你之見,又該如何?」
「我倒沒什麼太大的意見,」多鐸悠然地抬起頭:「我只是記得有人曾說過,若是有朝一日需要用他去換皇上,他也絕無怨言……也不知此話算不算數!」
豪格語氣一滯,當初他在極力主張用牛氏父子換順治母子時確實說過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