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條件交換()
第二天天還沒亮,稍事休息的王燃甩開心頭對這個時空的種種疑問,和茗煙告別了唐王后,悄悄出了兗州,趕往濟寧的滿清大營。
快馬加鞭地趕了將近一個時辰的路,天剛放亮,兩人便進入了濟寧城。這個原本號稱「小蘇州」的城市顯然已經經過了強有力的「整頓」,燒焦的殘桓斷壁、新添的墳頭隨處可見,撕心裂肺的哭聲不時傳出來。
「媽的,這是誰幹的」,淒慘的景象看得王燃再也壓抑不住自己,脫口而出一句粗口,畢竟作為一名軍人,保境安民的思想已是根深蒂固。
「除了清兵還有誰能造這個孽!」,茗煙低聲地咒罵著,「巴哈納說要剿匪,說只要家裡有一個人通宮文彩,整個家族都要被殺頭。」
巴哈納?宮文彩?王燃一愣,再一次後悔自己當初沒好好學習歷史,這些人物根本就沒印象。一旁的茗煙看到王燃有些糊塗,便一面走,一面將自己所知道的一些事情說了出來。
原本這個巴哈納是多爾袞的手下大將,這次王燃和茗煙去找的滿清統帥就是他。宮文彩則是李自成的部下,原本就是山東本地人,他駐紮在滿家洞,自號為「擎天王」,是山東最大的一股打著李自成「大順」旗號的農民軍。
滿家洞方圓300里,上千個洞穴足以藏匿宮文彩及手下的兩萬餘人。宮文彩就依托這些洞穴,給力圖征服山東的清軍造成了很大損傷,連巴哈納的弟弟都是死在他手裡。清廷不得已,只好從原定西征李自成的人馬中抽調出來一部分,由巴哈納親自率領,南下專門對付宮文彩。
巴哈納到濟寧以後,鑒於以往地形不明的教訓,改變了作戰策略,徵召了大量的本地鄉兵,並以濟寧、嘉祥、金鄉三處為據點,成三角形,互為犄角,用重兵圍住滿家洞,然後—個洞挨著一個洞的封,同時設置無人區,切斷宮文彩與外部的聯繫。
一個月下來,雖然宮文彩沒抓著,但是清兵已經從無人區的策略中嘗到了甜頭,起碼巴哈納自己就增加了十個小妾。因此無人區的範圍也就越來越大,甚至很多早就出了滿家洞範疇的村莊也被清軍以通匪的名義橫加劫掠。
「聽說宮文彩這人專門跟清軍作對,我看我們朝廷的那些大將沒幾個人能比的上他。」茗煙頗有些解氣地說:「封洞?這麼多的洞都是四通八達的,前面封洞可以從後面殺出來,說不定洞還沒封完,巴哈納自己已經被宮文彩給殺了」。看來茗煙在宮文彩這個「寇」和巴哈納這個「虜」之間,倒是很明顯地站在了「寇」這一邊。
王燃聽了搖了搖頭說:「巴哈納這幾招雖然看著很笨,但卻是最有效而且是一勞永逸的方法。設置無人區可以有效的切斷糧食水源等物品,而封洞又可以使清軍不斷縮小包圍圈,再說封洞也不需要鑽進洞裡打,只要不讓宮文彩衝出這個包圍圈,清軍就穩操勝券,如果清軍再配上幾門大炮,宮文彩就只能被逼著離開自己的老窩,出來與清軍對陣,要麼搶糧食,要麼搶大炮,你想,宮文彩一旦離開了那些洞穴,怎麼會是那些擅長打野戰的清兵的對手?」
「媽的,巴哈納這手也太狠了,我說這次清軍怎麼特地從北京調了幾門紅衣大炮來呢,唐王原本還擔心他們要攻打徐州城呢。」茗煙有些恍然的看著王燃,接著又歎了一口氣說:「看來這回宮文彩是真的完了。」
「這倒也不一定,想當年我軍經歷過各種圍剿封鎖,還不是…」王燃發現自己一時說溜了嘴,連我軍都說出來了,抬頭正巧看見路邊有一家酒店,便搶在茗煙發問之前打了個哈哈說:「宮文彩的事就先別操心了,趕了這麼長時間的路,找個地方歇一下吧…」說實話,幾十里地跑下來,雖然是騎著馬,但一直也沒休息好,王燃覺得的確有點撐不住,而且時間還早,現在去見巴哈納也不合適。
「好…」茗煙帶住王燃的馬,拴好後跟著王燃一起走進酒館,撿了一張靠近窗戶的桌子坐了下來。
「兩位客官,吃點什麼?」,店小二麻利地上來抹桌子、倒茶。
「有什麼好的只管上…不要酒…快點,我們還有事」,茗煙呷了一口茶吩咐著,又看著王燃說:「希望巴哈納在城裡沒出去,要不然可就借不到兵了…」。
「是啊…」,王燃也希望能夠趕緊把公主救出來。
過了一會,店小二便把幾碟小菜和兩碗肉絲面送到了王燃的桌上,兩人都有些餓了,也顧不上味道好不好,風捲殘雲地吃了個乾淨。
王燃擦了擦嘴,覺得小菜的味道還可以,肉絲面做的就太差了,吃到嘴裡感覺澀澀的…
不過現在顯然不計較味道的時候了,正事要緊…王燃抬起頭想喊茗煙付賬,卻發現茗煙已經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像睡著了一般。拜託,想讓我請客也不用裝醉吧,我們又沒喝酒…這招太遜了…
「茗煙,起來起來,趕路了…」,王燃看見小二站在自己面前在等著結賬,喊了幾句見茗煙不答應,只好轉身拿過自己的包袱,準備再次挪用遺款。
剛低下頭,就聽到「乓」的一聲,王燃便感覺自己的後腦勺挨了一下,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模模糊糊地聽見店小二的聲音:「這傢伙…怎麼一點事也沒有…我比平常多放了一倍的量呢…」
蒙漢藥…這是王燃最後的意識。
……
等王燃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頭還有些陣痛,想伸手時,卻發現自己被反綁在一根柱子上,四周昏暗暗地,像是個地牢。這才記起自己進了黑店…那家酒店的名字好像就叫什麼孫記酒家,沒準就和孫二娘有什麼親威關係…大意了…大意了…
「二爺,您醒了…」,正在王燃深刻反醒自己的失誤,茗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王燃順著聲音往旁邊看去,發現他被綁在旁邊的另一根柱子上,正驚喜地看著他。王燃衝他微微一笑,示意自己沒事。
「這位公子,你醒了…」王燃的正前方又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王燃一怔,扭頭看時,發現一個俏麗的姑娘正走到自己的面前,一身白衣,用碎花布包著頭髮,手扶在腰裡掛著的劍上…典型的女俠裝扮…孫二娘有這麼英姿颯爽嗎…
「你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與女俠一起走過來,被王燃選擇性忽視的青年男子,也就是那個店小二大聲呵斥著。
「你敢動我們二爺一根汗毛,我宰了你。」茗煙顯然已經適應了新「二爺」和舊「家奴」的身份轉變,憤憤地罵著。
女俠伸手制止住青年男子向王燃揮出的拳頭,衝著茗煙說:「你要不想讓你的主子挨打,就不要亂說話」,看著茗煙氣乎乎地扭過頭,接著問王燃:「你們是什麼人,到濟寧幹什麼?」
一旁的店小二不滿的說到:「師妹,跟他們說這麼多幹什麼,一刀宰了省事」。
女俠歎了一口氣,說:「三哥,你老是這麼衝動,問清楚再說嗎,省得錯傷了無辜。」
「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他們自己在店裡說要去找那個狗賊巴哈納,還說什麼要搬救兵,這一聽就知道他們肯定是和巴哈納一夥的,讓我宰了他們給師父報仇。」店小二不服氣地說,接著又惡狠狠地轉向王燃:「小子,老實點,你們是不是去找巴哈納來對付我們的…」。
「三哥」,女俠臉色一沉,似乎是怪他亂說話,青年男子好像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退到了一邊。女俠停了一下又對王燃說:「這位公子,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對付他們?巴哈納?王燃心裡有了點底,這些人應該就是宮文彩的部下了,他們居然敢在巴哈納眼皮子底下活動,還開了這麼一間黑店。不過自己和茗煙真是運氣背到姥姥家了,聯虜平寇,現在落到寇手裡了。
「女俠」,王燃乾咳了一下:「說實話,我們是明朝派往清廷的使節,找巴哈納是為了借兵救我朝的公主」,王燃的印象中,李自成和明廷之間顯然很有矛盾,起碼明朝的崇禎皇帝就是被李自成逼的上吊的,但是他也知道這件事瞞不住,乾脆實話實說。
「師妹,你聽,我沒說錯吧,他們是南京狗福王派來的,讓我宰了他們」,一旁的店小二一下子跳過來,大聲叫到。
狗福王是誰?王燃現在沒心情去搭理這件事:「這位大哥,宰了我們非常容易,但宰了我們,我們就借不了兵,你們也就沒救了」,王燃故意歎息了一聲,做高深莫測狀,心中暗自祈禱別人能夠領會他的話裡有話。
「這位公子,你好像話裡有話,不妨說清楚些」,女俠眼光一挑。
總算碰到一個聰明的同志…王燃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捆綁:「女俠,這麼說話太費勁了,能不能先把我們鬆開,反正我們也跑不了」。
女俠沉吟了一下,對店小二說:「三哥,先把他們鬆開…」。
「師妹,別聽這小子費話,他能救我們什麼…」店小二似乎很聽她師妹的話,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過來給王燃和茗煙鬆了綁。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女俠在滿足王燃又提出的坐下、喝杯茶等等要求後,開口說到,至於年青男子和茗煙早又各自互相說了好幾遍「宰了你」,被女俠和王燃叫停後相互怒目而視。
「女俠,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是擎天王的手下吧」,王燃吹了一口茶葉,說道。
「公子好見識」,女俠微微一笑,這一點並不難猜。
王燃摸摸鼻子有點尷尬,想裝半仙好像不太成功,但事已至此只能硬挺下去:「我還知道,你們被巴哈納逼的就快走投無路了。」
「這何以見得?」女俠又挑了一下細細的眉毛。
王燃剛想說話,茗煙按捺不住,跳了出來:「哼,這我都知道…」然後把路上王燃對他說的話又說了一遍,他的記性不錯,把巴哈納的封洞、無人區策略說的很到位,最後還強行把自己的話說成是王燃的意思:「我們二爺說了,這樣下去,你們根本撐不了幾天了」,說完還挑釁地看了店小二一眼。
沒想到這次店小二不僅沒有回嘴,反倒握著拳頭一臉震驚地看著茗煙,看來,宮文彩的確在巴哈納手上吃了很大的虧,王燃估計的情況雖不中亦不遠矣。
女俠也吃驚地站了起來,抬眼望站著茗煙:「你說什麼,清兵還要運大炮來?」也難怪她驚慌,在這個時代,紅衣大炮就代表著毀滅。
「是啊,前一陣子聽我們唐王說的,紅衣大炮已經從北京運出來了,估摸這幾天就應該到兗州了,這可是機密…」茗煙回答到。就你這麼一個洩漏法,還機密?
女俠慢慢地坐回座位,沉吟不語,店小二也著急的走來走去。
過了好一會兒,女俠才抬起頭,看著王燃:「不知公子有何高見?」看得出來,她聽了他們的分析後,心裡已經明白,只要巴哈納繼續實施封洞和無人區的策略,己方就無能為力。而馬上又要面對清軍的大炮,這更是自己所不能對付的。
「打出去」,王燃慢慢吐出這幾個字:「留在滿家洞,只能等死」。
「打出去?」女俠無奈的一笑,此時她的表情更多地像一個無助的女孩:「我們試過好多次了,根本就突不出去,白白損失了幾千人馬」。
王燃微微一笑:「你們自己不行,我們來幫助你就應該可以了」。王燃在瞭解自己的處境後一直在想辦法脫身,他可不想成為做人肉包子的原料。在判斷劫持自己的人是宮文彩的手下後,便模模糊糊地有了一個計劃。從他的內心來講,他還是希望能夠幫助這些義軍的,清軍的暴行給他留下了很壞的印象。
「幫助?你們會幫我們?」店小二激動地叫起來:「那個狗福王一直都想要我們的人頭,還搞什麼聯…什麼平我們,還會幫我們?」接著轉頭對女俠說:「師妹,別聽他們的,他們就是想讓咱們放了他…臨死我也要拉幾個墊背的…讓我宰了他們」。
「沒錯,就是得放了我們,才能幫得了你們」,王燃根本就不去管那個店小二,只是靜靜地看著女俠
「願聞其詳」,女俠伸手制止住店小二,她的心裡已經亂的很,雖然對明廷的人也不信任,但聽說對自己這方有利,還是很想知道。
王燃拿起自己和茗煙的茶杯,走到女俠面前,把它們和女俠的茶杯擺成一個品字形,擺了個最原始的兵棋推演模型,指著它們:「你看,這是濟寧,這是嘉祥,這是金鄉」,然後用手一圍,說:「它們成三角形,圍住了滿家洞,若想突圍,必須要選擇一處攻打,但這三個地方城牆高深,它們之間又互為掎角,只要你們來打,被吸引住之後,就很容易形成被前後夾擊、甚至三面夾擊之勢,這就是你們屢屢突圍不出去的原因,而巴哈納正是希望通過這樣的方式消耗你們的兵力…」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女俠抬起明亮的眼睛看著王燃。
「想要突圍,就必須拿下其中一座城池,然後從這個缺口出去。但攻打一座有重兵把守的城池顯然是不現實的,兵力也消耗不起,那麼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座城池裡的守兵先一步吃掉,使它變成一座空城…」,王燃靜靜一笑。
「異想天開!你當清兵都聽你的?想讓他們去哪兒,他們就去哪兒?」店小二顯然覺得王燃在胡說八道,其目的就是想讓自己放了他們。
「公子能說的明白一些嗎?」女俠也有些懷疑地看著王燃。
「圍點打援!」王燃有力的揮了一下手,自己的專業終於用上了。
「圍點打援?那是什麼意思?」店小二打斷王燃的話問道。
王燃指著一個茶杯說:「就是圍住一個地方,伏擊另一地方來的援兵」。
店小二還有些不明白,女俠卻聽懂了王燃的意思,她微一蹙眉,看著王燃說:「這個辦法我們也曾經想過,可是實行不通…圍住一個地方,還剩兩個地方,那如何判斷哪個地方會來援呢,要是兩個地方都來援…再說每個城池出動援兵也不會全動,就是我們消滅了一處的援兵,剩餘的兵力也沒有能力再去攻城了,那必然還會是一個被兩面夾擊的局面…」女俠語氣裡透著明顯的失望…外表油頭粉面的傢伙果然沒什麼真材實學…不過是把圍魏救趙改成圍點打援而已…
王燃不知道女俠的心裡活動,他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戰術構想當中。王燃伸手拿掉了代表濟寧的茶杯,對女俠進一步解釋自己的意圖:「那我們就讓一個地方沒有援兵可出」。
女俠被王燃說的心裡一跳,沉思了一會,突然眼睛一亮,看了看還一臉糊塗的店小二和茗煙,對王燃說:「公子的意思,是放你們去找巴哈納借兵,調走濟寧的清兵,然後圍住嘉祥打金鄉的援兵?」
「孺子可教」,看著女俠興奮的樣子,王燃也頗有滿足感。
「然後呢?」女俠無暇計較「輩份」問題,緊接著問道。
「到時候三個城池中有兩個城市兵力不足,只要時機把握的好,那還不是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引蛇出洞…聲東擊西…到時可用的戰術就多的很了…」王燃一付成竹在胸的樣子。
「那…我們怎麼相信你不是和巴哈納合謀來算計我們的」,女俠眼光一轉說。
「拜託,女俠,你們只能相信我了,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要是紅衣大炮一到,連點都圍不住了,更別說什麼打援了」,王燃苦笑一下:「再說,你看我的長相,就應該知道我是一個正人君子了…」
「哼,人不可貌相…再說,看上去,你也不像是一個老實人…」,女俠心裡一直考慮的事情有了解決方案,口氣輕鬆了許多,居然開了一個小玩笑,儘管有些自相矛盾。
「那你說怎麼辦?」人在屋簷下,王燃不得不低頭。
女俠狡黠地一笑:「那我們來個交換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