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煙館（1）
立秋已過，西北的天氣立馬就轉涼了。很長時間了，都難得下一場雨，更少見那種鋪天蓋地的滂沱大雨。久旱以後，從身子直到心窩窩深處都乾燥不已的人們，就一直盼著有一場甘霖自天而降。當人們這樣想著的時候，老天有一天就終於開恩了。這不，一場史無前例的大雨，就在昨夜，將這座幹得連一絲絲氣都不冒的西北小城整個煮了個透。走在路上，人們要跳躍著走，他們可不想踩進那一窪一窪的淺水坑裡弄濕鞋腳。
今晚雖然沒再下大雨，但一陣一陣的細雨依然會將人們一天的心緒潤濕。
天擦黑的時候，一個頭上頂著麻袋防雨的人影出現在一家大院門前。此人沒有敲門，而是自顧自推開門進去了。
正房裡已經點上了燈。來人依然沒有敲門，逕直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沒有關門，藉著燈光，來人將麻袋取下。此時，才露出一張英俊的臉來。但這張臉卻顯得有些陰沉，就像這陰雨綿綿的天。來人將頭再抬高些，原來他就是天狼幫副幫主吳俊。這個大院就是粉蝶時不時會來一次的那個大院。
此時，一個下人模樣的漢子從外面進來了，他走上前對吳俊說：「吳爺，聽粉蝶身邊的星兒（其實就是小花）丫頭說，粉蝶小姐得把『艷粉院』那邊晚上的事兒安排好之後才會過來。她叫吳爺不要等，具體時間說不准的！」
吳俊依舊陰沉著臉說：「說不準，娘的，要不來就別來了，弄個沒準兒的事，算球個啥，娘的！好了，我知道啦！」頓了頓他又問，「西寧來的密使現在到了哪裡啦？」
那漢子回道：「吳爺，密使已到鄰縣，估摸明天就會過來！」
吳俊坐在太師椅上，摸著下巴說：「好了，我知道啦，你下去吧！」
下人出去後，吳俊又自己站起來把房門閉上，然後從兜裡摸出一樣東西來，卻是一把飛鏢。他端詳著看了那飛鏢一會兒，就把它放在了身邊的桌上。
坐了一陣，吳俊感覺有點犯困，就用右手支著腦袋，閉上眼睛假寐起來。
不知有過了多久，吳俊聽見外面有女人說話的聲音，他想可能就是粉蝶來了吧，就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
但來人到了門前卻敲起門來。
吳俊喊道：「敲什麼敲，進來就是！」
進來的卻是兩個丫頭，一個是星兒，一個吳俊不認識。只聽星兒說：「吳爺，粉蝶姐姐說了，外面下著細雨，她不想摸黑走路，她請你過去到『艷粉院』隔壁敘話呢！」
吳俊見粉蝶沒有親自來，竟派了兩個丫頭來傳話叫自己過去，頓時有點不悅，心想，他娘的，這粉蝶現在都開始給自擺架子了！他娘的，下著雨，天又黑，路又不好走，就讓老子跑過去？是她說要來找我，現在卻變成了我去找她！娘比的！去就去唄！看我晚上在床上好好日弄你，將你壓在床上讓你喊爺爺！想到這裡，他站起來說：「好的，我知道了！回去告訴她，說我喝杯茶就過去。」
星兒只是來傳話的，話傳到了，她就又和一起來的那個丫頭返回「艷粉院」了。
吳俊見星兒她們回去了，就叫下人給自己到了杯茶坐下來喝了，然後又將那麻袋頂在頭上，收拾期桌上的鏢，從門背後去過長刀，然後除了門。趁著夜色，吳俊一路踩著泥濘向「艷粉院」的方向走。走著走著，拐過一條街道的時候，他突然看見有一個身穿黑袍的人影在細雨中疾行。吳俊能看出來，在雨夜都有如此腳力的人，絕非等閒之輩。於是他也氣沉丹田，暗運功力，想追上去看看，此人到底要去哪裡！
穿黑袍的人走一陣就會停下來，朝左右，朝後面看看，好像是怕被人盯梢似的。這樣的舉動，讓吳俊也只好走一陣停一陣，過一陣還為了躲避穿黑袍的人而要躲在某個牆角處。由於是天陰下雨，所以那穿黑袍的人到底是男是女，讓吳俊無法判斷。過了一陣，吳俊發現那人突然在一臨街的屋子前停下了，而且推開門進屋去了。吳俊就又加快速度，奔到那屋子外面。那屋子沿街面有著一扇窗戶，但吳俊沒看見進屋的人將燈點上，屋子看上去依然漆黑一片。吳俊就靠在窗戶邊想聽聽看裡面有沒有動靜。但他什麼也沒有聽見。所以吳俊感覺有點納悶。就在吳俊準備回頭看看身後的情況的時候，突然，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誰拍了一下，驚得吳俊馬上回過頭來。但是，他回過頭來的時候，卻什麼人也沒有看見。他只好左右張望，看到底能不能看見什麼。這一次，他的頭剛一回，突然感覺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接著有一個小包樣的東西就掉在了地上。吳俊判斷，自己就是被這東西給砸的，就彎腰撿拾起已經掉在泥地上的小包。這不打開看還行，一打開，竟讓吳俊吃驚地大叫了一聲。原來，在那小包裡，竟然裝著兩隻似乎還冒著熱氣的耳朵。看來這兩隻耳朵被割下時間還不長。吳俊覺得，放在自己右手的兩隻耳朵，似乎在微微跳動。這下，又把吳俊驚得右手抖動起來，那兩隻耳朵就從手裡掉到了地上的泥裡。吳俊沒有去撿起來，而是開口罵起來：「操你奶奶的，是什麼人在此裝神弄鬼？有本事你出來，別在此嚇唬你爺爺！」
然而，卻沒有人回應。吳俊頓時火起。他走到那屋子門前，一腳就將那小小的一扇門給踹開了。然而吳俊前腳剛踏進屋裡，準備著要邁後腳進去，「撲楞楞」一下子竟飛出一大群蝙蝠來，而且都朝吳俊臉上和身上飛撲而來。吳俊忙揮刀亂砍那些蝙蝠，一些蝙蝠被砍死了，掉在了地上，一些卻被驚嚇而飛走了。只是，吳俊卻被其中的一隻蝙蝠將鼻子狠狠抓了一下。吳俊「啊」地大叫一聲，那鑽心的疼簡直讓他無法忍受。吳俊用手一摸鼻子，不覺又是一聲大叫——吳俊摸到了滿手的血。這下，吳俊更來氣了。他一邊罵娘一邊從兜裡摸出一個點火的工具，放到嘴邊使勁吹了兩下才將其吹亮。藉著火光，吳俊只看見這是一間早已破敗的屋子，裡面除了一張破得只剩兩條腿的桌子，其餘什麼都沒有。屋子很小，根本就沒什麼人。吳俊一手拿著點火的工具照亮，一手又摸著自己的鼻子。他又摸了一手的血。此時，吳俊就感覺納悶了，他娘的，明明看見有人進來了，現在卻什麼也沒看見。他娘的，不會是有鬼吧？想到鬼，吳俊的心不覺揪了一下，同時脊背上感覺升起一股森森寒意。吳俊想，他媽的，莫非那黑袍人就是一個黑色雨夜出沒嚇人的幽靈？不好，趕快撤吧，半路遇上鬼了！
此時，吳俊已不想再追什麼穿黑袍的人了，他只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他迅速轉身出了屋子。當他又站在街上的時候，吳俊感覺雨又下得有點大了。他忍著鼻子的疼痛，感覺這疼痛比刀傷還讓人難受，那種一絲一絲往肉裡鑽的疼，讓他確實有點受不了。吳俊一邊呲牙咧嘴地忍著疼一邊朝四處望了望，依然是什麼也沒看見。然而此時，吳俊突然聽見，在雨中，在黑色的大幕中，一陣鬼厲的叫聲響了起來，接著又是一陣哈哈的笑聲。吳俊循聲一望，他竟然又看見了那個穿黑袍的人正在前方疾行。看見穿黑袍的人，吳俊又氣得大罵道：「狗日的，是你弄的鬼吧？有種你就別走那麼快！」然而那人還是不理會吳俊。吳俊只好加快腳步繼續往前追。吳俊發現，那穿黑袍的人去的也是「艷粉院」的方向。他就又加快了腳步。但吳俊的腳步一加快，那人的腳步就更快，他總是無法追上。追了一陣，眼看就要到「艷粉院」門前了，那身影卻突然消失了。吳俊去的地方需要拐過一截路。見現在穿黑袍的人突然間不見了，他只好向「艷粉院」的隔壁走去。那裡，粉蝶正在等著他的到來。
吳俊走的這條路很窄，所以泥濘就特別深，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所幸路不長，走了一陣，就來到大門前了。吳俊沒有敲門，而是用力地推那門，門一推就推開了，但是，吳俊卻感覺腳下被泥滑了一下，整個人身子就朝院子裡撲到進去，然後就撲在了院子中一大灘積水中，而且聲音響亮，水花四濺。
就在吳俊狼狽地爬起身，渾身濕漉漉的站起來的時候，院子裡突然傳來一個女人「哈哈，哈哈」的大笑聲。本來就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方才又被滑了一腳，然後跌在了積水坑裡。吳俊正忍著疼痛心中狠狠地罵娘呢，沒想他媽的還有人敢在此時放肆地大笑，這下可把吳俊給氣得肺都要開裂了。他站穩腳步，拔刀在手，縱身一躍，用力向那聲音發出的地方奮力刺去。
然而，吳俊藉著屋內散發出的微弱的燈光刺出的一刀，就在即將刺中那黑影的時候，不料黑影卻靈巧地朝旁邊一退，然後從背後抓出一把軟鞭，「啪」地抽了一下，那鞭梢順勢揮出，竟將吳俊的砍刀纏住了幾圈，又借勢一扯，竟將吳俊的刀從手中扯脫甩了出去，「噹」地一聲插入了屋簷下的立柱上，還把吳俊又弄了個踉蹌。
此時，那黑影哈哈一聲大笑，然後說：「沒想吳幫主的功力如此不濟，這樣怎麼能成大事？」
這時，吳俊才聽出院子裡哈哈大笑的人竟是粉蝶。其實，吳俊功力當然並非如此不濟，只是剛才在小屋中被蝙蝠抓傷，剛才又摔了一跤，再加天還下著細雨，地下實在太滑，剛才才被粉蝶一鞭纏住砍刀，將刀從手中扯了出去。現在又聽粉蝶在嘲笑自己，於是氣不打一處來地說：「哎呀，你看這樣的天，還要胡鬧，好了，好了，快點進屋，我受傷了！」
粉蝶一聽吳俊說自己受傷了，趕緊問道：「怎麼回事，你傷哪裡了？那快進屋吧！」
吳俊把那刀拔下來兩人一起進了正屋。燈光下，粉蝶才看清吳俊竟然一副如此狼狽的樣子：雖然剛才摔了一跤，臉在地上的積水中被洗了一下，但那鼻子還留著血跡。渾身濕透，滿身糊著泥漿。
吳俊一臉不高興地對粉蝶說：「快吩咐人給我找一套乾淨的衣服，再弄點水我洗洗……還有，你那療傷的藥也弄些給我。」
粉蝶見吳俊不給自己好臉色，本想發作，但見他現在這個樣子，只好說：「好啦，好啦，大幫主，我馬上按你的要求做。」
之後，吳俊先洗了洗臉，然後到小套間換了衣服，又拿過粉蝶給的藥在臉上抹了一些。等一切處理完之後，才坐了下來。
粉蝶也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她問吳俊：「到底發生什麼事兒啦？把你一個幫主弄得這幅德行呀？」
吳俊端起粉蝶叫來的丫頭沏好的茶喝了一口，才把剛才的事兒向粉蝶大致說了一下。
粉蝶聽了吳俊的說辭，滿臉疑惑地問吳俊：「那你說，你剛才跟的這人會是什麼人呢？」
吳俊說：「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清，我怎麼知道是誰！再說，我跟蹤的人，絕非等閒之輩。看那疾行的身法，功力絕對在你我之上。但奇怪的是，我明明見黑衣人進了小屋，但進去以後卻什麼也沒看見，而且就此消失了。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粉蝶說：「不過，我想，這人以後絕對還會出現，只要此人的目的是針對你！」
吳俊苦笑了一下說：「他媽的，看來我以後還得防著那黑衣人再此出現了。」
粉蝶說：「那是當然！哎，我說現在煙館開張的事辦得怎麼樣了？還有，去常家大院搶煙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