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出勝負之後,張三豐和空聞間的一番對答,使得少林武當兩派的關係大為緩和。
臉色陰沉,晦暗不定的空智,似是想起了什麼,突向武當獲勝以後便顯得笑容滿面的殷揚,問道:「少俠先前曾有言道,待兩派切磋完畢,便可告知龍門鏢局一案的事實真相。現下,我等已然比完,你總可以說了罷?」
張翠山一聽,頓時大驚,忙轉頭朝殷素素看去。卻見愛妻也是一幅十分震驚的模樣,看著自己。再望向微微而笑的殷揚時,面色頗顯不定。
一旁,已於途中,知曉了整個事件來龍去脈的俞蓮舟,亦是心中凜然,左思右想下,也不明白這少年又再玩什麼把戲。而武當諸俠中的另外幾人,此刻也已略知真相。現在,聽見殷揚似乎在前些時候,與這空智達成過什麼協議,心下不禁都有些疑惑。
看見眾人的目光,又再一次地集中到了自己臉上。殷揚的笑意更甚起來,帶著悠悠然的語氣,戲謔道:「怎麼,聽空智大師的口氣,似乎不再認定此事,乃是張五俠所為的嘍?」
空智面色一變,想到己方在比武前曾有言道,龍門鏢局一事可由此次比武的結果決定。如若少林派輸了,便不得再追究加罪於武當張翠山。此時,聽殷揚這般說法,也只好騎虎難下地吭聲道:「你剛才有言,說是深知此案真相,並還知曉那兇手是誰。難道,都是在撒謊不成?」
殷揚一笑不答,又次確認:「大師真想知道?」
空智面沉似水,恍若未聞。
殷揚見狀,漸漸地拂平嘴角,收起笑臉,緩緩地開口說道:
「大師所謂的『兇手』二字……倒也未必。那人,與都大錦早就有言在先。事前也曾經特地說明,此鏢需他親自押送,且自臨安府送到湖北襄陽府的途中,須要馬不停蹄,日夜趕路,必於十天之內送到。」
說著,殷揚的神色逐漸轉冷,就連眼神,也愈加冷淡起來。整個人,給予空智的感覺,似乎就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般。
「當時所定議的條件,便有若出半分差池,都大錦性命難保不說,更會禍及其龍門鏢局滿門……」
空智聽到這裡,忍不住哼道:「這人倒是好生蠻橫!」
殷揚瞥了他一眼,語氣頗有些不屑:「他又如何蠻橫了?生意買賣,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那人既然敢提出這許多要求,自然也會相對應地重金相酬。大師乃是世外高人,不懂這些俗事兒倒也罷了。可那都大錦卻是收了佣金,開口許允過的。這世上,又哪有不勞而獲的道理?當年的都總鏢頭,既然答應了那人,若是辦不到、或辦差了差事,自然要被屢行承諾!」
空智聽這殷揚,隱隱有為「那人」辯護的意思,也不欲在此節再跟他糾纏,只是問道:「好!為了證明你不是信口雌黃,便道出那惡徒的名字來!」
「兇手……惡徒!?」
一聲讓旁人聽不明白的凝然詢語過後,殷揚雙眼瞇起,兩手負後,聲音凜冽中,帶起絲絲徹骨的寒意。
「那人,便是……」
眾人見他欲要說出「那人」的真實姓名,皆是心情緊張地盯視住他。一時間,場內默然無聲,氣氛驟緊。其中,張翠山雙拳緊握,殷素素嬌軀微顫,武當諸俠則都面帶詫異。
下一刻,終聽那殷揚冷然續道:
「……天鷹教下,天微堂堂主——殷野王!!」
此話一出,全場啞然。
眾人的表情瞬間各異。張翠山雙拳鬆開,滿眼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殷素素的身形終於不再顫抖,而是有些搖搖欲墜地靠在了丈夫懷裡。此時此刻,這對夫妻均是額頭冒汗,一幅如釋重負的樣子。
殷揚拋出的消息,實如一顆重磅炸彈在這紫宵宮裡轟然爆起,引得大廳裡的那些,來自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英雄豪傑們嘈雜聲起,議論紛紛。
有知道殷揚真實身份的那些人,亦都是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
張三豐和武當諸俠還好,臉上略一變色,已然猜出殷揚的用意。他們雖然行事剛正,又一向秉承光明磊落之舉,但也並非像那腐儒一般,固執己見,不知變數,不懂變通。既有輕鬆解決的辦法,那又何必再加多嘴,把事情給重新搞渾呢?
在場的其餘五俠,見著張三豐微微一笑後,彼此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繼續保持沉默。
峨嵋派的靜虛聽得一楞,亦沒有想到殷揚此番爆料,竟會爆出了他的老爸來。
而未親身參與過東海一戰的何太沖,卻是有些苦思不解。完全就想不明白,這殷揚故意說出此話,究竟又是個什麼路數,只是在那兒疑神疑鬼。
至於,開始便有心向殷揚靠攏的神拳門拳震山、巫山幫梅石堅,則都面面相覷,同樣摸不著頭腦……
空智沉吟半晌,問道:「你確認,那人真是天鷹教的殷野王?」
少林派興師動眾為那龍門鏢局出頭,一是因為死得人太多,如果無動於衷的話於江湖上不好交代,更且,案中還牽涉到幾位圓字輩的僧人遇害。其二,則是由於少林和武當之間的不對付關係,難得抓到對方的小辮,自然要多做點文章。
不過,若將這個「對頭」,換作是近些年來,幾乎有稱霸江南之勢的天鷹教……原則上,不願沾染這種龐然大物的少林派,當然不會吃飽了沒事幹地打上門去。就算真的要打,卻必要好好的計較一下才可。
「不用在下確認。大僧只需書信一封,傳至天鷹教總堂,便即自有答覆。」
殷揚的面上森冷一片,扮演著冷酷少年的形象。暗地裡,確是差點笑破肚皮。能陰到自己那位品行無良的便宜老爸,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如今意願得償,倒是心情愉快。而且,有姑姑這張虎皮大旗撐著,這番「栽贓嫁禍」、「公報私仇」,卻也不怕那野王堂主咋呼翻臉。
他一向就喜歡謀定後動,從來武當以前,就已有將當年龍門鏢局一事,盡數攬到天鷹教身上的打算。當然,「結交武當,加深雙方關係。」,更是此行最重要的目標。
打架打輸了,話也問完了。少林眾人面子被削之下,也不想再賴在這武當山上,徒然惹人不痛快。因此,當即向張三豐告辭。可張三豐呢卻是個大好人,有心為少林僧人解開心結的意願下,以自己壽宴的名義終於留下了眾僧。
為了準備晚宴,武當低輩弟子盡數行動了起來。在宋遠橋的大弟子,一個叫作祁沙的年輕人的指揮下,紛批次地下山,為晚宴採辦各種食材酒水。
當這個二十多歲,相貌儒雅的青年,經過殷揚身畔的時候,殷揚的雙眼瞬間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