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三難
姑臧城頭。
天際邊飛揚起的塵土掩蓋住了地平線,而對面升起了一道道的炊煙,不斷地打擊著徹裡吉的已經很脆弱的心靈。
「漢人來的好快……從炊煙看,人數恐怕有四五萬之眾!」徹裡吉喃喃說道。即便已經是深秋時間,徹裡吉仍然忍不住冒了一頭汗。
這一場大敗,特別是最後的那一場大潰退,使得羌人損失慘重。十成損失當中,有五成都是在最後的潰退中損失掉的。
對於徹裡吉來說,損失掉這些精銳人馬,羌人元氣大聲,雖然還遠遠沒到滅族的時候,但是未來十年內,羌人恐怕只能龜縮在西域了。
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徹裡吉知道,漢軍雖然勝了,可是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的漢軍必然還在收拾戰場,處理傷員,至少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對姑臧發動進攻的。
可是徹裡吉錯了,徹裡吉沒想到會有魏延這麼一個貪功冒進又不按套路出牌的賭徒將軍。一座規模龐大的漢軍大營就擺在徹裡吉眼前,而那滾滾騰起的塵土,和徐徐晃動的炊煙,更是打破了徹裡吉的那一絲僥倖心理。
徹裡吉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傳令,撤吧……咱們撤回西域。」
「大王,這姑臧城,咱們就不要了?」
「不要了!放棄姑臧城,回西域。」
「可是大王,漢軍還沒有攻城,咱們就這樣放棄姑臧,會不會太……」
「太什麼?等到漢軍攻城,恐怕就完了!」徹裡吉輕歎一聲,接著說道:「想不到漢軍來的這麼快,我本以為,還可以再姑臧城中整頓一番的,如今看來,這是不可能的了……」
「大王,城裡還有不少弟兄,我們還有一戰之力!」
「算了,這裡畢竟是漢人的地方。你看看這四周,儘是農田,就是真的讓咱們羌人佔了這裡,咱們也不會耕種,還是早點回去,少損失了人馬,保留些元氣吧!」
當夜,徹裡吉領著羌人,放棄了姑臧城,一溜煙的跑回了西域。
而連夜等候的魏延在得到徹裡吉棄城逃跑的消息以後,馬上下令進城。漢軍兵不血刃的奪回了姑臧城。
姜維手中拿著一個冊子,正在統計戰利品。
這統計戰利品的事情,姜維並不在行。不過如今營內一堆武將,文臣最近的也遠在天水,姜維只能趕鴨子上架了。
姜維放下手中的賬本,伸了一個懶腰。這一圈記下來,姜維甚至覺得要比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還要累上三分。
「尹賞兄啊,你快點來吧……」姜維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在今天一早的時候,姜維就命人回天水找尹賞來幫忙,算算時間,現在派去的人恐怕還沒有到天水,姜維也只能繼續堅持下去。
「將軍……」小校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姜維聽了眉頭一皺,每次只要聽到這個聲音以後,接下來便是小校又抱來了一頓的賬本,所以聽到外面小校叫「將軍」,姜維心中就一陣的無奈。
「吵什麼吵,這裡這些我還沒弄完呢……」姜維暗罵一聲。
「不是的將軍,丞相來了!」
「丞相來了?」姜維猛的站起來,臉上露出了激動的神情。看來這統計戰果的活,終於不用自己幹了。
諸葛亮不慌不忙的向營內走去,阿斗笑呵呵的陪同在一旁。可是這諸葛亮的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陛下,您真的想清楚了,要將氐人遷徙到雍州?」諸葛亮開口問道。
「丞相,朕已經答應了氐人,而且這一仗,咱們也打贏了,就是朕現在想反悔,也不成了。」
諸葛亮微微的歎了口氣,如今生米已經煮成熟飯了,諸葛亮想反對也沒辦法了,諸葛亮只好開口說道:「陛下,來的路上臣已經想過,這遷徙氐人來雍州,有三難。」
「丞相請講。」
「這第一點,由西域到雍州,路途遙遠,氐人百姓的速度自然比不上行軍打仗,要走很久才能到達雍州。想當年先帝撤出新野的時候,曾攜數萬百姓,每日行軍速度才不過三十里而已啊!那時先帝所撤,不過一城之民,而如今,陛下可是要遷一族之民,這行軍速度,必會慢的許多。臣恐怕,這些氐人半年都難以走到雍州。而這半年多的時間,氐人百姓所消耗的糧草輜重,又有何等龐大,陛下可曾想過?」
「自先皇登基起,我大漢便戰亂不斷,胡人肆虐雍州,雍州農田耕地盡毀,這一年,全靠益州的存糧維持。再加上去年的時候,陛下層討伐南蠻,遷五溪蠻民至益州,如今我國庫錢糧早已空虛,當年劉璋所遺留之錢糧,也已經消耗殆盡,臣來之前曾經查過,如今國庫根本拿不出來這麼多糧草,供氐人遷往雍州的途中使用。此乃第一難!」
阿斗開口說:「丞相,你說的我也考慮到了,這糧草的確是個大問題。所以我準備年內先遷徙五萬氐人壯丁來我雍州,要趕在春耕前到達,然後以他們所種的糧食,供給第二批氐人遷徙過來。」
「陛下,如此一來,恐怕要七八年時間,方能將所有氐人都遷到雍州!」
「呵呵呵,怎麼,丞相你等不及了?朕還年輕的很,而丞相你也不過剛剛不惑之年,七八年麼,朕等得起!」
諸葛亮點了點頭,正如阿斗所說,自己今年才四十歲,過個七八年,也還不到五十,而阿斗七八年之後還不到三十歲。相比起定鼎天下,這七八年的時間,根本算不了什麼。
諸葛亮清了清嗓子,接著開口說道:「陛下,這氐人的很多生活習慣,與我們漢人不同,而且這氐人畢竟是方外之民,不服教化,來到我雍州,必然會與我大漢子民有所衝突矛盾。本來若是實行屯田的話,設立屯田大營,將氐人集中管理,可抵消此事,而如今氐人隨來,卻不為屯民,這不為屯民,想必會與雍州漢人子民有所接觸,臣恐怕,日久會生民變。此乃第二難!」
「嗯,丞相說的是,這的確是個難處。」阿斗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這民族矛盾歷來是最不好解決的。氐人雖然也是農耕民族,但是生活習慣與漢人肯定是有差別的,這生活習慣還算是小事,可是如今雍州剛剛被胡人聯軍洗劫一空,雍州百姓恨透了胡人,哪怕是氐人沒有參與進攻雍州的事情,在漢人百姓眼中看來,氐人也是胡人的一員,既然是胡人,就是搶奪自己家產,殺害自己同胞的罪人,罪無可赦。這衝突,在所難免。
想到這裡,阿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所處的那個時代。那些高鼻子藍眼睛的洋人,也是由不同的國家而來的,可是對於華人來說,這些洋人沒有任何的區別。特別是當初那幾個義和拳出身的,只要是洋人,不管好孬,也不管老弱婦孺,都要殺乾淨。這在阿斗看來,是很不齒的。
「丞相,這個問題,朕還真的沒辦法。」阿斗無奈的搖了搖頭。
諸葛亮彷彿早就知道了阿斗的答案,無奈的笑了笑,而後開口說道:「陛下,這漢民與胡人之間的事情,非一朝一夕可調合。不過臣以為,陛下在處理氐人和漢民衝突的時候,只需要不偏不倚,一視同仁,自然可以是民心順服,民心順服,則大患不生。只需一些小患,則不足為慮。」
「如今我地方官員,皆為漢人,處事必然偏向漢民,久而久之,氐人不服必有積怨,有怨則亂生,所以臣以為,陛下可從氐人當中選拔官員,以氐治氐,輔以漢人官員,可保久安。」
「嗯,這選拔官員的事情,丞相比我在行,就交由丞相辦吧!」阿斗點頭答應道。
「陛下,這第三難,便是氐王苻健,該如何處理?」諸葛亮話音頓了頓,接著開口說道:「氐人與我們漢人不同,氐人當中仍有大小部首。這些部首麾下或多或少都有些氐民,可以說這些部首,就如同我中原的諸侯一般,各自有各自的勢力。若是氐人來到雍州,勢必不可能像以前那樣,手握大權,各成一方,生殺皆有各自掌控。臣恐這些部首會有怨念。」
「一般的部首倒也罷了,願意從軍的,可以到軍中為將,德高望重者,也可為我大漢官員,實在不行,封個列侯,給些封地,月月領俸祿,年年收稅租,也可過的安逸,封妻蔭子。可是那幾個大的部首,麾下恐怕不下數萬人馬,一旦失權,又豈會順服!更何況氐人當中還有一個氐王苻健,就算是陛下給他封個王,又怎能比得上他氐王高高在上!」
「丞相,那幾個大的部首,的確很難辦。給他們個虛職吧,他們肯定不服氣,給他們個實權職務吧,朕也不放心。至於苻健麼……丞相你就不用擔心了,苻健已經死了。」
「苻健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諸葛亮急忙問道。
「事情是這樣的……」阿斗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諸葛亮。
諸葛亮聽完以後,緊皺眉頭,半天後才開口說道:「陛下,請恕臣直言,這事情,陛下您是魯莽了。」
「此話怎講?」
「陛下,這苻健雖然死了,可是這氐人的王部猶在,苻健的後人猶在。若是這苻健的後人聽說了苻健死於此處,必反無疑!那西域氐人王部雖然距離此處路途遙遠,但是陛下遷氐人來雍州之舉,必然因為此事受挫。」
「呵呵,丞相多慮了。現在那氐人的王部恐怕早已經改姓了!」
西域,王部皇宮。
呂歸坐在原本屬於苻健的寶座上,臉上掛著一絲得意的笑容。
整個王部已經被呂氏所控制,而且,呂氏的兵馬已經開始準備向周圍的部族發動了進攻。
氐人大軍都已經被苻健帶到了前線,各部只留下了少許的壯丁,其他都是老弱。呂歸麾下的人馬雖然不多,只有區區五千人,但是在這個時候,這五千人卻成了一股舉足輕重的力量,至少在這王部附近,沒有一個部族能夠抵擋這五千精銳的戰士。
此時,呂歸的三子呂川走了進來,來到呂歸面前,開口報道:「父王,兄弟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征。」
呂川一句「父王」,叫的呂歸心花怒放。
呂歸微微吸了口氣,收斂的一下臉上的喜色,勉強的擺出一副嚴肅的模樣,開口說道:「呂川,那蒲臨與我素來不和,你現在就領兵,去他們蒲氏那裡,給我誅滅蒲氏的部族。」
「父王,那蒲氏當年也是氐人王族,如今雖然衰落,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今算起來,蒲氏也是氐人中數一數二的大族,咱們是不是先找幾個好對付的下手,最後再啃蒲氏這塊難啃的骨頭?」
「糊塗!正是因為蒲氏是大族,咱們更應該先幹掉他們,所謂殺雞儆猴,幹掉蒲氏,其他部族害怕,說不定會直接投降,到時候咱們也能省去不少刀兵!更何況他們蒲氏曾經是氐人的王族,如今苻健已經完了,若是蒲臨振臂一呼,說不定會給我們造成些麻煩。所以必須先幹掉蒲氏。」呂歸開口說道。
「是,父王,我這就去。」呂川說完,退了出去。
呂歸站起身來,走到門口,抬頭向東面望去,隨後微微吸了口氣:「中原大亂麼……正好,越亂越好,越亂我越可以渾水摸魚,總有一日,我呂歸定然坐在那長安未央宮的大殿上!」
夜晚。
呂歸爬在一塊厚厚的熊皮上,旁邊坐著兩名美女,正幫呂歸按摩。
呂歸愜意的張開了嘴,旁邊一名侍女將一顆撥好了的葡萄放到了呂歸的嘴中。
「嗯,甜……」呂歸滿意的舔了舔嘴唇。這葡萄是在苻健這裡找到的,聽說是從西面龜茲等地運過來了,只有苻健這個氐王才有的享受。其他諸如呂歸、蒲臨這種部落大首,都沒得吃。
摸了摸身下的這塊非常鬆軟的熊皮,呂歸喃喃說道:「這個苻健可真會享受,這麼多好東西,就是漢朝的皇帝,恐怕也沒有!怪不得他不肯出兵呢,若是我能享受到這麼多好東西,我也不願意出兵,弄到最後還得看那漢人皇帝的臉色。在這西域當一個自在王爺,多好……」
「大王,大王……」急切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來,內侍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慌什麼慌,有話慢慢說。」呂歸一臉不爽的說道。
「大王,不好了,出事了!進攻蒲氏的兄弟,全軍覆沒,就連三公子他也……」
「老三怎麼了?」呂歸急切的問道。
「三公子他陣亡了!」
「什麼?」呂歸猛的跳了起來,上前一把抓住那內侍的衣領,怒吼道:「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王,三公子中了蒲臨的埋伏,蒲臨在部落裡埋伏了不少人,還挖了陷阱,三公子領人一衝進去,便遭到了埋伏,全軍覆沒。」
「什麼?不可能,蒲臨的人應該都在涼州跟徹裡吉打仗才對的,為什麼會在這裡。」
「大王,這是千真萬確的。」
呂歸彷彿失了魂一般,一屁股坐在了那塊熊皮上,過了半天才琢磨過來:「我明白了,這蒲臨是給我留了一手,他是早有準備的!」
此時呂歸彷彿有一種從天堂跌落地獄的感覺。白天的時候,呂歸還意氣風發,佔據了整個王部,而到了晚上,呂歸卻發現自己是一無所有。沒有則五千精兵,呂歸恐怕根本難以在這王部立足。
自從呂歸反叛進攻王部的那一刻起,呂歸就成了眾矢之的,只是呂歸手裡面有五千精兵,拳頭最大。即便是有人心存不軌,也不敢拿呂歸怎麼樣。而如今呂歸失去了這五千精兵,又跟周圍的部落回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這眾矢之的的滋味,可就不怎麼好受了。
呂歸當然不知道,苻健已經身死,所以呂歸開始擔心起,苻健回來後會對自己發起猛烈的報復。而周圍的氐人,落井下石的會是多一些。
「不行,我得走!」呂歸立刻站起身來:「這王部待不下去了,不對,氐人這裡已經沒有我容身之地了。我……我該去哪裡!」
呂歸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的來回亂轉,而旁邊的兩名侍女,嚇得躲在角落中,不敢有絲毫的亂動。
腳步聲再次從外面傳來,一個老者走進來,呂歸一看,來的正是自己的父親呂亥。
「父親……」
「我都知道了!」呂亥輕咳一聲,隨後看了看呂歸,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看看你,慌成什麼樣子了。咱們還沒輸,還不到慌張的時候。」
「父親,你快教教我,現在該怎麼辦?」呂歸急切的問道。
「怎麼辦?現在這個時候,靠咱們自己已經不成了,要找一些外力來幫助咱們。」
「外力?父親,你說的是……西面的那些?」呂歸試探性的問道。
呂亥沒有言語,而是看了看後面的兩名侍女,開口說道:「幹掉他們兩個,他們兩個知道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