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半夜到訪的瘋子()
紙節上墳出了這門子事,很快就在鄰里之間傳開了,而且越傳越廣。
陳大夫自打那天被送到家,就再沒從炕上下來。但他沒死。他沒有得上狂犬病,只是被狗咬得毀了面容。好在他那婆娘還算有心,天天給他敷藥熬藥細心照料,雖然已經不能恢復以前的樣子了,但傷口還是慢慢好了起來。
不過陳大夫隨著傷勢的好轉,神智卻出了問題。
那天狗栓去陳大夫家給他送養病熬湯的羊肉。狗栓看著陳大夫殘破的臉正皺眉頭,陳大夫突然當著狗栓的面就黑狗黑狗地喊起來,並且站起來在炕上胡蹦亂跳。
陳大夫對夠栓說,你是黑狗,你這條黑狗,來呀,來呀,你咬我!
狗栓說,我是狗栓!
陳大夫卻對他說,你是黑狗,你是公狗,你這不要臉的公狗。
陳大夫的話有點讓夠栓來氣,但他現在是病人,想發作也只好忍住了。
一會兒陳大夫又突然嘿嘿嘿傻笑起來,嘴裡又說,誰是艷紅,誰的老公是艷紅,你媽個巴子。我要找艷紅他老婆算賬去。說完只穿著褲頭,跳下炕來。
狗栓沒想到他會跳下來,要把它拉住,他已經跑到了院裡。不料他跑了兩步,左腳踩到一團雞屎上,摔了個仰面朝天。那片地兒一群雞剛在叼啄一群螞蟻,拉了一地屎,陳大夫剛好跌倒在上面,身上就又粘了一身雞屎。
陳大夫的老婆正在廚房裡做飯,見陳大夫這個狼狽樣,只好叫夠栓幫忙死拉硬拽,把陳大夫拉住,弄乾淨了身上的穢物,再把他弄回到了炕上。
上炕的陳大夫看見老婆又說,你是誰,你這條老黃狗!
陳大夫的樣子令他老婆傷心不已,開始嗚咽抽泣起來,邊哭邊說,這可咋辦呀?前兩天還只是傷口疼,今天咋就成這樣啦?
狗栓說,姨你別急,說不上過兩天就好了!
陳大夫老婆說,這幾天他都不喊疼了,還一個勁兒地笑,你看今天就這樣啦,這病怕是麻煩了!
狗栓說,不會不會,你別擔心。
狗栓說的不對,自那天陳大夫開始犯病,以後就天天那樣了。結論很明顯——陳大夫瘋了。
隨著傷勢的好轉。瘋了的陳大夫家裡也不呆了,穿著根本洗換不急的髒衣服天天在街面上又跳又唱,說著胡話晃蕩。
陳大夫看見穿黑衣服的就叫黑狗,看見著淺色衣服的就喊黃狗。甚至看見老黃牛也叫黃狗,看見黑雞婆也叫黑狗。
鄰居們都讓著陳大夫,行人也躲著他。但陳大夫不讓人,他也不躲人。只要是讓他碰上了,就要糾纏一番。
那天陳大夫跑進羊肚子張的肉鋪,竟然把自己的破布鞋扔進了煮肉的大鍋。羊肚子張要生氣想了想也忍了。羊肚子張把陳大夫的破鞋用罩子打撈出來,扔到他的面前,叫他趕快回去。幸好當時沒別人,要不誰看見了傳出去,哪誰還吃他的肉喝他的湯呀!而陳大夫卻用手裡拿的棍子把那只從肉鍋裡撈上來的破鞋挑上,舉起來轉呀轉地玩起來。
那天陳大夫晃蕩到一家人的院牆前,聽見有人說話,爬上牆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大嫂上茅房呢,正撅著個大白腚在茅坑邊使勁。陳大夫就喊開了,老黃狗呀你還在吃食呢?
那大嫂又羞又氣,褲子都來不及提,抓起一個大掃把就把陳大夫打得跌了下去。牆不高,摔在地上也不妨事。人瘋了,也就越來越經得起摔打了。
瘋子的事總是又好笑又好氣。還有一次,大中午的,全應想和老婆樂呵樂呵,兩個人剛把衣服脫光抱在一起,陳大夫就瘋瘋癲癲地闖進來了,拿著棍子說,你們這不要臉的兩條狗,我叫你們日,我打死你們。說著棍子就朝全應兩口子的身上打。幸虧全應反應快,力氣大,一把就把棍子給抓住了,又抓住陳大夫的一隻手,只一擰就給轉到身後把陳大夫壓蹲在了地上,又一用勁,疼得陳大夫娃娃亂叫。全應穿上褲子,抱起陳大夫幾步走出院子,一扔就把陳大夫丟在了地上。陳大夫嘴裡罵著,全應把自家的擋門關死,任他在外喊罵也不再理會。
狗栓應該算個膽子大的人,但那晚卻差點讓陳大夫嚇個半死。
那晚天很黑,伸手不見五指。夠栓從屋裡出來的時候,聽見遠處有貓頭鷹的淒厲叫聲。狗栓這種叫聲也聽慣了,對他來說不以為然。可從茅房出來繫褲子的時候,突然猛地一個人把他從後面抱住了。狗栓啊地大叫一聲驚出了一身冷汗。狗栓嚇得忙說誰?並用力去掰那人的胳膊。狗栓力大,甩了兩下就掰開了那人的胳膊。兩人離得如此近,狗栓看清來人竟是陳大夫。
狗栓說,陳瘋子,你找死呀,半夜裡裝神弄鬼,你不怕把人給嚇死啦?
狗栓的忍性真好,陳大夫黑天半夜這樣嚇人,狗他都沒有打他。狗栓把們打開,用勁把陳大夫掀出老遠。
夜很靜很黑,瘋子陳大夫嘴裡一會兒唱著一會兒說著胡話,又向別的地方晃晃悠悠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