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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脆弱的平衡 文 / 戒念

    第二百六十五章脆弱的平衡

    竇納樂明白如果俄國海軍在上海過冬,這將會意味著什麼,假如俄國人執意南下過冬的話,勢必會和北洋政府達成協議,但自己面前的年輕人一直以狡猾和詭異的外交策略而著稱,竇納樂不相信德國亨利親王對譚延闓有關「這個年輕人是勇敢、智慧的」等等諸如此類的評價。自從接任歐格納為英國駐中國公使之後,竇納樂就一直同譚延闓打交道,可惜數年來他從來就沒有從對手手中得到過任何便宜,甚至於當他拋出「香港租界拓址」以換取英國對中國的承認這一非常具有誘惑力的條件,也被對方毫不留情的給拒絕了,第二天他便聽到了美國政府承認北洋政府合法性的通告。

    「這個狡猾、陰險……」竇納樂在心中對面前笑瞇瞇的譚延闓不吝嗇任何「形容詞」,可惜他還是要必須面對一個問題——在英國首相索爾茲伯裡的意見下,遠東外交越來越處於邊緣化,國內只希望帝國在遠東的利益不要受到損害。在竇納樂的眼中這種建議不要說是進取,純粹是一種妥協倒退,作為帝國的外交官,他已經盡到了全力來維護帝國在遠東利益不受損害,不過「不擴張」便是一種倒退!

    俄國遠東海軍如果想要在遠東的港口過冬,那就必須要承認北洋政府的合法性,顯然俄國想要在這個問題上對中國做出讓步,中國自然不會失去什麼,先前幾年俄國遠東海軍都是在中國的膠州灣過冬的,但這一次對手既然將俄國安排到了上海。這在竇納樂的眼中,譚延闓的這種做法顯然是「邪惡的」、「居心叵測的」。

    俄國對謀取遠東的利益這是誰都知道的秘密,而上海是英國的傳統地盤,更是英國在中國長江流域傳統利益地區的支撐點。譚延闓如果提出讓俄國遠東海軍在上海過冬的話,俄國人顯然是非常願意的,這標誌著俄國的勢力已經開始滲入到中國的長江流域了,但英國人會為此狗急跳牆——有著「光榮獨立」傳統的英國是絕對不會允許其他列強國家來染指它的地盤。

    事實上竇納樂不明白譚延闓比他更緊張這份來自俄國的外交文件——俄國如果賴皮在不承認北洋政府的情況下派艦隊南下過冬,無論選擇哪個港口,為了維護國家的利益他都必須選擇戰鬥,可事實上他還並沒有做好對俄國作戰的準備。俄國人如果和日本同流合污,那樣完全可以彌補俄國在遠東陸軍數量上的不足,而俄國海軍在明面上戰艦數字也要比北洋海軍好一些,此時俄國部署在海參崴的遠東艦隊戰列艦有三艘,還有四艘大型裝甲巡洋艦和十幾條小型巡洋艦。

    現在打仗就要看海軍,譚延闓自信如果真的走到了最壞的一步,他也可以憑借示敵以弱來設好圈套讓俄國人進入自己布下的潛艇圈套,對於海軍只要對方肯來到自己的軍港「堵門」,那俄國人必定會吃一個大虧。不過譚延闓此時更擔心的是陸軍,北洋正規陸軍數量還是太少了,精兵是好,但在交通尚且並不發達的中國,十來萬正規軍平均到每一寸國土上,那數量少得可憐。

    譚延闓這次來找竇納樂不是來「要挾」英國,準確的說是尋求英國的幫助,以「俄國遠東艦隊不在上海過冬」為條件,換取英國對中國政府的合法性承認,並且締結針對俄國的同盟。為此他打算承受清政府和英國簽訂的一切不平等條約,同時保證英國在華利益不會受到其他國家的衝擊。

    譚延闓看著竇納樂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說道:「事實上在對待俄國的態度上,我國政府和貴國在某些方面是有很大的共同之處的。雖然李鴻章代表清政府在兩年前同俄國簽訂了《中俄密約》,這個秘密條約的內容基本上全都是針對日本,但是在這份條約中中國喪失了很大的利益,包括允許西伯利亞大鐵路穿越我國的東北,而我們從條約的內容上並沒有看到俄國對日本擔負起應有的責任,可以說這份條約對我國是徹頭徹尾的不利局面……對於俄國人的貪婪,我想貴國和我們都是同樣的感受……」

    竇納樂笑著揚了揚手中的文件說道:「既然如此,你們的新政府為什麼還要履行清政府的相關條約?」

    譚延闓聳了聳肩攤開雙手說道:「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實力,只得屈從於這份條約,但膠州灣已經劃歸為軍事禁地,俄國遠東艦隊若是想要在中國過冬,那只有南下上海……」

    「可是上海不歡迎俄國!」竇納樂冷冷的說道。

    譚延闓也冷笑的回答道:「可是上海是我們的領土,而且相信公使先生已經注意到貴國在遠東的政策已經日趨保守,在歐洲俄法德三國軸心同盟似乎已經不可避免,要知道就在兩個月前德國人已經再次修改了他們本來就很驚人的海軍擴軍法案……」

    竇納樂眉頭皺得更緊了一些說道:「作為大英帝國的外交官,我對我國的皇家海軍力量非常信任,相信它們能夠粉碎任何陰謀!」

    譚延闓似乎沒有聽到竇納樂隱隱帶著威脅的話語,反而自顧自的說道:「最近我對德國海軍提爾皮茨提出的『風險理論』非常感興趣,雖然他並沒有明說是針對貴國,並且聲明德國的海軍法案是針對俄國和法國的海軍力量,但是他在一些公開場合的發言已經明確的表明了德國對英國皇家海軍的一些看法……雖然我同公使先生一樣非常信任貴國的皇家海軍能夠應對一切挑戰,不過提爾皮茨的海軍計劃在我個人來看是非常有意思的,畢竟他的『風險理論』非常有意思……」

    竇納樂知道譚延闓是遠東非常有名的海軍專家,能夠帶領北洋海軍用了不到六年的時間便一雪前恥,這個本事確實讓人佩服。竇納樂不相信譚延闓在海軍上的造詣能夠超過帝國海軍專家,但是這不僅僅是在海戰方面體現出一個軍人的優良素質,更多的是從戰略上的眼光,這是竇納樂所關注的。而最要命的便是譚延闓絲毫沒有顧及到竇納樂不懂海軍,和他大談「風險理論」等海軍名詞,這讓竇納樂感到非常的不堪,他雖然清楚譚延闓的意圖,但是卻並不能很好的理解對手話中所包涵的含義。

    「最後請記住,上海是中國的上海,這一點很重要!當年我路過上海的時候曾經在那裡短暫的居住,有個公園的牌子讓我非常難受……當然公使先生和你的帝國如果認為我們這次推翻滿清王朝注定是失敗的話,自然可以不用顧忌到我們的感受,如果是相反的話,我想我們未來是有相當多的話題要談的,建立一個彼此都認可的基礎是很重要的……公使閣下,您認為呢?!」譚延闓肅容說道。

    對於譚延闓的話,竇納樂只是點點頭便戴上禮帽走出會客廳……

    「高才,我們的關外鐵路修建情況怎麼樣?有沒有辦法將列車炮運送到奉天府?!」譚延闓走進陸軍參謀部大本營高聲說道,他的聲音立刻吸引了所有在屋內辦公的參謀。

    李韜站在巨大的掛圖旁用指揮棒指著說道:「目前我們在關外的鐵路無論是連接京師和奉天府的關東鐵路還是連接奉天府和旅順的鐵路都沒有修通,不過由於是兩端同時施工,連接奉天府和旅順港的鐵路的北段已經修到了蓋平附近,從地圖上看如果要運送像列車炮這樣的武器,最佳的途徑便是通過海軍運送到連雲島附近登陸,那裡距離蓋平的鐵路不過二十里地……」

    譚延闓站在地圖旁仔細的看著說道:「立刻派人去蓋平,讓北方鐵路公司的詹天祐先生親自帶人去,另外派海軍的人也派出專門的快艇到連雲島附近水域勘察,如果可以的話先終止蓋平方向的鐵路修建,全力在蓋平附近修建一條連接碼頭的鐵路,這條鐵路將會作為我們向東北運送物資的專線!」

    李韜疑惑的問道:「先生,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俄國向我們要求為其遠東艦隊提供過冬的港口,這是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也許這是俄國人要動手的先兆,我們不得不先做防備,在短期內軍事物資優先向東北集中,一旦俄國人翻臉我們也不至於被打個措手不及從而失去東北……實在不行就打成消耗戰,你們陸軍參謀部必須有這樣的決心,至於戰爭經費你們不用操心,但你們絕對不能失去東北三省,哪怕是天天都要死人也要給我頂住,絕對不能讓貪婪的俄國佬得手!」譚延闓厲聲說道。

    譚延闓的嚴詞訓示讓北洋陸軍參謀部整個都動員了起來,壓力層層傳遞之下,當天下午詹天祐便帶上足夠的工程師乘坐北洋海軍的戰艦前往蓋平附近的海域,在那裡北洋海軍負責勘測航道看看有沒有可能修建一個碼頭,而詹天祐等工程師隊伍則上岸對碼頭選址和修建鐵路做出評估。奉天至旅順鐵路修建的工程隊伍則立刻停工向蓋平集中,並且在工程技術人員的指導下先向海岸附近開始修建鐵路,大量的修建鐵路材料優先供應蓋平支線應用。

    由於俄國的威脅,譚延闓已經下令保定、天津、上海等地的兵工廠開始開足馬力生產武器彈藥,所有的庫存向天津和旅順集中。甚至於新兵的訓練量也開始加大,在小站和膠州灣的陸軍訓練營地內開始對舊式軍隊加強訓練整編,在剛剛開始訓練的四個鎮沒幾天的情況下,再次開始訓練四個鎮。如果在正常情況下,北洋沒有同時訓練八個鎮兵力的經驗,可是現在俄國的威脅迫在眉睫,即便訓練效果差些,只要能夠扛槍射擊,能夠聽從指揮官,就是戰鬥力差一些也無所謂——北洋陸軍就是兵力再緊張,短時間內也可以集中一個鎮甚至是兩個鎮的兵力,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俄國在遠東部署陸軍兵力了,俄國的精華畢竟是在歐洲,中間隔著一個西伯利亞,只要北洋陸軍擺出強硬的姿態,這對俄國人也是一種警告。

    不過才兩天,就在譚延闓收到南下北洋陸軍第六鎮輕鬆攻佔長沙府,潘敏率第七鎮一部混成協橫掃浙江的同時,詹天祐用非常簡短的電報給譚延闓回復:「蓋平的海岸線可以修建一個簡易港口供臨時使用,若戰事緊急可以修建一條臨時簡易鐵路,最多在一個月內便可以完工!」

    譚延闓立刻回電:「此事達潮先生為總工程師兼總監,任何物資都擁有優先使用權,全力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港口和鐵路修建好……此事事關國運興衰,萬望達潮先生以國為重!」

    譚延闓沒有想到他的「禍水南引」政策在英國掀起了軒然大波,索爾茲伯裡首相開始繼續謀求英俄之間的利益平衡,而聯合內閣中的大臣張伯倫則將自己看成是另外一個英國首相——英國對遠東問題在內部開始加劇分裂。首相大人希望能夠聯合英國和俄國的力量來控制住中國,但內閣大臣們在張伯倫的慫恿下想要繼續「光榮獨立」的輝煌——什麼也不做,憑借外交官的嘴皮子來謀得最大的利益,而這份利益要犧牲俄國為代價來保全英國自己。

    「中國問題就像某種外交爆竹,發出的聲響很大,但它所發散出來的煙霧我想已經飄散的無影無蹤了……」首相索爾茲伯裡繼續堅持他的「遠東問題至少在五十年內無足輕重」的論斷。他對俄國提出「不瓜分領土,只瓜分絕對優勢」的提議,希望雙方在中國享有在各自的地區內取得鐵路權益以及從事其他資本事業的優先權,雙方聯合起來一起排斥任何第三國。

    索爾茲伯裡的倡議得到了俄國財政大臣維特的響應,但是維特卻被他的老對手莫拉維耶夫聯合軍界首腦給絆住了——俄國不相信維特的鐵路加資本那一套,他們只想獨佔中國來獲取足夠的好處,他們相信經過充足的準備俄國不會重蹈德國的覆轍。英國內部意見的不統一和俄國內部的「獨佔派」以壓倒優勢拒絕了「英俄聯合共享中國」的策略。

    首相索爾茲伯裡在執行一個他個人意圖的路線,可是聯合內閣大臣張伯倫卻開始採取了積極的外交政策——他希望英國遠東艦隊能夠以實際行動來說服中國那個剛剛誕生才沒有兩個禮拜的北洋政府,並且以此來警告俄國的遠東艦隊不能南下上海深入到英國在中國的傳統勢力範圍圈。不過張伯倫的強硬計劃很快就破產了——俄法聯盟摧毀了他這一意圖,法國在印度支那也有海軍,根據俄法同盟,如果英國遠東艦隊北上,那法國和俄國的聯合遠東艦隊很可能讓英國遠東艦隊煙消雲散。在中國畢竟不是英國本土,英國遠東艦隊還沒有強大到同時對付俄法兩個國家的遠東艦隊。

    張伯倫在碰壁之後也明白單靠英國自己的力量似乎已經無法壓制住遠東中國漸漸失控的局勢,他將目光投向了海峽彼岸的德國,希望聯合德國來對付俄國在遠東的擴張來保證英國的利益。張伯倫為此在秘密談判和公開演說中向德國拋出了橄欖枝:「我們可以對俄國說,凡是你要的東西都已經到手了,我們準備承認你的地位,但是你必須到此為止,中國的其餘部分是在我們的聯合保護之下……」

    不過德皇威廉二世很乾脆的回答他:「張伯倫不應該忘記,在東普魯士我只有一個普魯士軍團卻要對付俄國三個軍和九個騎兵師,在那裡既沒有中國的長城可以阻擋他們,也沒有英國的鐵甲艦伸手可及……」

    譚延闓在得知熱鬧的快要開鍋的歐洲最近一段時間的情況後,他明白德皇威廉二世的潛台詞非常明確——德國在中國沒有多少利益可言,英國能夠給德國的,中國已經用非常明確的門戶開放政策時間表也同樣可以給予德國,德國還不至於為了英國在華的遠東利益和俄國人還有該死的俄法同盟在歐洲打上一場。

    「英國人的名聲太臭了,幾百年來他們以紳士的形象出現在歐洲的每個角落,幹得卻是挑撥離間引發戰爭的勾當……」譚延闓不無惡意的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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