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三章石勇末日（上）
「我石勇在此立誓，必報此仇……今日之事，定讓漢人十倍償之！」石勇的喊聲響徹在空中，蕩起陣陣回聲。
周圍靜悄悄的，只有石勇的怒吼聲在空中迴盪，片刻後，幾名站在石勇身後最忠實的手下也跟著喊道：「必報此仇！」
「必報此仇！」
「必報此仇！」
羯人自從進入雍州以來，從來沒有遭受過如此慘重的損失，或者說羯人多年來從來沒有遭受到這麼重大的損失。看著地上一具具袍澤的屍體，望著那些正在呻吟的傷兵，羯人心中那悲憤的情緒逐漸被帶起，周圍的羯人也被這呼喊聲感染了，所有的人也跟著呼喊起來。
在這一刻，所有的羯族人心中全都是仇恨，石勇統帥不利的事情已經被大家所忘卻，大家心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為死去的族人報仇。
石勇滿臉悲憤的望著周圍激憤的羯族士兵，耳中儘是那排山倒海般的呼喊聲。但是石勇心中卻在默默的暗叫僥倖，多虧了自己靈機一動，想出了這個轉移視線的方法，將大家的視線轉移到報仇這事上，石勇羯族大帥的位置也算是暫時坐穩了。
但是石勇並沒有打算繼續在天水附近跟漢人對峙。以石勇的精明已經完全看出來，蜀軍領兵的這個丞相諸葛亮並不是一般人，僅僅一日一夜的功夫，就讓自己損失了數萬人馬。
胡人眼中，漢人永遠是詭計多端的，而諸葛亮則被石勇認作這種詭計多端傑出代表人物。
石勇已經感覺到了，面對諸葛亮，僅僅憑著羯人是無法取勝的，如今在長安方向，還有鮮卑人跟匈奴人的大軍二十多萬，若是能夠聯合鮮卑人和匈奴人，那麼就不怕諸葛亮的計謀了。在石勇看來，在絕對的實力優勢面前，計謀是沒有效果的。
諸葛亮這十萬人是來支援劉備的援軍，石勇覺得沒有必要由羯族一方對付這些巴蜀援軍，所以決定暫時回軍長安，與軻比能等人匯合，與軻比能商量對付諸葛亮的對策，更重要的是將鮮卑人和匈奴人都拖下水。
一日後，羯族大軍退卻，天水城外羯人大軍一日之內全部撤走，天水圍解。
又過一日，諸葛亮援軍趕到天水。
馬遵領著天水城的一干文臣武將站在城門處，迎接諸葛亮的到來。
不一會，諸葛亮的四輪車緩緩行來，馬遵急忙迎上去，沖諸葛亮拜道：「天水太守馬遵見過丞相。」
「你就是馬遵？」諸葛亮開口問道。
「末將正是馬遵。」
諸葛亮滿意的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這天水城能夠守到現在，你居功至偉，他日我定會稟報陛下，為你請功。」
「多謝丞相！」馬遵大喜，急忙拜謝。而後馬遵接著說道：「丞相，我已經準備好了酒宴，丞相請。」
諸葛亮走了一天的路，也感覺到了累了，於是便跟著馬遵進了城。
馬遵宴請諸葛亮，全城的官員和天水的一些大族全都作陪，唯獨姜維沒有前來。姜維的母親最近生病，所以姜維便在家中照顧母親，沒有前來。
席間，馬遵向諸葛亮多次提起姜維，幫姜維表功。但是因為姜維並沒有在場，所以諸葛亮只是記下了姜維這個名字。
阿斗的計劃是決渭水，來一個水淹三胡，諸葛亮雖然不怎麼認同阿斗這個計劃，但是諸葛亮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計劃是目前最快能夠解決雍州胡人的方法。
諸葛亮知道，雍州東面潼關以東還有一個曹丕在虎視眈眈，所以阿斗意在速戰速決，盡快解決胡人，穩定雍州，以防止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境。從戰略意義上來說，阿斗的決定是非常正確的，但是水淹雍州，會犧牲掉渭水兩岸的百姓，會使得雍州數十萬百姓變為災民，細細算起來，這應該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諸葛亮為人謹慎，在諸葛亮看來，能夠避免的損失一定要避免，所以當初諸葛亮不認同阿斗水淹雍州的計劃。也正是因為諸葛亮謹慎，使得諸葛亮不會跟阿斗據理力爭，當阿斗鐵了心要水淹雍州的時候，諸葛亮也只有盡心盡力為阿斗謀劃。
所以諸葛亮到達天水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調查渭水的情況，為水淹三胡做準備。
子午谷內。
正常的商旅在子午谷內行走，沒有意外的話十幾日就能走完這六百六十里的子午谷。若是人數多起來，需要多帶糧草輜重，子午谷內道路難行，人多了反而在子午谷內行軍要慢了不少，當初魏延帶五千人走子午谷突襲長安，即便是急行軍，也走了二十日方才走完。
而如今，阿斗所帶的是整整三萬人，比魏延要多六倍，行軍速度比當初魏延要慢得多。唯一讓阿斗感到慶幸的是，這三萬人都是從蠻人當中挑選出來的，本來就非常擅長走山路，而且籐甲的重量並不大，這也減少了行軍的負擔。
阿斗的運氣算是不錯，天氣一直都非常不錯，惠風和暢，天朗氣清。可是這樣的好運氣並沒有持續下去，當阿斗進入子午谷第二十一日的時候，終於下雨了。
這場雨並不大，只是從清晨開始零星的飄了一些細細的小雨點，到了傍晚，這些小雨點也就停了。這樣的小雨，並沒有造成子午谷山洪或者泥石流的爆發，也談不上什麼阻斷道路，但是卻使得谷內道路變得泥濘不堪，行軍的困難也成倍的增加。
對於這些蠻族漢子來說，地上泥多一些並沒有大礙。但是後勤補給的糧草輜重卻是需要用車子來運輸的。這樣泥濘的道路，裝滿糧草的大車行駛起來非常困難，就算是木牛流馬，也只是稍微能夠節省一些力氣，對於加快行軍速度沒有任何的幫助。
三萬蠻軍的行軍速度並沒有因為這場小雨受到多大的影響，但是三萬人卻需要吃糧食，所以阿斗麾下的大軍即使能夠把行軍速度提上去，也不得不跟著糧草一起行動。
跌跌撞撞的走了一個多月，在距離子午谷口還有三十多里的時候，天降大雨，此時就連阿斗自己也連叫運氣。還好距離谷口只剩下三十里了，若是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天降大雨，自己必然會被困在半路上。
阿斗並不準備冒雨前行。如今阿斗所帶的都是蠻族人。這些蠻族人長期生活在南中，算起來應該算是中國比較靠南的地方，而雍州所在也就是現在的陝西，地地道道的北方，因為有秦嶺的阻隔，雍州氣候與南中完全不一樣，所以貿然急行軍的話，很容易造成這些蠻兵水土不服，特別是冒雨行軍以後，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病倒。所以阿斗下令全軍休息一日，等到雨停以後再繼續行軍。如此既可以讓大軍休息休息，也可以讓這些生長在南方的蠻族人好好地適應一下北方的氣候。
子午谷內，蜀軍大營。
蜀軍安營紮寨躲避大雨，可是阿斗卻沒有安心待在大營中。百般無聊下，阿斗決定出去走一遭，順便探聽一下雍州的情況。雖然外面下著大雨，但是絲毫沒有影響出行的興趣，道路雖然泥濘，但是卻不影響阿斗的腳程。
自從胡人入雍州以後，胡人到處燒殺搶掠，大部分的百姓都躲進了城池當中，或者躲到了一些比較偏遠，胡人斗不好找的地方。
而商旅更是因為胡人進攻而銷聲匿跡，原本不少的少人貪圖子午谷道路近，經常走子午谷出入雍州，如今阿斗一路行來，卻連一個商旅也沒有見到。
這些商旅走南闖北，消息靈通，有時候這些商旅的消息要比專業的斥候來的快的很多。雖然這些商人口中的很多所謂的小道消息真實性和可信性都很讓人懷疑。但是在這個消息只能依靠人來傳遞的時代，商旅口中的消息仍然很值得重視。說不定一個消息就有可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負。
因為胡人入侵，在雍州燒殺搶掠，商旅早已經斷絕，阿斗這一個多月的行軍，沒有遇到過一個商旅路過，所以雍州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戰事進行到了什麼程度，長安城是否還穩如泰山，胡人如今是否還在圍城，阿斗是一點不知道。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戰爭這東西，往大了說打得是國力強弱，是戰略佈置；往小了說，打得是戰術素養，還有就是情報。如今阿斗對於雍州最近的情報一點不知道，兩眼一抹黑，這仗自然是沒法打，所以阿斗才親自走出子午谷，探聽一些最新的情報。
阿斗剛剛穿戴好蓑衣，帶好斗笠，準備出發，張嶷從外面走了進來，來到阿斗近前，開口說道：「太子殿下，我們抓到了一個人，那人自稱是雍州的百姓。」
「雍州的百姓？快帶上來！」阿斗馬上說道。阿斗知道若是那人真的是雍州的百姓的話，說不定能夠帶來自己最需要的雍州的情報。
不一會，一個老者被帶了進來。老者衣衫襤褸，滿身泥濘，宛如一個叫花子般。朝臉上望去，這老者面色枯黃，皮膚乾癟毫無光澤，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這老者顫顫巍巍的走了進來，同時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四周，老者發現坐在正中的阿斗正在打量自己的時候，嚇得一哆嗦，腿一軟就癱在了地上，而後老者努力的爬了爬，愣是沒爬起來。
「張嶷，去取一碗熱水過來。」阿斗吩咐道。
不一會，張嶷取來了一碗熱水，遞給了老者，老者接過熱水，喝了幾口，暖了暖身子，總算是緩過了一些。
見到老人稍微緩了一些，阿斗才開口問道：「老人家，你是從雍州來的？」
老人點了點頭，沙啞著說道：「大人，我是從雍州來的。」老者說著，嚥了口唾沫，接著說道：「大人，能不能先賞我一口粥喝？」
「張嶷，去取碗粥來。」阿斗開口說道。
不一會，張嶷端著一大碗濃厚的粥走了過來，遞給老者，老者見到這一碗粥以後，兩眼放光，接過粥以後，狼吞虎嚥的將這碗粥灌進了肚中。
看到老者最後將碗都添得乾乾淨淨，阿斗微微的歎了口氣，從老者這副吃相看，這老者應該是許久沒有吃飯了。
喝完這碗粥，老者長出了一口氣。意猶未盡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然後跪在阿斗面前，連聲拜謝。
「老人家，你是不是很久沒有吃東西了？」阿斗開口問道。
「大人說的是，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了。」老者答道。
「老人家，你剛剛說你是從雍州來的，如今雍州戰事如何？胡人還在麼？」阿斗接著問道。
「哎……」老者歎了口氣：「那些胡人還在雍州，一些有錢的大戶人家都已經躲到城裡去了，剩下我們這些窮苦老百姓。胡人來了，搶走了我們所有的糧食……剛開始的時候，那些胡人只要糧食，後來來了一夥胡人，他們不但要糧食，還殺人！臨近幾個村子的人都被殺光了，我們村子裡的人僥倖跑了出來，躲進了山裡，這才保住了一條性命。我們出來的時候沒有帶多少糧食，如今糧食都已經吃光了，我是村子裡的村長，早上的時候我看到這裡有人煙，於是過來碰一碰運氣，才遇到了大人。」
「那你可知道長安城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阿斗接著問道。
「長安城應該還沒有被攻下來，聽鄰村逃出來的人說，那些最凶狠的胡人就是因為攻不下長安，才來我們這裡殺人的。」
「最凶狠的胡人？」
「是啊，大人，有些胡人來了只搶糧食和財物，不要人命。有些胡人來了不光搶糧食和財物還殺人！不過那些最凶狠的胡人不光殺人，他們還吃人！」老者說道這裡，瞳孔中閃過了一絲恐懼。
「吃人？」阿斗心中一驚，接著問道：「這些吃人的胡人是什麼人？」
「聽說他們好像是羯族。他們的大帥叫做石勇。我聽說這些羯人不喜歡吃糧食，而是喜歡吃人肉，我們臨近村子裡不少人都被他們抓走，聽說都被吃掉了。」
阿斗聽到是羯人，再加上石勇這個名字，心中微微一震。阿斗知道在五胡十六國中，有一個羯族建立的國家後趙，而後趙的建立者就是姓「石」。這個後趙出了一名非常凶殘的君主，名叫石虎，據說這石虎就非常喜歡吃人肉，難道這個石勇和後來羯族所建立的後趙有關係，又或者說這個石勇就是未來後趙君主的祖先。
「老人家，你剛才說你們村子裡的人都逃出來了？」阿斗接著問道。
「回大人，我們村子中四十餘口全都跑了出來，現在都在山中。」
「你們沒糧食了？」
老者點了點頭：「村子裡的精壯都去打獵去了，經常需要好幾天次才能回來。村子裡的婦人到處挖些野果野菜充飢。」
「張嶷，去取一些糧食，派人給他們送過去吧。」
阿斗說完深深的吸了口氣，沒想到羯族人竟然會吃人！吃人在古代屢有記載，在戰國時期，人吃人的事情並不是什麼罪過。但是在儒家思想徹底佔據了天下的主流思想以後，特別是程朱理學以後，人吃人絕對是挑戰道德最底線作為，是任何人都無法容忍的行為。
「石勇，前往別讓我遇上你，否則的話定然讓你死無全屍！」阿斗心中默默歎道。
阿斗並沒有想到，自己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
休息了一日之後，蜀軍繼續開拔，走出了子午谷。
子午谷距離長安僅僅只有百里，從子午谷到長安，足以做到朝發夕至。
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蜀軍的斥候出現在地平線上，很快，斥候來到阿斗近前，開口說道：「報太子殿下，西北面百里處，發現胡人大軍蹤影。」
「來了多少人？」阿斗急忙問道。
「大約有七萬人左右。」
「是鮮卑還是匈奴？」阿斗接著問道。
「是羯族，領兵之人名叫石勇！」
「石勇！」阿斗一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殺機，真是應了一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傳令，立刻向北行軍，堵截這些羯人！」阿斗馬上下令。
長安城外。
軻比能與劉豹正坐在一起，享受著搶來的美酒。
「單于，最近可有那伙羯人的消息？」劉豹開口問道。
「還不是那樣，天水城打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打下來！」軻比能不屑的說道。
「單于果然是神機妙算，早就料到那天水城中有非常之人。」劉豹趕緊一個馬屁拍過去。
這個馬屁拍的軻比能很舒服，軻比能得意的一笑，開口說道：「咱們千萬別小看了壓邪漢人，漢人當中多奸詐狡猾之輩，說道正面交鋒，漢人可能沒多大本事，但是說到刷陰謀詭計，漢人可非常厲害。」
劉豹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單于，聽說前些日子漢人援軍已經在漢中集結，算算時間，差不多也該到雍州了。」
「這個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散關那邊盯著了。漢人援軍若是前來，要麼走祁山，要麼走散關。出祁山必然會經過天水，那邊有石勇盯著，若是漢人走散關，我也能夠第一時間知道，做好準備。」軻比能信心滿滿的說道。
「單于，那子午谷和斜谷呢？若是漢人走子午谷或者是斜谷，那該如何是好？」劉豹接著問道。
「呵呵呵……」軻比能突然擺出了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