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奇妙的傳承
炎茉茉神色木然,似乎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她眼眸中的神彩也漸漸變化成一種死灰之色。
這種表現,完全是人言中的「心死」。
張之鋒並沒有注意炎茉茉,對他來說,她只不過是一個已經被制住的敵人罷了,只要沒有感覺到她有什麼異動,便是死了,他也不會動容。
大火越燒越旺,一個個映月宗的門人已經忍不住要拋棄那些船了,他們跳入江中,在江面上擺起一個大陣來,準備封鎖那縱火之人,同時護住正中的這艘巨船。
火焰並沒有燃燒到正中的大船,彷彿被精確地控制著一般,堪堪包裹住那十多條小船,哪怕是火焰沖天,也不見有一道火舌侵襲張之鋒他們所在的這艘。
「奇怪,這火雖然普通,但放火之人可不凡啊,我竟然感覺不到周圍還有強者的氣息,而且,連指靈也沒有發現。」
張之鋒眉頭微微一凝。
他輕輕將炎茉茉提拎起,向自己靠了靠,另一隻手輕輕伸出,掌心對著不遠處熊熊燃燒的火焰,微微沉思了一下,而後,十分自然的,本能般地念叨:「萬物元氣鎖!」
一瞬間,萬籟俱寂。
噴起的火吞凝在空中,奔馳中的映月宗門人個個僵硬,保持著剛才的動物表情。
這活生生的世界,被這門大神通給凝固了,成了一幅栩栩如生卻不會變化的『圖畫』。
炎茉茉是聖境高手,自然不受萬物元氣鎖的影響,她似乎恢復了一些精神,徒然怪異地看了一眼張之鋒,隨即神色變得冷冰冰的,但細心觀察則會發現她的目光在不斷閃動著,也不知在想著什麼。
「咻~」
忽然一聲異響傳來,在寧靜的萬物元氣鎖範圍中顯得那麼響亮。
張之鋒立即側身抬頭,看著一道身影在空中翩飛著,幾個閃動中,已經落在他的身旁。同時,一道尖利的黑芒直刺而來。
張之鋒面色不變,輕描淡寫地伸手一指,指頭上微閃金芒。
「啪!」
雙方一擊則退。
那人影在這層船沿長廊上立住,欣喜道:「哈哈,我就知道兄弟不凡,厲害啊,竟然從映月天聖手中逃了出來,還擒住了這映月宗年輕聖者,了不起!」
張之鋒淡淡一笑,揚揚眉毛:「是你。你也是好漢子,竟然敢來放火……」
「哈哈,兄弟你手段高超,我這是多此一舉,多此一舉啊。」
張之鋒擺擺手:「你這個朋友我認定了,從你在跡然城中給我施出恢復術法的那一刻起。」
這人,原來正是在跡然城中使出絕世奇功神魔反轉決的那位青年。
「哈哈哈哈,好,好,爽快,好兄弟,我,」青年拍拍自己胸膛,有些憨厚的面孔上露出真誠的笑容,「我,苯曉機,也認你這個朋友。」
「笨小雞。」張之鋒一陣愕然,心想這名兒還真敢取啊。
炎茉茉眼中光芒微微一閃,嘴角也勾出一絲笑意,如果不是處境不符,她絕對會撲哧一笑。這一絲笑意很快被她收斂起來,但依舊被苯曉機發現了,苯曉機目光寒光一閃,毫不掩藏其中的殺意。
張之鋒輕咳一聲,隨即輕輕一揮長袖。
嘩~
火焰沖天而起。
映月宗門人的呼聲慣性似地出口,放才齊齊靜止下來。萬物元氣鎖制住了他們,並不意味著他們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畢竟萬物元氣鎖也不是讓他們的那段時間真正消失。
苯曉雞默契地伸出手,他手心一顆火紅的珠子在萬物元氣鎖消失的那一瞬間飛了出去,繞著巨船飛了一周,長鯨吸水一般將火焰全都收了進去。
無怪乎映月宗人無論如何也滅不了那火,原來那本就不是凡火,雖然威力一般,但神妙之處卻非同小可。
兩人一個收勢,一個收火,片刻間完成,這兩位才見過兩面的朋友,卻相互間異常契合,好似相處相交無數年的老朋友一般。
這一切完成之後,兩人同時將目光投注到炎茉茉身上。
炎茉茉也不尋問什麼,在感覺到張之鋒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微微鬆了一點之後,便清聲傳出命令:「清理船支,修補破損,保持寧靜,緩速前行。」
映月宗門人聽到炎茉茉的聲音,好似一下有了主心骨似的,都靜默了下來,一隊隊人奔走著,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船隊的修復打掃。
船隊速度緩了下來,慢慢在江面上飄動。
「走,我們進去說。」張之鋒一伸手,請進了苯曉機,他依然單手卡著炎茉茉脖子,輕鬆的提著,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妥。
「好!」
苯曉機也是個大氣的人,直接跟著張之鋒進了房屋。
張之鋒對於多諾達大陸瞭解並不多,在這兒,他也沒什麼熟悉的人,趙白龍已經死了,陰雲和譚老不知所蹤,所以對他而言,在哪也無所謂。而這個看上去很談得來的朋友,自然讓他格外珍惜。
張之鋒想要瞭解很多東西,當然,苯曉機身上,最讓他關心的,還是那神魔反轉決。
「曉機兄弟。」張之鋒伸出手。
苯曉機笑笑,輕輕伸手抵在張之鋒的手上。
兩人同時運轉功法,空氣微微一震,苯曉機爆退數步,後背撞擊到了充做牆壁的巨幅字帖上,方才停下。
這是一次試探。
張之鋒震驚了:「果然是三等高手修為。」
此時的苯曉機並沒有運轉神魔反轉決,他的實力,便是原本的三等修為,確確實實的三等高手。
「好強的戰技,三等高手和聖境巔峰半步跨入天聖,這麼巨大的差距,實在不敢置信啊。」張之鋒感歎道。
他或許沒意識到什麼,但一旁的炎茉茉則神色怪異,苯曉機此時只是三等修為,卻毫不猶豫地與張之鋒這樣交流,這對於謹慎的修者而言,簡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同樣,張之鋒所表現的,也是那麼無知,不懂世事。
但轉念一想,炎茉茉面色不禁有些慘白,這便是君子之交,坦城相待麼?她覺得,自己若能做到這一步,那一定是心靈上的巨大昇華,只怕超脫到天聖之境只是一念之間。
然而,天下間,又何處去尋張之鋒和苯曉機這樣的人呢?
這一瞬間,她有些明瞭,為何那逆天的功法會出現在苯曉機身上。
張之鋒十分感興趣地問道:「曉機兄,你這神奇功法,是怎麼學來的,太不可思議了。」
炎茉茉不禁撇撇嘴,她覺得張之鋒的表現真令人失望,別人苯曉機以誠相待,他張之鋒卻在貪圖對方的秘法,還表現得那麼迫不及待。
這時,她又不禁想起師傅搖頭所說出的話:「你那不是宿命緣分,而是年輕衝動,我們映月宗人心思細膩,太容易感情用事了。」
「我對張之鋒的好感覺,真的只是一時衝動嗎?」炎茉茉有些迷芒。
而這時,目光有些迷離,好似陷入回憶的苯曉機,已經開始向張之鋒傾訴起他的事來。
「幼時,我沒有修行天賦,絲毫沒有。」
張之鋒與炎茉茉立即被吸引了,眾所周知,沒有修行天賦的人,修煉起來是很固難的,極難有所成就,別說是煉成神魔反轉決那樣的奇功,便是修煉到苯曉機現在的三等高手水平,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三等高手,畢竟已經是奪天地造化的真正修者了。
「我努力的修煉,修煉,想要登堂入室步入三等高手境界,可是,總是那麼遙不可及。」苯曉機隨手拿起桌上一個瓷杯,手指無意識起轉動著。
「我們家,依附於大陸西蠻的卡彬城,算是一個小小有家族吧,雖然沒有什麼勢力,但也一直過得無悠無慮,哪怕是沒什麼天賦的我,都可以輕鬆快樂地修煉。」苯曉機道,「後來,家裡發生了一件大事,我的伯父意外被人所傷,重傷垂死。」
張之鋒眨眨間,一個家族死一個修者,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啊。但他知道自己只需要做一個傾聽者,苯曉機既然這樣說,肯定有他的緣由。
「家族中的一個長者,算想來是我爺爺的爺爺的一個同胞兄弟,他檢查過後,卻發現我伯父還有得救。」
「藥很簡單,但關鍵是藥引。」
「藥引是什麼?」張之鋒問道。
「藥引,是近親之人的一隻眼睛、一條手臂。」
「啊!」炎茉茉已經忍不住驚叫起來。
「伯父的修為並不出色,在我們小小的家族中,也只屬平庸,而老輩們,已經差不多都死去了,活著的,便是家族修為最高的,是家族的支柱。」苯曉機道,「伯父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都沒什麼出色天賦,但……」
張之鋒點點頭,他明白,縱使是那些兒女願意獻出一眼一臂,恐怕苯曉機的伯父也不會同意。更別說,這種事情本就是很難決斷的,或許很多父母都願意為子女做那樣的付出,但為人子女者,願意為父母做出那種犧牲的,太難見了。
毫無疑問,苯曉機的大伯之子女,不是那一類。
「那天晚上,堂哥找到了還幼小的我,勸我獻出一隻眼睛和一條手臂。」
「你同意了?」張之鋒問道。
苯曉機不答,他似乎黨沉浸在回憶中,只顧得傾訴出那些沉睡的記憶:「堂哥帶著我的眼睛和一條手臂去做了藥引。族中的那位長輩卻忽然到來了,他當時十分憤怒,說是必須是至親之人,也就是說,必須是直系的血脈才行。」
「啊,那豈不是說,你的付出都白費了?」炎茉茉忍不住問道。但張之鋒與苯曉機都沒答理她,炎茉茉厥了下嘴,安靜地繼續聽著。
「族中前輩說,不是至親之人的眼和手,那麼,就還需要一味藥引。」
「是什麼?」張之鋒低聲問道。
「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張之鋒疑惑道。
苯曉機道:「當時那位前輩也沒解釋,而是直接煉好藥給伯父服下,很快,伯父便完全恢復了。」
「那位前輩才說,如果不是至親之人的眼和手做藥引,那麼就必須得付出之人是完完全全的心甘情願的,真心的,沒有受強逼,沒有受引誘地付出,方才能起效。」
苯曉機苦笑一下:「或許,那時的我真的很善良,很快,我這純善的名聲在城中傳開了,那沒什麼,更重要的是,從獻出眼睛和右臂之後,我的腦中便時不時冒出一段信息,再後來,我就莫名其妙地悟出了這套神魔反轉決,一舉恢復了健全,並且突破到了三等境界。」
張之鋒一時都忘記了自己應該制住炎茉茉,不由自主地放開了她,與她對視著震驚的眼神。
「這等奇功,竟然是這樣傳承的。」張之鋒直感覺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天地有正氣。」指靈若有所感地呤唱了一聲,但並沒有讓包括張之鋒在內的任何人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