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圍魏救趙(下)
多爾袞判斷的不錯,王燃的日子確實也很緊張。
河南、南京的局勢進一步惡化,河南的清軍不愧是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已經強行突破了虎牢關天險及許州城,使李巖不得不收縮防線,退守開封。
河南境內的十萬兵馬雖然拼掉了近六萬清軍,但自己也損失了三成以上的兵馬,敵我雙方的兵力對比由五比一變成了六比一,此後的防守不用說也是更為艱難。
黃得功所部的日子也不好過,左夢庚這次顯然存了破釜沉舟之心,不惜血本,發揮出了較平常高得多的戰鬥力,經常以三換一、以四換一,甚至以五換一地與黃得功部死磕,憑借人數上的絕對優勢,主力部隊已經成功突破了銅陵的防線,將黃得功所部壓到了當塗,此處距金陵,水軍也只需一天的行程。
而王燃這裡同樣不輕鬆,自己雖說包圍了滿清重地,但以北京城為核心,清軍山西、山東、關外三路兵馬同樣對自己形成了包圍的態勢,而且這三路兵馬的戰鬥力可都不弱。
關外的四萬鐵騎與山東洪承疇部的五萬人馬本就是以滿州八旗為骨幹組成的部隊,雖然比不上豫親王多鐸手下的「純」八旗子弟戰鬥力強,但也差不太多。
山西的十萬兵丁乃是原明廷山海關駐兵,久經沙場,裡面還有兵震天下的關寧鐵騎餘脈,那可這可是當年冤死的民族英雄袁崇煥一手調教出來的部隊,當年滿清皇太極兵困北京城,袁崇煥率六千關寧鐵騎星夜馳援,萬軍陣中來回搏殺,硬是將皇太極十萬兵馬殺退三十里,解了京城之圍,雖然這股血脈已經被稀釋的很厲害,但戰鬥力依然不容輕視。
可以說,稍不留神,王燃的二十萬北伐軍就會被鎖在北京城下。雖說想要脫困問題不大,但如果那樣,王燃勞師勞力地發動這次北伐又有何意義?
「二爺,憑咱們現在的實力拿下北京城易如反掌……」王燃的緊張藏在心裡,茗煙卻已經表現在了臉上:「咱們為什麼不先殺進去,擒住滿清的什麼皇帝、攝政王,然後逼清軍退出關外……清軍還敢不聽他們皇帝和攝政王的話嗎?」
看著明顯沉迷於三國曹操之「挾天子以令諸侯」計謀的茗煙,王燃尚未答話,隨軍參戰的堵胤錫先一步笑道:「清軍是不敢不聽他們皇帝和攝政王的話……可這得建立在一個基礎上,那就是他們沒有成為俘虜……一旦成了俘虜,他們的話有沒有人再聽可就不好說了……」
堵胤錫的軍事才能在這次北伐之戰中得到了更好的表現……當初王燃在北京城下大擺龍門陣,為迷惑清軍,王燃與莊子固等將領全部在城下露面,前去執行伏擊山海關清軍任務的就是這個搞出寧國府一案的堵胤錫。
「那我們就不管金陵了嗎?」茗煙著急起來:「府上一大家子可都在……」
「我們現在不能回去,回去就意味著前功盡棄……即便我們現在就往回趕,不提清軍的糾纏追擊,恐怕還沒到金陵,金陵就已經被清軍攻佔了……」堵胤錫也輕歎了一口氣說道:
「本來咱們的計劃好好的,時間也有富裕,誰想到半路居然殺出兩個程咬金……牛金星、左夢庚這兩個混蛋!」
「那怎麼辦?」茗煙急著看向王燃:「這一頭不能丟,那一頭也不能放……這……」
王燃正要說話,莊子固一大步邁了進來:「大人,山東的洪承疇動了!」
在多爾袞的將令下,洪承疇確實動了,也不得不動。
從表面上看,多爾袞命令洪承疇發動的命令屬於典型的病急亂投醫……山西、關外兩路援軍的兵力都遠遠高於明軍,真定府下是十萬對四萬、山海關下是四萬對一萬,而山東卻是唯一兵力少於明軍的一路,是五萬對六萬……重兵尚且不能保證突破明軍的防線,更何況敵眾我寡?
但仔細分析,卻可以發現多爾袞的這條命令也有一定的道理……龔鼎孽就曾經私下對他的如夫人,也就是著名的秦淮八絕之一的顧媚分析過這條命令。
在龔鼎孽看來,多爾袞宣佈山東與山西、關外兩路人馬並進,一方面是增強已方的氣勢,打一個心理……第二方面是最重要的,多爾袞嘴上雖然沒有承認,但心裡卻對明軍飄突不定的用兵極為防範,只有讓三路人馬都動起來,才能確切地掌握明軍的動態……當然還有第三方面,正所謂亂中方能取勝,三路人馬同時發動,不管哪顆樹上先結果,取勝的機率總歸是大了一些。
事實很快證明了多爾袞決策的英明之處。
算起來,洪承疇可以說是王燃的老前輩,人家也曾出任過明廷的兵部尚書,行軍佈陣自不在話下,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把原本謝啟光麾下的山東兵團打得潰不成軍。而這一次洪承疇同樣展示了自己的作戰能力。
在接到多爾袞的命令之後,洪承疇立刻進行了全面的部署,並在第一時間發動了攻擊……他令兗州守軍一萬部眾向泰安城發動了攻擊,令德州守軍一萬部眾分兵兩路分別向禹城及東光發動攻擊,自己則從戰爭中學習戰爭,趁明軍被糾纏之機,率領濟南守軍三萬人馬「繞」過明軍所駐各點,一路北上直奔北京城。
「幹得漂亮!」多爾袞一拍桌子:「丟車保帥!……洪承疇這個奴才幹得好!」
從事後的推演來分析,洪承疇所行之策確實可以稱之為「丟車保帥」之策……洪承疇是用兗州與德州兩萬人馬的性命換取濟南三萬人的北上勤王之機。
讓兗州守軍一萬人去攻打駐有兩萬明軍的泰安城,本就屬於自殺式攻擊,況且後面還有駐守於鄒城的一萬明軍銜尾而來,內外夾攻,不死何待!……德州情況也是如此,一萬人馬還要兵分兩路分別去攻擊總計兵力達到三萬的禹城和東光,同樣與找死無異!
但從別一個角度來說,洪承疇這一招確實是可以選擇的招數中最好的一招……正常情況下,五萬人對上六萬人,想要甩下對手,費死了勁起碼也要扔下一半以上的兵力,洪承疇只損失了兩萬,而且還保留了剩餘三萬人的充分戰鬥力。
「攝政王英明!」龔鼎孽相當的激動……北京城的局勢一天比一天糟糕,炮彈、箭矢等物再「計劃」也撐不了多長時間,幸虧城外明軍看上去不太瞭解城內底細、沒有貿然發動攻擊,否則幾個大的衝鋒下來,北京城能不能抗住都很難說。
「洪承疇到哪兒了?」多爾袞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語氣中更有幾分自得……三萬人,有了這三萬人,北京城別說守到金陵城破,就是守上一年半載也沒有問題!
說實話,多爾袞自己也沒想到這最不可能的一路反倒第一個跳出了重圍,事情往往就這麼神奇。
「據最新的消息,洪將軍日夜兼程,已經快要抵達天津!」多爾袞的手下趕緊報告,然後又主動加了一句:「距北京城不過一天的路程……」
「好!好!好!」多爾袞接連說了三個好字,轉頭看向城下王燃的大營:「賈寶玉那個混蛋沒有想到我們還有這一招吧……你把四萬兵馬調往真定攔截我山西援軍……我的山東援軍你用什麼來阻擋?」
「通知洪承疇,不要趕路……要注意保持體力……」自得知山西援軍被阻以來,多爾袞頭一次透出了關懷屬下的大將風範。
「攝政王英明,」看著多爾袞心情大好,龔鼎孽也笑著說道:「這可算是賈寶玉的一大敗筆,洪將軍這一招將敵我態勢完全逆轉了過來……明天只要洪將軍一到,明日便將成為此次戰役的轉折點……」
平常的時間過得很快,可如果是在等人,那時間就像停了一般的緩慢,更何況要等人還處於遲到的狀態……本來預計昨天就應該到了的洪承疇居然沒有出現,這怎能不讓城內等他的人心急如焚!
城內,多爾袞正在不停地走來走去,帳下眾人也都是神情複雜,混合著緊張與期望。而城下,明軍還在依然固我地重複著自己的襲擾戰術。
「媽的,等洪承疇的援兵一到,我立刻帶他們殺出城去,攪得你們一團亂!讓你知道什麼叫大清第一勇士!」鰲拜對下城外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北京城內士兵過一天就少一點,現在的總兵力已經不足七千,是剛開始時的一半。可恨地是,自己損傷的這七千人馬,並不是在真刀真槍的對搏中倒下,而是死在對方連續不斷的炮火中。最可恨的是,為迷惑對手、不讓他們搞清楚自己的虛實,被圍了這麼多天,除了第一次試探對手實力和上一次接應山海關敗後,已方就沒敢再主動出擊過。事實上,隨著手下傷亡的加大,清軍已經失去了出擊的機會。
「洪承疇這個奴才也該到了!」多爾袞卻是沒有理會鰲拜的話,他站住腳仔細聽了聽:「昨天沒來,今天怎麼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洪承疇在搞什麼鬼!」
本來到城樓上「看」比在城裡「聽」更方便一些,但隨著城下戰車的不斷推進,城樓已被列入極度危險的區域範圍,若不是逼不得已,多爾袞等高官是不會輕涉險地的。
「王爺不必著急,」龔鼎孽趕緊勸著這位昨天還口口聲聲音要洪承疇「慢慢來」的攝政王:「洪將軍連續行軍幾個晝夜,臨近北京城下,自然要稍事休整……畢竟城下還有近十萬明軍……估計很快就到了……」
龔鼎孽不愧是烏鴉嘴中的超級明星superstar,話音剛落,城外傳來一片喧嚷。緊接著一個小校喘著粗氣,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
「稟告王爺,」小校上氣不接下氣:「洪承疇將軍,他,他……」
「你這個混蛋!喘什麼大氣兒啊……」多爾袞等人都著急地快要轉圈,多爾袞勉強按下一腳踢死小校的**:「說,洪承疇他怎麼了?是不是已經到了?」
「洪承疇將軍,他,他,」憋了半天,小校終於憋出一句話:「他全軍覆沒了!」
「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老套的引蛇出洞外加半路伏擊而已……就北京城裡這幾千人,還用得著我這近九萬人馬都守在這?」王燃摸了摸鼻子:「不過話說回來,洪承疇這個傢伙學得還真快……這『繞城』戰術我也就用了那麼一回就被他學走了……我原本以為他頂多能跑出來兩萬人……」
「洪承疇戰術玩的再好,戰略有問題,他也一樣沒戲……只要引他放棄了堅固的城池,失去了憑借,他從我們那兒拿走的萬人敵就無用武之地!那還不任我們打!」莊子固笑著說道:「要是他知道我們本來就想著把他給放出來,他還會費那麼大勁搞這麼一出『丟車保帥』嗎?……這對我們來說可是最有利了,變攻為守,連野戰都不用,我們留在山東的六萬人幾乎就沒什麼損失!……正好可以調一部分回援金陵與河南……這還不把多爾袞給急死!」
「王爺,我們現在怎麼辦?」看著同樣著急慌亂的多爾袞,龔鼎孽禁不住重提舊議:「要不要速調豫親王一部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