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揚一爪抓到,前方裂空聲起,氣勢凌厲無雙!
這一番勢頭實在太過猛烈。〔〕身在對面的苦頭陀,直被駭了好大一跳,匆忙撤爪回掌,防護自身,同時朝後躍開。
若非他反應敏捷、見機飛快,必定要中上此招。如果再慢一些,那他的喉嚨只怕早已給殷揚的三指無情捏碎。饒是躲過一劫,苦頭陀仍是冒出一身的冷汗。向後退出兩丈站定,卻見殷揚佇立原處,並未有趁勝追擊的意思,心頭方才一緩。
苦頭陀驚魂暫定,略歪著頭,斜眼打量了對方半晌,心裡再沒有逞強爭勝,赤手相搏的念頭。只是苦頭陀向來自負,要讓他自願服輸,一點生命上的危險倒還嚇不倒他。
只見這疤臉頭陀,突然轉身,反向不遠處的楊逍做個手勢,欲要借他腰間長劍一用。楊逍笑望場中兩人一眼,二話不說的解下劍絛,連著劍鞘雙手托住,運勁送至苦頭陀面前。
他這回將貼身兵刃相借予敵人,就連與他甚不對路的周顛也未多話,顯然已從韋一笑那裡得知了某人身份。
苦頭陀相謝一笑,順手拔劍出鞘,又再打個手勢,示意殷揚去向韋一笑借劍。
殷揚面上含笑,微微搖頭,一邊想著要將此人徹底毆打服氣,一邊單手一攤,示意對手先行進招。
苦頭陀本也算極度孤傲的高手,哪容得了別人這般小覷,眼色一獰,縱身上前,刷的一劍,斜刺而至。
殷揚閃身趨避,從容應對,但見對手劍招忽快忽慢,毫無規律,卻又處處暗藏機鋒。每經出手拆解,這個苦頭陀總能夠即時撤回,另使新招,幾乎沒有一招一式使得到底了的。
殷揚亦是不禁讚歎:這個變態的劍法水準,倒是自己所見人中最為高的幾個之一。與方家兄弟的較為系統的正規劍術相比,此人的劍路更有種天馬行空的特殊風格,令人防不勝防。
苦頭陀猛攻不斷,長劍揮舞,忽而使出一套貌似盲目的「亂披風」勢來。白刃映日,有如萬道金蛇亂鑽亂竄。殷揚六人識敏銳,目力群,透過層層劍影,終將此式觀得分明。
一聲清嘯,右手電閃般拂過腰間,一陣清鳴,驀地裡紫薇劍現。「刷」、「噌」兩聲脆響過後,苦頭舵手中的長劍已被削成兩斷。
苦頭陀目視殘劍一眼,確見切口光滑,竟無痕跡,不由的大為訝異。剛才,猶豫殷揚出劍的方式,太詭太快,他只見到紫光閃光,手上便即一輕。抬起頭來,苦頭陀再向殷揚望去,確詫異的現,哪裡還有什麼閃電紫光?
當即一怔,片刻才想當是被他收藏回去。
拋下斷劍,苦頭陀眼神幽怨的瞅了殷揚一眼,終知彼此差距太大,不論是空手肉搏還是持劍格鬥,俱都不是這個年輕人的對手。
他也乾脆,自知報仇無望,也不多做糾纏,雙掌手語快打,登作火焰飛騰之狀,放於胸口,躬身就向殷揚說道:「光明右使范遙,見過信任殷旗使,敬謝殷旗使手下留情。」
以他范遙的乖張性情,就算真的打架輸了,也決計不肯俯承認。如今作為,確是因為眼前的這個年輕人,委實厲害得有些過分!而且,他平日裡面,也多受趙敏方的情報影響,是以才會主動的服軟一回。
不過,他十多年來從不開口,這時候重新開嗓,說起話來,聲調已頗不自然。
殷揚聽這啞巴頭陀終開金口,立刻佯裝驚喜的笑道:「我道是誰,竟然能令楊左使借劍相用,原來竟是本教的范右使!今日見面,實是不勝之喜,大夥兒全是自家人,又哪有什麼『留情』之說!范右使的手法劍術,本座亦是深感佩服!」
略含恭維的客套話語,也要看是從誰的嘴裡冒出來。本來還有些不爽的范遙,聽到這位年輕氣盛、武功高強的新晉同僚,口上如此推崇自己,早就沒了心結,一時也不禁笑了起來,連道不敢。
兩人之間,原本一記耳光引的血案,終究不了了之,誰也不去再提。
不遠處的楊韋二人,跟隨苦頭陀的身影,來到這亂石岡時,心中早已料到了三分,只是范遙的面貌變化確實太過誇張,適才不敢主動相認。後來,見他施展武功,更是猜到了七八分。
此刻,聽他自報姓名,兩人搶上前來,緊緊握住他手。走在後頭的周顛看了就一撇嘴,嘀咕了一句殷旗使教他的「玻璃」。只是另外三人正自抒感情,倒也未曾聽清周大先生的惡意詆毀。
楊逍緊盯范遙的臉上凝望半晌,好半天潸然淚下,歎息說道:「范兄弟,做哥哥的想得你好苦。」
范遙十分配合,立馬抱住楊逍的身子,也是微微哽噎:「大哥,多謝明尊佑護,你我兄弟終有重會之日。」
楊逍問道:「兄弟怎地變成這等模樣?」
范遙答道:「我若非自毀容貌,又怎瞞得過混元霹靂手成昆等那班奸賊?」
幾人一聽,才知他是故意毀容,混入敵人身邊臥底。
楊逍聞言更是傷感,嘴裡一歎再歎:「兄弟,這可苦了你了!」
楊逍與范遙二人,當年在江湖之上人稱「逍遙二仙」,傲然齊名,俱是英俊瀟灑、冠絕一時的武林美男子!可是現今,范遙居然將自己傷殘得如此醜陋不堪,其苦心孤詣,實非常人所能為也。
旁人只道此人忠誠心狠,唯有略知事實真相的殷揚,再度感歎其人之變態。
從前,韋一笑和這光明右使脾氣相逆,向來不睦。可這時候,情不自禁深為所感,逕是拜了下去,口中言道:「范右使,韋一笑到了今時今日,才真正服了你。」
范遙連忙還拜笑道:「韋蝠王輕功獨步天下,神妙更勝當年,苦頭陀昨晚也是大開眼界的」
說著,忍不住瞟了一眼身前微微而笑的殷揚,心道此人的身法,又豈比蝠王差了?一時倒真覺得,殷揚似乎全無弱點,強得真是有些離譜……
楊逍調整了一下情緒,四下一望,提議道:「此處離城不遠,敵人耳目眾多,咱們不如先到前面山坳中說話。」
其他四人盡皆響應,一口氣奔出十餘里外,到達一個小山坡後,方才停下腳步。該處一望數里,不愁有人隱伏偷聽,而從踏出遠望,也瞧不清坡後情景,確是一個隱秘集會的絕佳妙處。
五人圍圈而坐,說起別來情由。
談及當初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戰役,范遙敘述了趙敏籌謀,支使八臂神劍東方白、以及一幫金剛門徒的伏擊之事。
又說起陽教主留下遺書,傳副教主位於殷老鷹王。
范遙回憶二十餘年前,明教四分五裂,沉淪至今,眼下中興有望,也不枉自己吃了這許多苦頭,心下甚感欣慰。又想殷氏一族高手倍出,出了白眉鷹王的兒子殷野王,眼前這個殷揚的武功更是足以力敵人玄冥二老,殷白眉的教導功夫可稱一絕!
當年,陽頂天突然之間不知所蹤,明教的一眾高手為了爭奪教主之位,互不相下,以致一個大教四分五裂。
范遙個性疏懶,從無爭位之心,反而認定教主並未逝世。之後獨行江湖,尋訪他的下落。忽忽數年,未曾現絲毫蹤跡,後來想到或許是為丐幫所害,暗中捉了好些丐幫重要人物嚴刑拷打、軟硬逼問,仍是查不出半點線索端倪,倒是害死不少的無辜幫眾。
後來,聽說明教諸人紛爭亂起,逐漸鬧得愈厲害,更加有人正在到處找他,想要以他為旗幟號召。范遙無意回去,亦不願捲入漩渦,當即遠走躲開。生怕給教中兄弟撞到,還故意裝上長鬚,扮作個老年書生,到處漫遊,倒也逍遙自在。
有一日,他在大都鬧市見著一人,認得是陽教主夫人的師兄成昆,不禁暗暗吃驚。
這時候,武林中早已到處轟傳,不少好手為人所殺,牆上總留下了「殺人者混元霹靂手成昆也!」的字樣。他見到成昆以後,就想查明此事真相,又想向成昆探詢陽教主的下落,於是便就遠遠的跟著。
當時,那個成昆走上一座酒樓,酒樓上有兩個老者等候,正是玄冥二老。
范遙深知成昆武遺高強,就遠遠坐著遠處假裝喝酒,暗運內力,隱隱約約只到三言兩語,卻將「須當毀了光明頂」這七個字聽得清清楚楚。
范遙聽得本教有難,不能袖手不理,當下暗自跟蹤,眼見三人走進了汝陽王府裡。最後,更查到玄冥二老,乃是汝陽王手下武士裡的頂尖人物,心下再也難忍悚然驚意。
要知道,汝陽王察罕特穆爾官居朝廷太尉,執掌天下兵馬大權。為人智勇雙全,實是元廷中的第一位能人。當年江淮義軍起事,均被他遣兵撲滅。各地反賊屢起屢敗,皆因察罕特穆爾統兵有方之故。
殷揚等人久聞其名,此時聽到鹿杖客等乃其屬下,竟似一點都不驚訝,周顛、韋一笑略微一怔,心思靈敏的楊逍卻問:「那麼,那個趙姑娘又是誰人?」
范遙回道:「大哥不妨猜上一猜。」
楊逍笑道:「莫非是那察罕特穆爾的女兒?」
范遙拍手讚道:「不錯,楊大哥一猜便中!這位名氣極大的汝陽王王妃不多,生有一子一女,兒子叫做『庫庫特穆爾』,女兒便是這位趙姑娘了。她的蒙古名字叫作『敏敏特穆爾』。」
周顛聽到這裡,插口問道:「蒙古語中的『特穆爾』,難不成就是咱們的「趙」姓?」
「非也。」
范遙搖了搖頭,繼續講道:
「這庫庫特穆爾是汝陽王世子,將來是要襲王爵的。而那位趙姑娘的封號,則是『紹敏郡主』。這兩個孩子都是生性好武,倒也學了一身不錯的功夫。兩人又愛作漢人打扮,說漢人的話,便各自取了一個漢名,男的叫做『王保保』,女的便叫『趙敏』。所謂的『趙敏』二字,不過是從她的封號『紹敏』而來,並非她的姓氏。「
韋一笑從旁也道:「這對兄妹倒也古怪,一個姓王,一個姓趙,倘若是我們漢人,那可真笑煞人了。」
范遙也是笑道:「其實他們都姓『特穆爾』,確把名稱放在前面,此乃番邦蠻俗。就像那個汝陽王察罕特穆爾也有漢姓,確是姓『李』。」
說到這裡,眾人一齊大笑,皆道此事有趣。殷揚雖說熟悉西方人的取名風格,但聽范遙說及汝陽王父子女三人,竟然各姓各的,也是覺得非常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