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苦戰
隆隆的炮聲讓方伯謙沒有什麼時間來仔細觀察吉野中彈的部位,在對方兩門一百五十毫米主炮和近二十門一百二十毫米主炮的射擊下,右滿舵的濟遠艦此時正處於對方最宜瞄準的狀態,整個船身橫在對方面前經受對方的炮擊。不過也正是因為濟遠出人意料的航行,讓濟遠艦非常幸運的躲過了日艦剛開始的頭兩分鐘射擊,等調整船身向東北方向行進的時候,居然一發炮彈都沒有落到濟遠的身上。
不過等濟遠調整船姿以最快的速度想要從嚴島號的左邊水域穿行過日本艦隊的時候,轟的一聲,濟遠的左舷終於挨上了一發炮彈,指揮台的玻璃在第一時間全部被震碎,方伯謙感到自己的身體直接像被拋出的皮球一般撞到了指揮台的艙壁上。
等方伯謙反應過來的時候立刻掃視了一眼指揮台,心中不禁有些暗自慶幸,指揮台沒有被直接擊中,只是自己的大副和二副和自己一樣,被剛才的炮彈衝擊力給震了一下而已。他跑到指揮艙的另外一邊才看到原來是濟遠的左舷前部靠近前主炮的部位被擊中一彈,有幾具殘缺不全的水兵屍體躺在周圍,看到前主炮塔還在水兵的操縱下調轉方向,他終於放心下來。
從剛才炮彈爆炸的威力來看應該是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炮彈擊中了濟遠——「該死的吉野!」方伯謙吐了口唾沫,將頭上的海軍帽正了正喊道:「前主炮準備好沒有?」
「準備好了!」
「瞄準吉野,打!」隨著方伯謙的一聲怒吼,濟遠艦雙聯裝二百一十毫米前主炮塔發出了怒吼,方伯謙透過淡青色的煙霧從望遠鏡中緊盯著吉野,可惜卻沒有看到任何反應,心下正在懊惱的時候,卻聽見濟遠艦上的水手們發出一聲喝彩聲,心下正疑放下望遠鏡想要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值得在大戰中還這麼高興,結果卻看到嚴島艦的左舷指揮塔附近冒出了熊熊的火光,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濃煙從嚴島號的艙室中冒出來。
「他奶奶的,沒有想到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沒打到吉野卻命中了嚴島!」方伯謙大笑的說道。
「裝彈,放棄吉野瞄準嚴島左舷,打!」沈壽昌大聲喊道。儘管吉野艦是日本的旗艦,但是作為專門對付定鎮兩艦的日本三景艦的價值也非常高,濟遠艦已經快要行駛到和嚴島艦平行的位置,吉野艦被嚴島艦當在後面,放棄吉野能夠給嚴島予以重傷也是大功一件,這樣一來依照日本人的性子非要發瘋不可,那樣威遠和廣乙脫身的把握就更大了。
濟遠艦上的炮手被戰鬥開始這分別命中吉野和嚴島的三炮大大提高了氣勢,相對於濟遠的兩千二百噸排水量,嚴島和吉野都是接近四千三百噸的大傢伙。偏偏人家都是服役連三年都不到的新戰艦,航速比濟遠要快多了,想要毫髮無傷的從對手的炮口下找生路基本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現在也只有和日本人拼上老命了,趁著人家架勢還沒有擺開,能多打上一炮自己逃命的機會就大上一分。在生存還是死亡的選擇下,濟遠艦的炮手們拚力操縱前主炮,儘管三月末的海上冷氣襲人,炮手們都脫光了衣服露著膀子,將巨大的炮彈分別裝填進入炮膛,快速旋轉炮塔將炮口瞄準了即將擦肩而過的嚴島號,短時間內便做好了發射準備。
正當濟遠艦的前主炮炮塔做好發射準備,方伯謙異常亢奮的下令射擊的時刻,「轟轟」的爆炸聲中,方伯謙的身體再一次被威力巨大的炮彈爆炸所產生的衝擊波給掀了起來,整個人後仰著撞到了艙壁上,在角落裡面頭耷拉著生死不知。整個指揮台中沈壽昌第一個從爆炸後恢復過來,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滿屋的血肉——二副何建章一隻手被彈片割裂甩到離自己身體不到一米的地方,就連胸膛也血肉模糊成了一片,眼看就已經沒命了。
沈壽昌也在剛才的爆炸中額頭被一塊小彈片掃過,幸好位置不是很正,否則他也是立刻斃命的份。當沈壽昌看到牆腳一邊的方伯謙,便立刻連滾帶爬靠了過去,在他的晃動下方伯謙終於恢復了知覺,不過他的腿被一塊彈片擊中,鮮血把他藍色的褲子染成了黑紅色。
方伯謙看到沈壽昌後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在沈壽昌的攙扶下踉蹌的走到窗前,在他的眼前呈現了一片地獄的情景——以前主炮為中心,四處散落著水兵們的肢體,居然連一件完整的屍體都沒有,鮮血和黑煙將前主炮塔變成了人間地獄。
「這是嚴島的一百二十毫米炮!」方伯謙腦袋裡面立刻想到了嚴島艦上不僅裝備了一門三百二十毫米的主炮,還有十一門一百二十毫米的大炮,顯然剛才的一次齊射一下子終結了濟遠艦的好運,這一次就造成了濟遠艦如此嚴重的損失!
正當方伯謙被眼前這一切所震住的時候,前主炮塔的碎屍堆裡面豁然站起了一個人!沈壽昌看到那個人正是濟遠艦上的優秀實習生黃承勳,但此時黃承勳的一隻胳膊已經消失了,他艱難的站起來一個踉蹌又倒出了主炮台……
方伯謙看到這一幕後胸腔中似乎有團火焰堵在裡面在燃燒,不過他和沈壽昌很快便看到跌出主炮塔的黃承勳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居然又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靠著僅有的右臂扶著炮塔裝甲鑽進了炮塔。方伯謙和沈壽昌不敢往下想黃承勳受了如此重的傷還要進入炮塔幹什麼,不過就在他們眼眶中充滿了熱乎乎的液體的時候,濟遠艦雙聯裝主炮轟的一聲打響了。
「轟!」的一聲,方伯謙和沈壽昌便聽到西邊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音——那裡只有日本艦隊,但是濟遠艦周圍並沒有水花濺起也沒有被炮彈打中——「日艦上爆炸啦!」指揮台上的兩人聽到濟遠艦水手們傳來的呼喝聲。
「轟轟……」這個時候方伯謙和沈壽昌才清醒過來——黃承勳剛才那炮擊中了日艦嚴島號!
黃承勳的那炮確實是擊中了嚴島艦,此時在方伯謙兩人的望遠鏡中,平行相對行駛的日艦嚴島艦上面正在面臨真正的世界末日——這會不是剛才擊中嚴島艦艙室那樣光是冒出濃煙了,這一次在濃煙中隱隱傳出了陣陣的爆炸聲,兩枚二百一十毫米的主炮炮彈爆炸威力驚人,從戰艦艦身船艙中冒出來的大火的高度和戰艦的桅桿一樣高!嚴島艦上的日本士兵在甲板上四處奔走,估計是想要撲滅眼前的大火,但是和龐大的火焰相比,那小小的人影所做的努力是這麼微不足道……
「益堂!估計是擊中了嚴島的要害,不然哪裡來的這麼大的火?」沈壽昌激動的說道。
「趁他病要他命!」方伯謙咬牙切齒的說道,「清和,傳令船行東北,使用後主炮繼續向嚴島射擊,待到時機成熟之際使用魚雷攻擊嚴島,成與不成皆速速退出戰場!」
方伯謙腿傷甚重,簡單的包紮之後便坐在指揮台上坐定,由沈壽昌來接手指揮濟遠艦。此時濟遠艦距離嚴島艦不過一公里遠,嚴島艦上除了有一門令人望而生畏的十二寸主炮之外,還有十一門一百二十毫米副炮,但是因為剛才黃承勳死命一擊,兩發炮彈分別擊中了嚴島艦的左舷,其中一發炮彈萬分運氣的打進了剛才的著彈點,造成了嚴島艦內部不斷的爆炸,看架勢不是擊中了彈藥艙便是擊中了鍋爐動力設備引起連環爆炸。
嚴島艦受創嚴重,則給了濟遠艦一線生機——嚴島艦自己已經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還因為陣形緣故正好擋在了吉野和濟遠艦之間,讓吉野瞭望塔上的觀測水兵眼睜睜的透過嚴島艦冒出的濃煙看著濟遠艦全速從左邊通過,而吉野艦空守著龐大的打擊力量卻毫無作為。
沈壽昌一邊指揮管輪先向嚴島靠了過去,讓部署在濟遠艦左側的五門三十七毫米機關炮準備靠近後掃射嚴島艦甲板,此外還有四門七十六毫米的副炮不斷的抵近向嚴島艦射擊。沈壽昌的想法非常簡單,就是不讓嚴島艦上的日本人去救火,況且這麼直衝著嚴島艦駛去不僅可以大大降低自己的暴露面,魚雷的攻擊距離有限,只有靠上去再打個右滿舵才有機會讓濟遠艦後面的兩個三百八十毫米的魚雷攻擊嚴島艦——他的機會只有一個,便是靠魚雷給予嚴島致命的重創,甚至是擊沉它!
放在以前面對嚴島艦這樣的龐然大物,不要說是擊沉就是正面單對單的展開攻擊,這都是沈壽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嚴島艦是日本投入使用不久的新艦,速度快不說,人家的主炮可是專門來對付定鎮兩艘巨艦的,更何況十一門一百二十毫米的副炮也足以幹掉個頭小了一半的濟遠艦。可是現在機會來了,濟遠走了狗屎運居然把嚴島重傷了,嚴島艦上冒起的濃煙和不時傳來的爆炸聲讓沈壽昌渾身發熱,最有利的便是嚴島的速度明顯的放慢了,沈壽昌估計剛才的那一炮擊中的是嚴島的動力系統,否則哪裡來的連環爆炸聲?
是死是活就看這一下的了!要是能夠讓嚴島雪上加霜,旁邊的兩艘日本戰艦絕對不會見死不救,最好是吉野能夠停下來救援嚴島,這樣濟遠就可以絕處逢生了!
嚴島艦上的日本官兵看到濟遠艦靠過來,在片刻的發呆之後,瘋狂的運作起來,除了不斷的加派人手想要解決戰艦所受的創傷之外,左舷能夠動用的炮火不要命的向濟遠傾瀉過來,兩艦上面的機關炮和小口徑副炮倒是成了主角。嚴島艦上尚能運作的一百二十毫米副炮也加入戰鬥中來,短短的一二百米,濟遠艦居然連中四發一百二十毫米炮彈,不過讓沈壽昌慶幸的是這些炮彈都沒有擊中濟遠艦的水線以下,做為「穹甲快船」,最怕的便是被炮彈擊中沒有裝甲保護的水線以下部分,只要挨上一發就會讓濟遠戰力大損甚至會有沉沒的危險。
「已經不能再近了!」沈壽昌攥了攥拳頭,此時排水量四千噸的嚴島艦就近在咫尺,兩艘戰艦上的中日水兵拚命的用機關炮互射,一些水兵甚至從船艙中拿出了步槍,只要再向前靠近一點,連步槍也都要上了!
「右滿舵!右滿舵!魚雷艙加壓,後主炮準備發射!」沈壽昌大聲的喊道,此時的嚴島艦已經徹底停了下來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是日本人自己停下來的,但是沈壽昌估計這次嚴島艦的鍋爐可能在剛才的一陣連環爆炸中出了問題,不然在大戰中不會無故停船,這簡直是自殺!
方伯謙突然連滾帶爬的跑出指揮台,臨走還大聲喊道:「清和,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去魚雷艙,他奶奶的,非要把這個大傢伙干沉不可!」
沈壽昌立刻叫了名水兵跟上攙扶方伯謙,生怕出了什麼問題,隨後便指揮管輪連續右滿舵,爭取把尾部魚雷管以最佳姿態對準嚴島艦。
「慢行!慢行!調整好姿態,讓尾部魚雷管對準嚴島艦!待到魚雷發射後,隨時準備加速!」沈壽昌興奮的對著通風道大聲喊道。
方伯謙在水兵的攙扶下,拱著身子快速的來到魚雷艙,高聲喊道:「魚雷發射管加足氣壓了沒有?!可不可以發射?!」
幾個汗涔涔的水兵正在忙碌著,其中一個回過頭來說道:「方管帶,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發射,現在已經可以打到嚴島的艦首了!」
方伯謙知道這滿臉油泥的人是魚雷大副穆晉書,聽後立刻探出腦袋看到此時的濟遠艦又往東偏了一點,速度也降下來了,他知道這是沈壽昌為他創造機會,同時他也注意到嚴島好死不死這個時候居然停下來了!
「預備,放!」方伯謙大聲吼道。話音剛落,就聽嗖的一聲一枚魚雷從濟遠的尾部跳出去扎進海水中衝著不遠處的嚴島衝過去。
嚴島艦距離濟遠是如此之近,當日本水兵看到濟遠向他命發射魚雷後,和剛才拚命抵抗的情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整個嚴島艦甲板上日本水兵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亂成一團,甚至有的日本水兵乾脆就直接從甲板上跳海了。
方伯謙看都沒看,直接轉過身來衝著魚雷艙中水兵大聲喊道:「另外一具魚雷準備好了沒有?聽我的號令,預備,放!」
當濟遠釋放第二枚魚雷的時候,方伯謙扭頭看到第一枚魚雷高速的正向嚴島艦的艦首駛去,魚雷尾部水翼從海面上劃開一道波痕,距離嚴島艦已經不足五十米了,可是嚴島艦依然沒有動靜,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第一枚魚雷絕對可以命中嚴島艦!
正當濟遠艦上下官兵都在關注那兩條發射出去的魚雷是否可以擊中嚴島艦的時候,「轟轟」數響,濟遠艦周邊濺起了數朵大水花,左舷前部甚至還被擊中了。
方伯謙一看用拳頭砸了下甲板:「他娘的,陰魂不散的吉野!」
此時因為嚴島艦徹底停了下來,吉野艦航速快反而全艦超過了嚴島艦一大截,在超出嚴島艦後,吉野艦立刻將所有能夠夠得著濟遠艦的火炮全部瞄準濟遠,一次齊射除了一發一百五十毫米的炮彈擊中濟遠之外,其餘都落到了四周。
方伯謙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爬出魚雷艙便向指揮台跑去,一邊跑一邊喊道:「清和!加速!左滿舵,用嚴島擋住吉野!」
不用方伯謙喊,沈壽昌在指揮台上也看到濟遠的兩枚魚雷已經發射出去了,立刻向總管輪發出命令:「全速前進!」不過當他聽到方伯謙的喊聲後,立刻又補充下達了一個命令:「左滿舵!用嚴島來擋住吉野的炮火射擊路線!」沈壽昌在下達完命令之後,立刻三步並作兩步從指揮台上直接跳到甲板上,向方伯謙跑過去想要接應他。
濟遠艦前後主炮有個問題,有些資料上說前主炮只有一門,但是我看到的打撈濟遠前主炮是雙聯裝炮塔,後主炮是一門,這倒是有照片為證的,就不用再爭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