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艷心（3）
此時，房間裡只剩「玉面血羅剎」一人，她端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後又起身走到那個那個留聲機跟前，在上面動了兩下，那留聲機就又響了起來，正是梅蘭芳《穆桂英掛帥》中的一散板：
我不掛帥誰掛帥，
我不領兵誰領兵！
叫侍兒快與我把戎裝端整，
抱帥印到校場指揮三軍。
…………
伴著梅蘭芳韻味十足的京腔，「玉面血羅剎」回過身來又坐回沙發，然後將自己盤起來的頭髮解開，只輕輕甩了兩下，那黑色的秀髮就瀑布一般順滑地傾瀉下來，遮住了她整張慘白的臉。她緩緩抬起右手，將遮住右眼的秀髮往一邊攏了攏，此時，分明可見一行清淚潸然而下……
在「玉面血羅剎」的眼裡，常耀武曾經的的仗義疏財和風流倜儻給她的印象太深了。西安那次賭坊落難，要不是常耀武慷慨出手，她的左臂也許早就被那個尖嘴猴腮陰毒至極的賭坊老闆卸下來給拿著向人炫耀了。就是現在，「玉面血羅剎」對那夜的情形依然記憶猶新。所以，出於感激，當常耀武給她資助了賭資，她重新贏得盆滿砵溢出的時候，在那個雨夜，她心生感激就主動請常耀武在一家酒館飲酒以表感謝。豪飲中，常耀武熱情爽朗的性格給她留下了難以忘懷的記憶。作為一個常年漂泊在外的女子，其實她也有委身於一個心儀男子的念頭。但她一直做的是頭提在褲腰帶上的活，所以想碰到一個合適的主兒還確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當常耀武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她好像覺得，冥冥中，她要等的那個人就是他。那夜，她記得她和常耀武兩人都喝醉了，然後，她就不由自主地紅著臉一直出神地看著眉飛色舞暢談江湖的常耀武。但常耀武不知是故作糊塗還是熟視無睹，竟然問她為什麼要用那樣樣的眼光看著他？並且說他只是把她當「好兄弟」對待！
當常耀武說出那樣的話的時候，「玉面血羅剎」就明白了，在常耀武的眼裡，自己只是一個江湖中刀口舔食的一個粗野女子，她是無法走近他的內心去了。當最後她目送常耀武撐著雨傘離去，看他有點搖晃的身子拐進一家妓院的時候，她就明白了，也許在男女情事上，自己還不如一個煙花巷中的女子那般具有打動男人的風情。一氣之下，她將剩下的所有酒全喝了，然後就醉倒在了酒館裡。當她酒醒的時候，已是兩天後的清晨。當她頭痛欲裂甚至幾次跌倒又站起又跌倒在酒館的客房的時候，常耀武早已不知浪跡何方。然而，第一眼看見一個男人而萌生的那份相思，卻永遠地在自己的心頭積澱下來。在將劍封存，結束了自己的殺手生涯之後，這麼多年，她一直都在四處打聽常耀武的下落，後來，終於知道他人在青海，而且已在本城做了常家大院的院主和「艷粉院」的老闆。而且令她欣喜的是，她接到了常耀武要她出面相助的邀請。想到可以為自己心儀的男人出面做事，她毫不猶豫就違背了自己不再殺人的誓言，重新拾起了自己久已封存已久的利劍。她想，只要能走近常耀武，有朝一日，也許還能夠在走近他的心裡。然而，到常耀武這裡的這些時日裡，她發現，常耀武依然把她當做一個只會賭錢殺人的機器，對她主動投過去的熱切眼神依然毫不放在眼裡。次數多了，有時候她自己就會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少了些女人該有的溫柔，抑或是缺少風情女子該有的妖媚？然而，當她今天這麼近距離地看到清月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了，自己所欠缺的，只是那份天然去雕飾的本真和自然。作為一個職業殺手，她確實偽裝得太深了，她甚至能裝出放子的狐媚和風騷。但女性柔情的自然流露確實是不需要偽裝的，當執意做作的時候，也許就會拒人於千里之外。這樣一來，即使自己偶爾一次的真情自然流露，在別人的眼裡，都成了惺惺的扭捏作態，自然難以讓人理解和接受。而且，她最終明白，原來，女性殺手的豪情，在男人的眼裡，就是男性的同樣習性，怪不得常耀武要將她當作自己的兄弟！當初來到常家大院，她就盡心為常耀武出力，不但關心常家大院的安危，而且事事對常耀武言聽計從。她天真地以為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在青海的這些時光，慢慢獲得常耀武的賞識，進而走近他的內心。但是，當她看見清月的時候，她知道，她錯了，她是永遠也不會以一個女性的身份在常耀武的內心佔有一席之地了。她來到常家大院的這段日子，也觀察過常耀武的行蹤，她發現現在的常耀武，已經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比如，雖然自己開著全城最大的一家妓院，可他卻從來不在那裡眠花宿柳。這樣的常耀武只能讓她更為認同和欽佩，然而，自己和他之見的距離卻是越來越大了。而且，當清月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她終於更加清醒地知道，自己是永遠也取代不了清月在常耀武心目中的地位了。想到這裡，她的內心就生出悲傷來，她好久都不曾流出的淚水終於就不由自主地滑出了眼眶。現在，她還真的有點嫉妒清月。甚至，有一種奇怪的情愫油然升起，是呀，像清月這麼美的女子，連自己都有點動心，更何況像常耀武那樣的風流男子！她現在真有一種將清月擁入自己懷中的那種衝動。她為自己的想法感到驚奇——也許，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就能感受一種天然流露的女性柔情。能在她的柔情中迷醉，感受一番令常耀武心儀的美，或許就能懂常耀武對自己不冷不熱的心思。這樣的想法是荒唐的，而且有點殘忍，但是，她確實有這樣不可思議的想法。
想到這裡，「玉面血羅剎」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淚水，苦澀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