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變化」
最前面的坦克在巨大的樹幹中間艱難地行進,可是還沒有走出五十米遠的距離,就被一枚穿甲彈擊中炮塔,變成一堆廢鐵,後面的兩輛見狀立即停了下來,任憑步兵如何催促,再也不願意前進一步,日軍只得單純依靠步兵突擊。
子彈連續不斷地從岩石後面、樹樁中間、枯木下面噴射而出,然後在地面上交織成一張綿密的火力網,無情地絞殺闖入者;日軍則依靠樹幹和岩石為掩護,迂迴向上進攻,前面的倒下,後面的又衝上來,如此反覆進行。
梁朝陽見狀立即命令放棄第一道防線,全力防禦後面的防線,狡猾的日軍以為有機可乘,急忙改變戰術,在保持正面進攻的同時,派一個小隊向三連陣地左側悄悄包抄過去,但沒想到,防守此處的七班早有準備,等到日軍距離陣地只有二十多米遠的時候才突然發起攻擊,先是連續投擲了十幾顆手榴彈,把日軍炸得暈頭轉向,隨後用兩挺輕機槍和十幾枝步槍同時開火,最後,日軍丟下十幾具屍體退了回去。
側翼迂迴的戰術無法奏效,日軍只好全力突擊正面,在兩個小時的時間內連續反覆衝擊五次,但是卻始終沒有能夠突破守軍的防線,在損失了兩個小隊的兵力之後潰退到山腳下。
通過幾個小時的連續攻擊,日軍已經知道山上的守軍兵力並不多,真正阻礙自己突破對方防線的是山坡上面的樹林,於是再次集中重炮對守軍陣地進行了長達四十分鐘的炮擊,從航空母艦上面起飛的轟炸機輪番出動,進行地毯式轟炸,把整個山峰全部籠罩在烈火和濃煙之中。
日軍的轟炸如此猛烈,完全出乎守軍的預料,許多地段的戰士們被活活燒死在自己的崗位上,如果不是配備了防毒面具,可能沒有一個人能夠在煙霧和硝煙高度密集的戰場上生存下來。
一棵棵高大的樹木轟然倒地,隨即在烈火中變成焦黑的一截木炭,散發出淡淡的煙霧,山坡逐漸露出自己的本來面目,原本青色的石頭在火焰的灼燒下變成了蒼白的顏色,表面在高溫的煎熬下全部變成了粉末,人走在上面都會留下清晰的腳印。
下午五點半鐘,日軍集中了一個步兵大隊的兵力,以八輛坦克為前導,對守軍陣地瘋狂進攻。
這時候,三連已經損失了三分之一的兵力,梁朝陽只好放棄了第二道防線,全軍退守最後一道防線,為了節約子彈,提高殺傷力,直到日軍逼近到工事前面不足五十米遠的地方,三連才開始猛烈反擊。手榴彈如同冰雹一樣劈頭蓋臉地向日軍砸了下來,槍榴彈和反坦克槍則把目標對準了敵人的坦克,瞄準履帶連連開火,緊接著,守軍同時開火,用兇猛的反擊來壓制對方。日軍倒下一茬又一茬,陣地前幾乎堆滿了屍體。
連續被擊毀三輛坦克之後,日軍放棄了坦克的支援,把部隊在寬闊的正面全線展開,對守軍陣地進行多路突擊,妄圖依靠兵力的優勢壓垮對手。
面對著山坡上面密密麻麻的土黃色身影,梁朝陽意識到單純依靠自己的兵力已經無法繼續堅持下去,於是果斷地命令放棄陣地。戰士們連續向日軍投擲出百餘枚手榴彈後,跳出工事,按照事先準備好的路線向山後撤退。
日軍衝上陣地之後,發覺已經空無一人,隨即向後追擊,此時,守軍剛剛退出百餘米的距離。
日軍彷彿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嗷嗷怪叫著向中**隊衝了過去,鬆散的隊形在追擊的過程中逐漸聚集起來,慢慢變成一個三角型,向山腳下一路追了過去。
追出兩百米遠之後,已經超出了飛機轟炸和炮擊的範圍,樹木重新密集起來,日軍看著中**隊一頭鑽進山林之中,頓時像發了狂似的狂奔起來。
「噠噠噠,噠噠噠」。輕機槍的射擊聲突然響了起來,緊接著,數以百計的子彈從前面的樹林中間橫掃過來,把最前面的幾十名日軍擊倒在地,三角形的攻擊隊形隨即失去了最銳利的一個角,整個隊形為之一滯。
數十顆手榴彈從枝葉的縫隙中間飛了出來,落入日軍當中,紛飛的彈片至少又收割了幾十個日軍的性命,嚇得後面的日軍全部臥倒在地,用手中的武器瘋狂還擊,步兵大隊長急忙請求炮火支援。
遏制住日軍的攻勢之後,梁朝陽不敢戀戰,急忙率領三連向大山深處進發,在他們的身後,密集的炮彈再次覆蓋下來,爆炸燃起的火光和夕陽的紅色相映成趣,形成一幅絕妙的圖景。
次日上午,日軍大部隊繼續前進,但是沒走出五公里遠就再次遭到襲擊,這次,中**隊並沒有據險死守,而是採用打了就走的游擊戰術,使日軍始終不能全速前進。
就這樣,林崤風巧妙地利用地形,用不到兩個團的兵力把日軍兩個師團死死地拖住,為主力部隊的轉移爭取了時間。
與此同時,第五縱隊在日軍第23師團優勢兵力的連續打擊下損失慘重,但是,為了保證第12集團軍側翼的安全,李務滋率部浴血奮戰,硬是堅持到第151師和第156師撤退到雲浮才向雲霧山脈轉移,兵力從最初的五千餘人,銳減到兩千餘人。
由於第151師和第156師已經能夠得到新二師的直接支援,而己方的第24師團又尚未抵達廣州,安籐利吉和日本統帥部處心積慮安排的圍殲計劃宣告失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余漢謀率部逃脫。
惱羞成怒的日軍隨即調整目標,第23師團一路向北攻擊前進,迅速擊潰沿途地方武裝的阻擊,與廣州守軍匯合;第24師團則繼續在廣州登陸;第18師團主力繼續尾隨林崤風所部,在雲開山脈腹地鏖戰不休,同時把讓台灣步兵旅團直插羅定,切斷其向北、向東轉移的道路,另外派一個步兵聯隊進入廣西境內,切斷其西去之路。
在安籐利吉看來,林崤風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是向西進入廣西,然後取道梧州返回粵北,與主力部隊匯合;二是從台灣步兵旅團那裡殺開一條血路。此時的廣西雖然集結著數十萬中央軍和桂系軍隊,但是卻未必有人會幫助林崤風,只要他不能在第一時間突破防線,就沒有機會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如果他轉頭向北的話更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就在安籐利吉自信滿滿,以為穩操勝算的時候,林崤風做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決定:向南突圍!
3月2日夜晚,林崤風率領部隊在當地農民的帶領下,從距離日軍不足五公里遠的一條峽谷裡面穿過,經過十幾個小時的強行軍,把第18師團甩出幾十公里遠。隨後,他又採用晝伏夜行的方式,隱蔽前進,經過幾天的行軍之後在高州和信宜之間穿過日軍控制區,然後大踏步地進入雲霧山脈,與第五縱隊勝利會師!
就在余漢謀率領著第151師和156師在南粵苦苦掙扎的時候,高飛也在千方百計尋找解救他們的辦法。
負責拱衛福建的南洋軍團裝甲師緊急出動,日夜兼程向韶關急進,集結在南昌的第78師和第60師、第61師也全速向閩粵邊境移動,準備應付日軍可能發起的攻勢,高飛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這些部署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反倒是集結在南寧北部的中央軍能夠解救處於困境中的余漢謀。
儘管知道希望不大,但是高飛還是以戰區司令長官的身份多次致電國民政府統帥部,請求出兵援助。
另外,他又致電陳誠,希望這個有幾面之緣的蔣介石心腹愛將能夠出面做最高統帥的工作,他甚至主動提出福建每年向國民政府免費提供五千噸鋼材作為交換條件。
然而,蔣介石已經鐵了心要借日軍之手削弱第九軍團,斷然拒絕了高飛的請求,稱廣西部隊尚未準備就緒,反攻的時機遠未成熟,要第151師和第156師就地組織防禦,如果實在堅持不住的話就橫渡瓊州海峽,到海南島上打游擊!
陳誠想起以前高飛之前和自己的交情,還救過自己的命,所以就硬著頭皮到委員長那裡為第九軍團說項。沒想到,他剛剛開口就被蔣介石罵個狗血淋頭,說他不識大體,遠不如戴笠,事事以政治為重,居然去結交心懷異志的福建方面,簡直是昏了頭。
接到陳誠的電報之後,高飛心如死灰,心驚肉跳地準備接到余漢謀的噩耗,心中對蔣介石和國民政府的憤怒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最後,雖然余漢謀丟棄了全部重型裝備之後,逃脫了日軍的圍追堵截,但是第151師兩個主力團和第五縱隊傷亡慘重的消息還是讓高飛的滿腔怒火爆發出來。
1940年3月5日,福建省政府辦公室,高飛直接致電福建海關總署,命令他們立即查扣國民政府從國外進口的全部物資,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另外,他還命令海關緝私隊把這些物資全部拆封查驗,把其中的奢侈品全部挑選出來,然後在擇日安排福建各大報社和外國記者到現場,向全國民眾和世界各國展示一下國民政府是如何「艱苦」抗戰的!
福建海關總署署長鄭其謀是參加過上海抗戰的老兵,辦事向來老成持重。長官的聲音雖然非常平靜,但是他從命令的內容感覺到事關重大,所以就多留了個心眼,放下電話之後,沒有立即執行命令,而是偷偷給蔡羽訐打了個電話。
蔡羽訐大驚失色,連忙囑咐鄭其謀不要輕舉妄動,等候自己的消息,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高飛的辦公室。
「高飛,你是不是瘋了!」進門之後,蔡羽訐就痛心疾首地問道:「你這樣雖然是把國民政府和蔣介石給搞臭了,可是有沒有想過對抗戰的大局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高飛一聽就知道是鄭其謀洩露了消息,氣狠狠地罵道:「鄭其謀這小子,執行命令不堅決,明天就撤了他!」
蔡羽訐圓睜著雙眼說道:「鄭其謀作的很對,應該獎勵他才對!」然後逼視著高飛問道:「這麼重大的決定,你連個招呼都不打,是不是信不過我!」
高飛迎著蔡羽訐的目光回答道:「蔡先生,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同意這麼做的,所以才故意不讓你知道的。如果連你都信不過,天底下就沒有可信之人了。」
「好,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給我好好回答一下剛才的問題!」蔡羽訐一屁股坐在高飛對面的椅子上,死死地盯住他的眼睛。
高飛不假思索地說道:「民眾知道真相以後就會明白誰才是真正全力以赴抗擊日軍,誰才是利用抗戰大發國難財的幕後黑手,誰才是借日軍之後消除異己的*者!民眾有權力知道真相,有權力做出正確的選擇!短時間內,國民政府控制的地區可能會受到影響,抗戰的形勢會暫時艱難起來,但是從長遠來說,還是符合全國民眾利益的——只有迫使國民政府、蔣介石能夠痛改前非,消除政黨之見,改變排除異己的做法,
才能夠最大限度地團結全國的各方勢力,實現全民族抗戰的目標!」
「你的理由看起來非常充分,但是卻沒有一點現實性!」蔡羽訐毫不客氣地反駁道:「首先,民眾知道真相之後,後果將是災難性的!國民政府之所以能夠在日軍的瘋狂進攻下堅持到現在,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抗日的大旗下彙集了全國各黨各派乃至全國民眾的力量,一旦民眾對政府失去了信心,很快就會影響到軍隊的士氣,原本堅固無比的防線可能瞬間就土崩瓦解!如果不是親自經歷過淞滬會戰的潰敗,你會相信昨天還在捨生忘死、浴血奮戰的部隊會在一夜之間就崩潰嗎?到時候,就怕國民政府想痛改前非都沒有時間!其次,如果蔣介石願意對自己的親屬開刀的話,大後方的經濟形勢怎麼可能惡化到保證民眾吃飯都成問題的地步呢?最後,你有沒有想過這樣做會對我們第九軍團、福建政府和你個人造成多麼惡劣的影響?」
高飛詫異地問道:「他不仁,我不義,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麼反倒對我們有惡劣的影響?」
蔡羽訐望著高飛,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顯得有些高深莫測:「站在福建的立場,你的所作所為當然都是正確的,但是如果換個位置的話,看法就會全然不同了」
接著他語重心長地解釋起來:「福建政府在名義上是隸屬於國民政府的,但是我們完全是另搞一套,連貨幣都不一樣,甚至連代表國家主權的海關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很容易遭人詬病的!第19集團軍和第12集團軍在名義上是隸屬於軍事委員會,可是大部分的軍事行動都是自行其是,好在咱們抗日比較堅決,取得的戰績也不俗,才沒惹什麼麻煩,但是一旦和國民政府撕開臉皮,就會變成軟肋。另外,咱們派到內地各省的辦事處以及猶太商人暗地裡收購戰略物資的事情國民政府怎麼可能不知道,要不然,蔣介石養那麼多特務是幹什麼吃的!真要是鬧翻了的話,最終的結局肯定是兩敗俱傷,最後被日本人白撿個便宜!」
高飛雖然在心裡已經接受了蔡羽訐的說法,可是感情上一時還無法接受,不滿地反問道:「如果咱們打掉牙往肚裡咽,怎麼對得起冤死在南粵的數千弟兄?」
蔡羽訐見高飛已經不那麼激動了,這才暗暗鬆了口氣,然後寬慰道:「就把這件事當作一個教訓,以後制定計劃的時候就不要再考慮中央軍的配合,做到完全獨立自主,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隨著時間的推移,民眾終究會明白誰才是真正全心全意抗日的!再說,畢竟咱們的兩個師還是回來了嘛,如果大動干戈的話,底氣也不是很足呀!」最後他又補充道:「其實這件事也有好的一面:余漢謀和他的第12集團軍已經看透了老蔣的用心,必定會更加堅定地和我們站在一起,無形之中,咱們的力量又增強了幾分。」
怒氣盡消之後的高飛,看著侃侃而談的蔡羽訐,揶揄道:「我們明明是吃了個大虧,被你這麼一說,反倒好像佔了便宜一樣,真有一套!以後如果有什麼談判之類的事情,一定要請你出馬!」
蔡羽訐嘿嘿一笑,說道:「我只是就事論事而已!這些道理你又何嘗不知道,只是在氣頭上,不願意去想。所以說,憤怒的時候最好不要做重大的決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高飛點了點頭,然後接通了鄭其謀的電話,故意用斥責的語氣大聲問道:「你小子是不是把我的命令洩露給蔡先生了?」
無話可說的鄭其謀只能在嘿嘿地乾笑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