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風中微微搖擺,星星伴著月亮竟真的在夜空裡緩慢升起。冷冷清輝惹人幽思,感覺雖然淒涼,但卻還是給那無邊的黑幕增添了幾許嫵媚璀璨,雀躍了大家低落的心情。看來不用等明天月圓,今天的月亮就已經很圓了。
關媚剛想讓蘇那柔取出黃金龍試試,暗夜裡突然響起一連串尖銳的口哨聲,由遠至近,很快就到了近前。
箭竹林裡黑影閃動,突然就衝出來幾十條人影。其中一人衣衫襤褸,披頭散髮,腰間還圍著樹枝樹葉,狼皮織就的遮羞裙,竟是那久違了的金扇子金世俊。只見他容顏枯廋,頭髮蓬鬆,皮膚黝黑,眼神凌厲,鬍子拉碴的一臉骯髒,早已不復往日風流瀟灑的俊顏,要不是他手上握著那把金扇子,一時間還真想不到會是他。
他身邊跟著的竟然是一群拿著竹枝竹箭,毛髮棕紅色,高大如鐵塔,手腳大如蒲扇,行動像風,長得像猴子又像猩猩一樣的怪物,雌雄都有,竟和那清寧鎮上的野人長得非常相似,看來必定就是那民間傳說的山鬼野人。
原來這金世俊帶著三位叔叔一路到了神龍山,又碰到了其他的武林人士,一番爭鬥糾纏後,終於和他們協商好一起尋找黃金王國,誰知道這山裡野獸怪物奇多,大家苦找了好幾個月,死的死,傷的傷,他的三位叔叔也為了保住他而葬身怪獸之口,剩下的人有的打了退堂鼓紛紛撤離,願意留下的卻也難逃厄運,最後都被怪獸吃的屍骨不剩。而他雖然也想迅速撤離,可沒想到竟然被這群山鬼野人擄了來,竟然還被那母的首領看上,天天強逼他交配,真是苦不堪言,不過大半年下來,他也逐漸能夠忍受,也聰明的摸透了這些怪物的習性,甚至還熟悉了他們的語言,逐漸和他們混為一體,後來者居上,居然也成了他們的首領人物,這還真是令他啼笑皆非,恨得咬牙切齒,卻又萬般無可奈何的一件事。
當他發現柳放他們這一夥人後,便藉著箭竹林獨特的地理優勢,偷偷的傷了秦風,又馬上集合了這些怪物,決定要一舉殲滅他們,只留下姓蘇的那丫頭狠狠折磨,他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全都拜這丫頭所賜,不找她報仇雪恨誓不為人。至於那黃金王國,去也罷,不去也罷,反正如今孤身一人,孤掌難鳴,加上這群怪物成天寸步不離,想離開也難如登天,什麼榮華富貴此刻也比不上報仇來的重要了。
只見他撮嘴「咕咕唧唧」的一陣怪嘯,那群山鬼野人蜂擁而出,張牙舞爪,敏捷利落,力大如牛,掀起腥風陣陣,閃電般的撲向了柳放他們,因為他們數量太多,一時間竟鬧得大家手忙腳亂,險象環生。
葉醉秋,高雪,雲寒,藍海棠,白小鴿,蘇夫人合力護住秦風,龍小默,還有蕭奇俊,楚甜夫婦,不敢離開太遠,是以打鬥起來備顯吃力。好在關媚居中策應,一條長鞭變幻莫測,指東打西,所到之處非死即傷,抽的那些怪物怪喊怪叫,紛紛調頭撲向她。
柳放和蕭水寒一直護在蘇那柔的身邊,三人聯手對抗著十幾個山鬼野人的猛烈攻擊,雖然殺傷了好幾個,可怪物們卻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依舊兇猛異常,奮勇上前。
金世俊眼裡閃著興奮的光芒,斜靠在一個母山鬼的懷抱裡,以他不矮的身高竟然也只是剛好到她那大如蒲扇,低低下垂的胸脯上。那長長的毛髮,那醜陋的容顏,那腥臭的身體正是他最最討厭的,可是偏偏那母山鬼不論何時何地都要緊緊摟住他,即使反抗也沒有用,時間一久,他居然也就習慣了下來,靠在她的懷裡不停的嘟著嘴發出奇怪的叫聲,那母山鬼就也會跟著呼應,發出奇怪的聲音,而那些山鬼野人就會進攻的越發猛烈,看來這些奇怪的叫聲正是他們在互相傳遞訊息。
「柳放,我去殺了那個金世俊,你先頂著。」蕭水寒一眼瞅見金世俊那得意的眼神,無名火起,揮舞長劍殺退了一個怪物,直衝了過去。這個該死的畜生,鬼喊鬼叫的實在讓人噁心,不殺了他實在對不起自己,他蕭大爺脾氣一沖上來,那可真是九頭牛也再難拉回,非得去幹了再說。
一口氣衝到金世俊面前,大帥之劍已如天外流星直刺他的胸口,霸道而又凌厲。金世俊慌忙揮舞手中的金扇子擋了一劍,但聽「鏘」的一聲,火星四濺,蕭水寒的長劍竟被磕缺了一個小口,他這把金扇子果真是不可多得的好寶貝。
蕭水寒吃了一個小虧,長劍一揮,決定不和他的兵器硬碰硬,展開大帥劍法,劍走偏鋒,專刺他的要害。金世俊武功雖然不弱,但和他相比還是相去了一大截,藉著兵器的厲害就是要和他硬碰硬。偏偏蕭水寒劍勢雖然凌厲霸道,但卻迅捷無比,每一招都搶了先機,不等兵刃相接,就已換招移位,殺的他手忙腳亂,招架無力,步步倒退。
那母山鬼揮舞著手臂「哇哇」大叫,醜陋的眼睛裡沒有仇恨卻有一些興奮,眼前的這個異類比她的俘虜更好看,她也要抓回去。蒲扇大的手掌揚起一溜腥風,迎面就來抓蕭水寒的頭髮。她身高力大,身法迅速,往蕭水寒面前一站就擋住了一片天空。金世俊趁這空檔抽身急退,衝向了蘇那柔。男的打不贏,打那個姓蘇的丫頭還是沒什麼問題。
那母山鬼雖然力大無窮,可蕭水寒畢竟是一等一的高手,怎容得她來抓自己的頭髮?腳尖點地,身子斜飄而起,手中的大帥劍毫不留情,攔腰斜挑而上,竟在那母山鬼的肚皮上割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痛的那母山鬼淒厲的嚎叫一聲,躍起身形,一雙蒲扇大的手掌狂怒的猛拍向蕭水寒的頭顱。蕭水寒身形一矮,長劍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的刺入了她的腹部,倏的拔出,貼地倒縱而回。一股鮮血狂飆射出,染紅了一方草地。
那母山鬼發出了一聲慘烈的哀嚎,巨大的身子砰然倒地,絕望的眼睛裡流出了痛苦的眼淚。其他的山鬼聽到她的慘呼聲,慌亂的狂嘯著都紛紛往她身邊倒回。
金世俊揮舞著金扇子衝到蘇那柔的背後,手起扇落,就要打暈她活捉。蘇那柔揮舞短劍殺退四個山鬼的襲擊,卻無法防備金世俊的偷襲,眼看著要遭他毒手,柳放身法如電,避開圍攻他的山鬼,適時趕到,一掌擱開他的手掌,飛起一腳正中他的腹部,將他踢飛了數丈遠。
蘇那柔回頭會心的一笑,早知道柳放會在她身後保護,是以一點都不擔心。可是,想不到的是,就她剛一回頭的這一小會功夫,一個山鬼風馳電掣的一掌拍來,正拍中她的肩膀,打飛了她手中的短劍,也把她拍得摔出去幾丈遠,還好,落地的時候竟然摔在一個山鬼的屍體上,雖然很疼,但是卻並沒有真的受傷。
柳放卻嚇得魂飛天外,驚呼一聲「小柔!」打倒幾個山鬼,擺脫糾纏直衝了過去。而這個時候,關媚他們已經殺死了不少山鬼,而金世俊也從地上翻身爬起,咬牙切齒的揮舞著金扇子又要去抓蘇那柔,不抓到這個死丫頭,誓不為人。哪知他腳步才剛衝出一步,蕭水寒卻從後趕到,一劍貫穿他後背前胸,等他的眼角才剛瞟到透體而出的劍尖時,蕭水寒已嗖的一下又拔出了長劍,一腳將他踢倒在地,鮮血汩汩湧出,無力的哀嚎聲悶在咽喉裡痛苦的抽搐。蕭水寒已丟下他直奔楚甜他們。
這時候剩下的山鬼們都開始撤退,狂嚎著抬起那個已死去多時的母山鬼,一窩蜂的捲進箭竹林,頃刻間就已退得無影無蹤。
大家不由都長長的舒了口氣,頓時鬆懈下來,望了望天上朗朗的圓月,想起姑姑曾經說過的話,楚甜有些迫不及待的拿出了黃金龍,一下就吸引了大家的眼球……
柳放輕輕扶起蘇那柔,眼神慌亂擔憂,急的聲音都變了調:「小柔,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
蘇那柔靜靜的倚靠著他的臂彎,本來想站起來說沒事,可看到他那關切的眼神,心裡不由甜甜的,想起一件事來,故意裝出一副傷重的樣子,無力的低低道:「柳放,我……我不行了,我快要死了……」
「不會的,你不會死,小柔,你別嚇我,你不會死的,真的不會……」見她那副微弱無力的樣子,又見到她滿身的血跡,其實那都是山鬼身上的鮮血,柳放卻早已嚇得一臉蒼白,六神無主。
「我……我真的快要死了,柳放,在我死前,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揭那麼多新娘子的紅蓋頭?你……真的很小的時候就經常夢見我麼?」凝望著他眼裡流出的悲傷眼淚,蘇那柔幾乎就忍不住要跳起來了,真的不忍心逗弄他如此傷心,可蕭水寒曾經說過的話卻一直都在心裡面翻騰,如果不借這個機會,相信柳放這呆子怕是一輩子也不會說老實話,她實在是太好奇,太想知道,說不得只有繼續偽裝一下。
「你不會死的,我這就給你療傷……」柳放眼淚汪汪,心痛莫名,顫抖著手想扶她起來,就在這時,那垂死掙扎的金世俊拼著最後一口氣,慢慢舉起了金扇子對準了他的後背,按動機關射出了最後兩枚蝴蝶鏢。
柳放雖然聽得異響,可是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蘇那柔的身上,竟然沒有反應過來,但覺背後突然一陣劇痛,兩枚蝴蝶鏢已齊齊打入了他的後背,身軀微微一震,悶哼一聲,顫抖著雙手卻仍緊緊抱住了蘇那柔。蘇那柔被他擋住了視線看不見這一幕,還以為他是太傷心,忍不住還急急追問:「柳放……你不能告訴我麼……我會……死不瞑目的。」
「我……」勉強忍住一陣陣鑽心的劇痛,柳放努力吸了一口氣,心裡突然平靜下來,小柔會死,他也會死的,他們兩個命中注定是要生死相隨,在死前說出自己的心聲又還怕誰笑話?
「小柔!我……的確是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夢見你……」柳放盡量將聲音放得平緩穩定,輕輕的低語:「我夢見你蓋著紅蓋頭,也夢見你流著眼淚,還夢見你甜甜的微笑……我……」柳放疼得滿頭大汗,眼前一陣陣發黑,可還是死命支撐住,溫柔的笑了笑,接著道:「我每次看到新娘嫁娶,我就忍不住想要去掀開紅蓋頭看看,我怕紅蓋頭下萬一是你,我怕萬一錯過,我……」
「柳放!」蘇那柔聽得心花怒放,感動萬分,情不自禁深深地呼喚了一聲,一骨碌翻身坐了起來,興奮的嬌嬌道:「你終於肯說老實話了,柳放,我愛你,我真的愛你,我剛才是裝的,我沒事,我一點事都沒有。」
「好,好,沒事就好!」柳放也勉力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的小柔!他的小柔還能好好活著,他就更加放心,安心了:「小柔!你看,黃金王國的大門開了,你看……」
果然,前面的石壁不知道何時竟看不見了,呈現在眼前的竟是兩扇金光燦燦的大門。大門無聲緩緩的往兩邊縮去,門內還看得見天空裡的紅霞瀰漫,一片艷光嫣紅燦爛,漫天飛舞著的是紅紅白白的花瓣。五六隻小小的,皮毛光溜溜的像血一樣鮮紅,有著扇形尾巴,黑眼睛,有著像麒麟一樣頭顱的奇怪小動物,在門裡搖頭擺尾的溜躂著,看上去乖巧又很可愛。這個想必就是師父提起過的火麒麟了,別看它一副溫順可愛的模樣,如果沒有黃金龍,它們可就是最凶悍的敵人,它們咬人的速度超快超狠,一被咬中,就休想活命。
「好漂亮!」蘇那柔驚歎著,不知不覺站了起來,看得目眩神迷。實在想不到黃金門內竟然如此美艷溫馨,令人心神俱往。
「快進去吧……」柳放輕輕催促著,聲音越來越低沉,身體已漸漸快要支撐不住,但卻還是很努力,很頑強的站著。
蘇那柔不由自主的就邁開了腳步,興奮的,激動的走了過去,竟然沒有發現柳放並沒有跟上來。
望著她漸漸遠去,終於要走出他生命的美麗倩影,望著他們紛紛走進那輝煌的黃金大門內,望著那燦爛的金光,紅光慢慢的消失在眼前,望見那兩扇黃金大門終於慢慢關閉,慢慢消失。眼前又是一片山坡石壁;又是一片黑暗子夜;又是幾顆星子一輪明月;又是一種孤獨淒清;一切都像夢一樣來去無痕!一切都像風一樣捉摸不定!
柳放慢慢跌坐在草叢裡,背上的傷痛沒有心裡的絕望來的痛苦。他短暫的一生原來就是要在這裡畫下句號,他最愛的人,注定了此生不能擁有。他覺得寒冷突然就將他團團包圍,彷彿被凍在了冰天雪地的冰湖裡,又冷又痛,無法呼吸。
他掙扎著,慢慢摸著了一塊石壁斜靠著緩緩坐直,那雙最溫柔,最溫暖,最動人的黑眼睛黯然失神,癡癡凝望著那黃金大門消失的方向目不轉睛。那遙遠的地方,那神秘的國度,他最心愛的人就活在那裡。
背上的劇痛越來越烈,冷汗涔涔濕了衣裳,眼前也越來越黑,生命的力量正在迅速消失,意識也開始逐漸模糊,師父,宇弟,小妹竟然也都來了,看著他微笑,微笑……
「師父!師父……你是來接我的麼?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他微弱的細細低喃,冷得牙關都開始在打顫。兩隻白虎突然一搖一晃的走上了山坡,慢慢的朝他走了過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白虎,柳放早就無力抵抗,無助的倚著石壁,心裡也沒有什麼畏懼。反正馬上就要死了,就算給這兩隻白虎飽餐一頓那又如何?小蕭果然說的不錯,放虎歸山,遺禍無窮,他果然是倒了大霉。
兩隻白虎終於走到了他的身邊,奇怪的是它們居然沒有發動攻擊,反而是非常溫順的在他身邊趴了下來,虎頭虎腦虎眼睛,不時的左右轉動,東看西看,還不時的,備顯親熱的拱拱他的小腿。看樣子,竟彷彿是來保護他的。
「白虎呀白虎!你們莫非是剛吃飽肚子,所以現在還不想吃我麼?」柳放模糊的,低低的輕喃,聲音微弱的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如果馬上能死去,大慨就不會害怕被撕咬的痛楚滋味了。可是生命消亡的這前一刻,意識怎麼還這麼清晰?身體怎麼會那麼難受?那麼痛苦?那麼冷那麼疼?小柔!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一定要無病無痛無災,一定要幸福的活著!我下輩子還來找你!
箭竹林裡突然一陣響動,兩個山鬼野人突然又悄悄的冒了出來。兩隻白虎猛的躍起,一陣狂嘯怒吼,撕裂靜靜長空,整個山林都為之震動。那兩個剛冒出來的山鬼野人似乎也不敢放肆造次,嚇得慌忙又退進了箭竹林,隱匿不見。兩隻白虎晃晃屁股,擺擺尾巴,又趴在了草叢裡,親密的緊挨著柳放,不時舔舔他那冰冷的手心,安靜的守候一旁,彷彿最忠誠的夥伴,陪著他度過這生命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