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這是哪出戲?
每當一入夜戰場總是會恢復平靜,其原因是草原人有色盲症在夜間無法視物不能在夜間交戰,還有便是白天慘烈的廝殺已經讓人深感疲憊,正面的陣地戰想要偷襲對方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既然沒有效果誰還費力不討好的去進行那沒有功用的費勁事?
像往常那樣,一天黑狼軍的將士們就會燃起火把,然後把火把用力拋出去,零零散散的火把於百米左右的距離燃燒,它們與天上的點點星辰互相輝映,唯一不同的是天上的星辰點亮了十分好看,地上的火把卻是烤焦了陣亡者的屍體,有時候能引燃一大片距離的火焰,發出了噁心的人肉味道。如果問會不會因此造成平原大火,可以很負責任的說,戰場上的草皮早就被踐踏不見,沒有燃燒物的平野想燃起滔天大火很難。
與之陣地前的光亮相對比,矮牆之上漆黑一片,藉著微弱的光線偶爾還能看見一隊士兵巡視而過,一切似乎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矮牆的後面,篝火依舊被燃起,歷經一天作戰的士兵圍在篝火旁邊隨意交談,互相向交好的袍澤吹噓自己今天的戰績,攀比殺人的人數,一幅好不熱鬧的景象。防禦戰在箭陣的輔助之下,狼軍連續頂住了四天傷亡人數也沒有超過兩千,而匈奴人在這短短的四天裡至少陣亡兩萬、輕重傷保守估計在一萬五至兩萬之數,極大的傷亡對比讓他們有理由值得驕傲,並以此為榮。
士卒的交談仍在繼續,慢慢地基層軍官也加入進去,如果不是身處戰場,更像是在擺一場浩大的盛宴,依此推論狼軍防禦起來並不感覺吃力,無論是精神狀態還是體力負荷都還沒有達到不堪承受的地步。
狼軍的基層軍官皆是從原隨戰僕從挑選,而中層的軍官大半數都是從原虎豹騎軍中調任,正是因為這樣的配置才讓新組建的狼軍經歷數場戰鬥後快速磨合形成戰鬥力,雖還不能野戰,但是打防禦戰也是綽綽有餘了。
五軍中的每一個軍團都配置有左右軍參謀、左右部參政、左右曲參事,統稱為隨軍參謀。這樣的配置在如今這個時代屬於超前,可能是新建沒多久,這個超前的配置還沒有發揮應有的作用,某些隨軍參謀甚至有些沒明白自己的職責,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早晚會領會什麼叫做『參謀』,『參謀』的職責是什麼。
方浩算是比較早醒悟自己職責所在的軍參謀之一,他給了陳汐一個建議,扭轉了陳汐認為假敗需要吃一場敗仗的錯誤觀念。
此時此刻,在第一條防線的後方,方浩領著一部人正在加進趕製草人。草是草原上最不缺少的植物,一部五千人忙碌約一個時辰就趕製出近兩千個草人,正在加載車架送往前線。
等待車架駛入軍營,中層軍官被招集起來,陳汐的命令是讓中層軍官集結軍隊,做好後撤的準備,撤退期間必需約束部隊噤聲、嚴守次序。
中層軍官從傳令兵那裡聽到要撤退的消息感到錯愕,不理解大好情勢之下為什麼要退,他們雖然迷惑但也不敢多問,開始集結部下,將中軍傳達的命令複述給基層軍官知曉。
陳汐的觀念被固定住才會一直想著應該敗一場然後撤退,殊不知以往有很多實際戰例說明敗退有很多種方式,拚死抵抗露出敗象再退只是其一,還有更多的方法表示出無法堅守選擇後退。
方浩如此建議:經過四天的堅守,狼軍發射箭矢數量超過五十萬,匈奴人不清楚狼軍有多少箭矢,只會從本身的傷亡造成一個印象,那便是狼軍射出了很多箭矢。下午那一戰,右賢王本部連續派出八股進攻部隊,狼軍不計箭矢數量的阻擊之下箭矢的消耗更是龐大,既然右賢王稽善捨得派出自己的精銳進攻,那麼稽善一定是認為狼軍的箭矢快沒有了,何不順水推舟,順著稽善的猜想行事,連夜悄悄而退?
這是一個看似簡單的計謀,操作起來卻是十分複雜。
草人運抵之後,士卒們分批將草人抬上牆面,沒有月亮的夜晚從遠處瞧去只能看見模糊的人影,像極是狼軍的守夜衛士。為了讓匈奴藏在死屍堆的探子不起疑,方浩命人在相距約五十米的旗桿綁上細繩,然後將草人掛上,安排四名士兵來回拉動掛著草人的細繩冒充巡邏的隊伍。
方浩在下午接令後就一直在進行準備,為了造成倉促而退的模樣,命人不得擅動軍營的一切,將屯兵的軍帳物品翻亂,士兵需將戰利品隨地拋灑,兵器庫除了將橫刀、弓、弩全部裝車外,還將裝疊這些兵器的大帳改裝為屯兵帳,而放遠程攻擊的大帳則是遺留下了近一萬枝普通箭枝、兩百餘弩箭,這些捆成一捆的箭矢被擺得十分整齊,給人的印象是來不及搬移。另外,中軍主帳卻是完全不同的景象,主帳內所有東西搬光,不留下一點東西,這才完全符合常理。
當然,如果不想驚動匈奴人,撤退就不能一呼啦的全部走光。
此刻,陳汐為了保證能夠井然有序的撤退召喚來了五位副統領,告知他們撤退需要注意的事項,然後讓五位副統領向下轉達,由部約束曲、曲約束屯、屯約束隊,一層一層的監督。
「留下一曲士兵在此高聲交談,掩護撤退?」
「否!除矮牆之上拉動細繩之士卒無需留下太多人眾。另,需留下數十匹老態戰馬,並砍傷戰馬,使得戰馬悲鳴聲不斷即可。」
身為士兵無不是愛人之人,聽到要砍傷己方的戰馬,留在帳中等待聽候調遣的校尉無不是深皺眉頭。
陳汐沒有猶豫,他同意了方浩的建議。
斗轉星移,吵鬧的營地安靜了下來,只有偶爾一聲戰馬的嘶叫響徹了夜空。這一切的一切和以往沒有兩樣。表面的安靜之下,穿梭的人影卻是絡繹不絕,一陣悄聲無息的忙碌過後,戰馬被配上了橫有木條的馬嚼子,馬蹄亦是被包裹草料編布的厚席。
陳汐一揮手,第一批撤退的五千將士沉默調轉馬頭,由一部之校尉率領撤離。
星夜之下,列隊準備撤離的將士滿臉茫然,他們剛剛還在高聲講述勝利,一時間得到撤退的命令無一不感到錯愕,心情落差極大形成了詭異的沉默。
陳汐不無無奈的看著那些迷惘的將士,他這個時候無法向將士們解釋什麼。在原地看了有一會,直到第三批撤退的部隊離開,陳汐轉身走向矮牆,他來到牆面目視匈奴人的營地,那裡篝火繁多,依稀可見匈奴的士兵圍在篝火旁邊,遠遠就能聽見匈奴士兵鬼吼鬼叫像極在發酒瘋?
「這樣退,稽善真的會追上了?」
表面的行事果決,其實陳汐心裡完全沒把握,他是出於無奈冒險行事,畢竟在這裡拖越久,匈奴人發現設下伏擊圈的機率就越大,若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整個大戰略破產,砍頭是小事,導致戰爭失敗,那時怎麼處罰都沒有用了。
戰場上的一聲輕微細想吸引了陳汐的注意,他瞇著眼睛瞧去,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死屍堆裡不斷匍匐前進,一直到接近火把照亮的周圍停止不動。
「匈奴人的探子?」
陳汐回頭示意親兵準備射箭,轉過頭去卻是看見匍匐在地上的人影成蹲站姿勢。
「先別射!看看他想做什麼?」
腳步聲突然從城道響起,一名士兵快跑著過來,他手握著什麼,接近了恭敬行禮,壓低聲音:「稟告統領,左翼的陳校尉派人飛馬送來這個」
陳汐剛要接過來,耳邊傳來親兵的警告「小心!」,話聲剛落下,陳汐聽到了再熟悉不過的破空聲,隨即是箭頭插進泥垛的悶響。
匍匐在死屍堆的人射來的箭枝力道不大,他射完拔去箭頭、木尖包裹布團的箭枝馬上退回去,讓人感覺有些兒莫名其妙。
由於沒有光線,陳汐不得不退下矮牆,藉著插在矮牆背後的火把攤開布團仔細看了起來。
「唔,菰渾王?屠申王?還有自稱賀蘭山部落的幾個俾小王要與我們合作擊敗匈奴右賢王部?殺掉稽善???」陳汐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想發笑笑不出來,他想起下午左右兩翼發生的事情:「匈奴內部看來真的不平靜啊?」
陳汐只是看看也就算了,他決定將這個情報轉到自家大人那裡去,讓林斌判斷事情的真偽。現在陳汐已經下達撤退的軍令,就算是菰渾部、屠申部、等等賀蘭山的匈奴人在今夜和右賢王部打起來與他也沒有任何關係,何況這還有可能是匈奴人在使計!
「統領?」
方浩一幅邋遢模樣,戰袍黏有草屑,像是親自動手安排其它牆段的佈置。
陳汐想了一下將白布團遞給方浩。
方浩是來稟告輜重已經撤退的消息,並想到了引匈奴人尾追的關鍵要過來補充,看到布團愣了一下,接過來看了,遲疑道:「此或是真事?」
陳汐根本不管真假,問方浩來這裡有什麼事。
方浩不是一軍統領無法理解陳汐為什麼這麼平淡,如果賀蘭山的匈奴部落真想合作,這對五軍來說無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他壓下心中的好奇,將自己對如何引誘匈奴軍隊尾追的想法說出來。
「嗯?留下一部押送不緊要的輜重,以緩慢的速度撤退?」
「正是!若匈奴人清晨知曉我軍撤退,沒有看到我軍將士或許不會馬上追趕而是在此處休整,立時就算匈奴軍隊尾追而來也必然分有前、中、後,如此一來雖可伏擊,但戰果恐怕不能讓大人(林斌)感到滿意。」
對此陳汐早有打算,他已經安排一部人馬準備用來吸引匈奴人,只不過方浩說應該留輜重倒是一條不錯的建議,以匈奴人的貪婪來看,只要看見車架上擺滿器具、布匹等物必然會心生貪念,一股匈奴人追了,其他匈奴人看到果然搶了一些東西肯定會眼紅,沒有戰時紀律的匈奴軍隊,只要一有觸動就停不下來。
「輜重可是選出來了?」
「選是選出來了,可是將士對此似乎不解,乃怨官長私扣戰利品。我命人將士卒獻出的財物登記,承諾戰後必加倍奉還,將士這才無怨言。」
看得出來,方浩是擔憂陳汐怪他自作主張。
五軍有明令:戰爭狀態時,戰士可以自行從戰場收集戰利品,收集到的戰利品十分之六上繳軍需官,自行保留十分之四的戰利品。
這是一條寬厚的軍規,現時還沒有哪個國家公開允許士兵可以保留戰利品。漢軍不必說了,繳獲的東西需要全部交給官長,被官長瓜分,自己能留下的連十分之一都沒有,這還要看藏的手法好不好;遊牧民族的軍隊大等一樣,好的東西需要上繳給頭人,有時候如果頭人不另外賞賜,一根毛都沒有,有時為了戰利品的分配常常引起私鬥,組成聯軍作戰的話,一個小小的私鬥演變成部落與部落的大戰更是經常發生。(公元前的事情)
由於軍需部跟隨第二批撤退的部隊走了,方浩只有從將士那裡收集,這才有前面那些事情。
陳汐有點瞭解方浩的為人,方浩做事總是不折手段,所以給人的印象就是滿腦子的壞水。他只是點頭算是抗下了責任,至於有沒有怪方浩擅自行事只有天知道了
天微微亮,匈奴的軍營恢復了忙碌的景象,到處皆有士兵喜滋滋地牽來羊或者是牛準備宰了吃,有些個人更是在忙碌時還不忘拿起皮袋猛灌,看那暢飲時露出舒服的表情,不像是在飲水。
為了能在今天攻破漢軍的防線,在明天之前配合右谷蠡王庭部從側翼進攻,稽善已經打算下血本,他的命令是「吃!」「能吃多少都吃!」,特意允許早晨期間各部勇士可以飲酒。
既是想要發動總攻,稽善就必需將內部的不穩定先壓下,他請來了各部落王,根本不理會現在才是清晨,讓人召喚來了女人,好酒好肉的款待。
「祖奶奶的,昨夜漢軍那裡馬嘯吵得老子睡都睡不著,脖子酸著吶!」
「可不是啊!漢軍肯定知道我們要總攻了,在準備戰馬呢。前線的探子回報,昨夜漢軍加強了戒備,城牆上巡邏的隊伍加了三倍,一晚上來來回回的走,到東方露出魚白的時候又全縮了回去,城牆上一個人都沒有站,肯定是搬運箭矢去了!」
在座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想起昨天下午漢軍大型箭陣的厲害,他們原本帶著笑容的表情一僵,齊齊看向坐在首座的稽善。
稽善仍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對各部落王的直視置之不理。他邊聽邊思索,如果今天再攻不下來的話應該怎麼應對,在廣牧拖得已經夠久,再這麼拖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重新奪回河朔的控制權。
昨天稽善剛下令收兵,軍臣單于從西域派來的使者馬上就進營。
使者帶來了撐犁孤塗的口信,催促稽善趕快結束河朔的戰爭馳援西域,近階段時間西域的聯軍好像是突然瘋了那般,在西域聯軍統帥獵嬌靡指揮下全線展開了反攻。
可以想像軍臣單于有多麼憤怒,他在西域無時無刻不是在聽西域人嘲笑匈奴東方被漢族人攻佔了,打了一個大敗仗,被西域人這麼一喊,匈奴在西域的軍隊情緒普遍低落,西域聯軍也趁著匈奴人士氣低落的時候展開了反攻,難得的打了幾個勝仗。彼消此漲之下西域人是越打越勇悍、匈奴人是越打越怯弱,戰局如果沒有出現新的變化,匈奴人是別想攻入西域了。
有了伊稚斜的總攻計劃、再有軍臣單于的嚴令,稽善這下是不拚命真的不行了。
「等等!你剛剛說了什麼?」
剛咬下一大口牛肉的部落王被大喝一聲,肉沒咬絞就吞嚥下去,引得一陣「咳咳咳』劇烈的咳嗽。
「說,說什麼?」
稽善也不問了,他霍地站起來,「來人!」,帳外衝進兩個匈奴人,「快!快派人查探城牆上為什麼沒人!」,他說完就開始在帳內渡步,看得那些部落王一臉茫然。
大概一刻鐘,有人回來稟告:城牆上不是沒人,只是縮到了後牆段,難以發現,不過防禦城牆的漢軍比平時少了許多,大概只有兩千多人。
有部落王迷惘問:「怎麼了?漢軍每天都是這樣,今天有什麼不同嗎?」
稽善被問得一磕,他在聽部落王交談期間好像想到了一些什麼,等真正要想個仔細卻是想不出來,只是下意識覺得好像有些不對勁。
「昨晚漢軍戰馬的嘶叫聲似乎似乎有些不對?」
遊牧民族常年與馬為伴,只要仔細一聽就能分辨出戰馬發出的聲音是高亢的嘶嘯、還是低沉的嘶叫、又或是受傷後的悲鳴。十分可惜的,這些人無一不是被漢軍恐怖的大型箭陣攪亂了心神,根本沒有去在意那些。現在還是稽善特意問了一句,又表現的有些躁慮不安,有人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澤延部的部落王稍微挪動屁股,他極力想要縮往後縮,表情也有些詭異,像是早就知道漢軍那邊不對勁沒有稟告而想要掩飾。
澤延王是賀蘭山的匈奴部落,已經和菰渾王、屠申王、等同是賀蘭山部落的小王們暗中聯合,他也的確是早發現不對勁,故意隱瞞不報。然而,他不往後縮還沒什麼,這一縮立刻被稽善注意到了。
稽善習慣性的瞇起了眼睛,放慢聲音:「昨夜我們的探子被漢軍射死了多少人?」
右賢王部帳下的萬戶沒多想,啃著羊腿,邊含糊不清道:「三十三個。」
這一聽,被射死的探子和平時沒有多少落差,稽善心裡剛鬆了口氣呢,帳外卻是又衝進來一個渾身血跡的士兵
部落王們霍地站起來,他們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都是將手握在刀柄上。
「王王爺!我冒死爬過死人堆靠近城牆,發發現站起來也沒有漢軍射箭,等拋上鉤繩爬上去一看看、看見上面全部都是假人!漢漢軍全部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