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有一絲沒一絲的輕輕吹,太陽有一會沒一會的高高掛。恍恍惚惚,朦朦朧朧的情絲幽幽飄渺,四野安安靜靜寧謐祥和。林蔭道上清清冷冷,馬車轔轔四平八穩,緩緩停在了梅花別院的大門前。
柳放一身衣白如雪,容顏憔悴,蒼白難掩。緩緩掀開車簾,下了馬車,靜靜地佇立在大門口。
牆高院深,大門深鎖,水蜜桃的芳香在空氣中若有若無縈鼻飄渺,梅花別院四個金字竟彷彿是眨巴眨巴著的眼睛,悠悠閃亮,彷彿正在召喚著什麼。
怔怔出神地瞅著那四個金字,為什麼夢中竟會漂浮出這四個字來?
柳放輕輕歎息一聲,無限憂傷惆悵。回憶起當初強搶新娘來此的場景,不由更是傷悲。
「蘇那柔呀蘇那柔,這裡是我抱著你走進的第一間房子,莫非你竟然會在這裡麼?」
走到門邊,那朱紅色大門上的銅環扣閃閃發亮,上面掛著的沉沉青銅大鎖,彷彿正在嘲笑著柳放:「傻瓜,門都上鎖了,門裡又豈會有人?你這豈不是自己在騙自己麼?」
輕輕地撫摸著那冰冷堅硬的銅鎖,柳放不覺輕喃自語:「是呀,我真是傻瓜,蘇那柔都已經被我炸死了,又豈會在這院子裡?我真的是想自己騙自己麼?」眼淚不知不覺滑下,傷心欲絕,心痛如絞。
那馬車伕靜靜地坐在車轅上,靜靜地望著他,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那麼傷心,那麼長時間的看著那把銅鎖,卻還是很有耐心的等待著。做生意就是要很有耐心呀,他早就習慣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放終於回轉身,面如死灰,步履不穩的走向馬車。
那馬車伕忙跳下馬車,走上前去好心的攙扶著將他扶上了馬車,坐進了車廂。
柳放掀開車簾又怔怔的盯著那梅花別院四個字望了良久良久,黯然著終於道:「我們回去吧。」緩緩放下了車簾。
馬車伕坐上車轅,撈起馬韁,握起馬鞭,輕輕抽在馬屁股上,吆喝一聲「駕」,馬兒便撒蹄狂奔,馬車晃晃悠悠的又駛向了林蔭大道,漸漸遠離梅花別院。
柳放失魂落魄的坐在車廂裡面,心中總有一種奇怪的東西在蠢蠢欲動著。梅花別院,和蘇那柔第一次呆過的地方,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冷冷的眼神竟彷彿還在眼前冷冷的瞪著。
「蘇那柔,蘇那柔,只要你能活過來,我寧願一輩子都被你那冷冷的眼神瞪著,恨我也好,殺了我也好,只要你活過來,只要你活過來,哪怕是你永遠都只會給我冰冷的目光,哪怕是讓我下十八層地獄,我只求你能活過來,只求你能活過來。」
柳放癡癡迷迷的輕喚自語著:「既然已經到了梅花別院,又豈能不進去看看?」突然掀開車簾,大聲道:「車伕,把馬車倒回去,我要回梅花別院。」
那馬車伕忙吆喝著馬兒,掉頭又趕回梅花別院,停在了大門前。
下了馬車,柳放抬頭又望了望那四個金色大字,梅花別院!歎息一聲,縱起身形,掠過高牆,飄然落進了院中。那馬車伕望著他矯捷的背影目瞪口呆,天啦,想不到這病怏怏的公子哥居然還能一飛沖天,飛簷走壁?可是他這一飛就進去了,也沒留下句話兒來,他倒是要等他還是不等他呀?唉,還是先等等看,萬一他一會出來還要回去也不一定。
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一直鋪到精雅細緻的梅花閣前,滿園桃樹參差林立,樹枝上沉沉的水蜜桃芬芳香甜。無數不知名的飛鳥在院子裡翩舞翱翔,唧唧啾啾歡樂歌唱。
青慘慘的天空突然就變得藍湛湛,要死不活的太陽突然就變得光芒萬丈,灰濛濛的雲彩也突然就變得潔白無瑕,悠遊閒散的飄浮在天際,漫步晴空。彷彿老天爺鬱悶著的心情突然就開朗起來,大放光彩。
柳放慢慢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上,眼前漂浮著的卻是他抱著蘇那柔慢慢走進梅花閣的身影,是蘇那柔那雙冷冷瞪著他的美麗眼睛。
景物依舊在,佳人已無蹤。柳放心情沉痛,悲傷莫名的坐在梅花閣前的石階上,癡癡然的瞅著青石板鋪成的道路發呆。
「蘇那柔呀蘇那柔,早知道我會害死你的,我就不應該拚命找到你和你相逢,我真的不應該和你相逢的。」
柳放輕喃著,真是悔恨愧疚莫名,心口又開始猛烈地劇痛起來。這心絞痛若能將他痛死也就好了,能和蘇那柔地下相見,賠禮道歉,也好過在這世上獨自淒楚飄零,抱憾終身。
桃樹林裡倩影翩翩,蘇那柔一身紫色衣裙,蓮步姍姍。端著紅木托盤,採摘了不少鮮紅嬌艷的水蜜桃,娉婷婀娜的從樹後轉了出來。
那個蕭水寒說是會回來看她,結果是一去不回頭,真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大混球。大門深鎖,院牆高深,她又身負箭傷,想出去也出去不了。幸好這梅花別院什麼都不缺,她倒也暫時安下心來在此養傷。
時間一晃,今天就已經是第三天,再過個兩三天,她的傷口也就會完全癒合,到那時,她就完全可以自由出入。這裡安靜寧謐,無人打擾,倒是一個藏身的好地方。等出去後找到娘親,不如偷偷溜到這來居住。這兒風景優美,空氣新鮮,那關媚一時半會也找她不著,也可落個短時的清閒。
蘇那柔端著桃子慢慢走上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上,卻一眼望見梅花閣前竟多了一個外人。
那人一身白衣,坐在石階上,埋首膝間。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用白色綸巾綰起,雖然看不到臉,卻依稀恍惚就是柳放的身影。
輕輕悄悄的走到他跟前,慢慢蹲下身,輕喚道:「柳放?」她的聲音甜美柔和,磁性溫婉,彷彿七絃琴音,婉轉動聽。
柳放緩緩抬起頭,面容蒼白,神情憂傷迷茫,額上鼻尖滲著細小的汗珠,滿眼痛楚之色,愕然地望向她。
「蘇那柔?」眼前這張臉竟是蘇那柔麼?這張日思夜想,夢裡夢外的臉竟真的是蘇那柔麼?
柳放呆呆的凝視著她,良久良久都說不出話來,眼裡的淚水卻突然就盈眶而出。蘇那柔,真的是蘇那柔,她沒死,她沒被自己炸死,她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活著。
蘇那柔奇怪的望著他,這個柳放受什麼打擊了麼?一個大男人,這眼淚怎麼就這麼不值錢?嘩啦嘩啦的盡往外冒。
「柳放,真的是你,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還紅著眼睛哭鼻子,發生什麼事了麼?」蘇那柔朱唇輕啟,美顏如花,近在眼前。
柳放淚流滿面,扶住她的香肩,慢慢地站了起來,靜靜地凝視著她,深情的眼眸裡驚喜交加,無聲的將她攬入懷裡,緊緊擁抱著。一顆激動的心狂跳不已,發不出任何言語,就是那麼緊緊地擁抱著她,緊緊地擁抱著。
「光當」一聲,蘇那柔手中的托盤一個拿不穩跌在了地上,桃子四處散去,遛了滿地。這突然地擁抱令她措手不及,這緊緊的擁抱令她呼吸不暢,傷口處隱隱作疼。但不知道為什麼,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卻令她突然就感覺到柳放的那一片深情,突然就被莫名的感動著,突然,突然就很高興,很樂意就這樣靠在他的懷裡任他緊緊擁抱,哪怕直抱到天荒地老。這溫暖的懷抱,她再也不想離棄,只想永遠永遠依靠。
「蘇那柔。」柳放終於出聲輕輕呼喚著,輕輕道:「你真的沒有死,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活著。」
蘇那柔安靜的靠在他的懷裡,一雙手也慢慢地環抱住他的腰,柔聲道:「誰說我死了麼?你剛才哭鼻子原來是為了我在哭麼?你這傻瓜,我活得好好的,你為什要哭鼻子咒我?」她輕聲細語地說著,突然間就覺得自己的心和他的心靠的很近很近,好像上輩子就曾經這樣相依相偎的依靠著,不用言語,就已經能明瞭對方的心意。
「我炸了黑貓堂,他們說你在裡面,我以為你當真被我炸死了,我,我真的都快要被嚇瘋了。」他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那種不安的恐懼感還強烈的在他身體內徘徊不去。
蘇那柔情不自禁的也緊緊摟住他,輕歎一聲,溫柔道:「傻瓜,我沒有那麼容易死的,更不會死在你的手上,你怎麼可以聽別人說說就哭鼻子呢?你別忘了,你可是一個大男人,你不是說過要我千萬別在你面前掉眼淚麼,可是你自己卻怎麼在我的面前掉眼淚呢?」對柳放說的這句話,她可還是記得牢牢的,想不到她還沒在柳放面前掉眼淚,柳放卻反而先在她面前哭鼻子了,這個柳放呀,還真的是非常可愛呢。
柳放不好意思的將臉輕埋在她那柔軟芳香的秀髮中,輕輕道:「你要趕快忘記我哭鼻子的樣子,不准記在腦海裡,很丟人呢。」
蘇那柔好笑的推開他,靜靜地凝視著他的臉龐,微笑道:「這下可怎麼辦呢?印象深刻,忘不了了,你看你的眼睛,現在還紅紅的呢,真的很羞羞臉呢。」說著還不忘用手指輕刮了刮臉頰,故意的逗逗他。表面上雖然笑著嘲笑他,其實內心卻非常感動,這麼個大男人,可是為了自己才哭紅了眼睛的。柳放呀柳放,你已經在我的心房攻城略地,殺的我片瓦無存了呀。
柳放癡然的凝視著她那嬌艷如花的燦爛笑臉,輕輕握住她的手,將她又輕輕攬入懷中,深情地擁抱著,柔聲道:「那你就儘管笑話我吧,只要你活得好好的,再也不要在我眼前消失,活得好好的就好。」他無限深情的低喃著,真希望時光就停在這一刻,再也不會流逝。
蘇那柔輕摟著他的腰,柔順的靠在他懷抱裡,心中升起了一種幸福的,甜蜜的滿足感。
天藍雲白,霞生天際,一片紅光慢慢將桃林熏染,整座院子彷彿被披上了一件嫣紅色的縷衣,彷彿一個發光體,幾欲騰空飛去,直達天庭。鳥鳴歡快,微風輕拂著他們的衣袂裙擺,鬢邊髮絲,翩翩飛舞,飄飄若仙。在這燦爛的紅光中,竟彷彿是這世上最絕美的圖畫,遺世獨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