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了三天三夜,終於到達了情報中的那個小鎮。
這個延海小鎮,地方不大,人口也不多,名字倒是起得挺有意思,竟然叫作上海。
殷揚初聽到時,也覺頗為有趣。
這上海既然靠著東海,此地的居民當然都是靠海吃飯。殷揚尚未到過這類海邊小鎮,倒也有些期待。別過回去覆命,兼再另派出海大船來此的朱雀壇舵主,殷揚一行十三人進入小鎮子裡,卻發現有許多身形魁梧,步伐穩健,貌似身懷武功的武林人士在鎮子中亂逛。
想來,大概是那幾個名門正派的門下弟子,亦或是,聽聞消息,閒著無事,前來觀看熱鬧的江湖中人。
因為鎮子不大,人口稀少的關係,殷揚等人才進小鎮裡沒多久,一名青龍壇舵主便已找到了他們。眾人隨著他來到青龍壇的臨時據點,一所較大的民居當中,聽著這位舵主稟報現在的情況形式。
此時的上海,各方勢力匯聚,光所謂的六大門派,就已經來了一半。崑崙,峨嵋,崆峒,各自派出了不少人手,也算是一個威脅。不過,殷揚卻不把它放在心上,在他眼中,亦只對尚未出現的武當派頗有些興趣。
這回武當前來主事的,還是俞蓮舟麼?殷揚有點期待……
待殷揚問到,青龍壇主程嘲風怎麼不在,那位舵主的神情瞬間尷尬起來。原來,程嘲風來的最早,這些天裡,等著也閒,又看對方首先到達的崆峒派不怎麼順眼,因此,有事兒沒事兒地就去撩撥他們。當然,他也知道非常時期,不可輕啟戰端,所以也沒有動武的意思,只是佔了些口上便宜罷了。
聽到崆峒派先至,殷揚起了點興趣,即刻就喊那名舵主帶他們前往爭執之所。
那是一間不大不小,名叫金茂的鄰家酒店。在上海來說,也算是當地人閒來無事時的娛樂場所了。但是,現在這個好去處,卻是一個本地人也無,早早已被兩幫外來人士給塞得滿滿的。
「常四爺,怎麼還在這兒啊?這裡可靠著海呢,可沒什麼山嶽讓您老斷,還是早早回崆峒山去罷。」
殷揚帶著唐斬,方西墨,殷三等人,以及那個帶路的舵主,剛走進酒家,就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不由地微微一笑,心道這位程大壇主,卻與其先人的行事作風,大相逕庭,都已三十多歲了也還是這個性子。
「姓程的,你別欺人太甚!」一個灰鬍子老頭,重重地放下酒杯,一幅被氣到的樣子。殷揚想著,這位應當就是那個程嘲風口中的「常四爺」了。
崆峒五老中派行老四的常敬之,江湖人稱--「一拳斷岳」。
但看這常敬之,雖然一股氣怒交加的模樣,卻也沒有什麼任何實際的反擊措施,只是嘴巴上唧唧歪歪。殷揚心下不屑,再想到前邊程嘲風話裡的意思,猜想這姓常的老頭,之前必定吃過虧了,如今才顯得這般老實。
想想也是,這崆峒派的常老四又算是個什麼成色?就算程嘲風天生資質差點,學不到其父三成本領,但人家怎麼說也是姓「程」的,正宗的名門子弟,桃花傳人!
身為天鷹教下,外五壇之首,東方青龍壇的總壇主,哪裡又是單個常敬之能敵得過的!
用眼神朝正看過來的程嘲風打個招呼,殷揚自顧自地往旁邊靠窗的一張空桌坐下,看起熱鬧來。
目前,小酒店裡的情勢,確實十分有趣。
程嘲風與常敬之這兩人,將整個堂間分成兩半,都是面對面地坐在靠前的位置,各自獨佔一桌。而雙方的背後,則或坐或站著一票手下,兩方人馬互相瞪眼,在殷揚的角度上看起來場面宏大,視覺效果極佳。
這時,程嘲風據案而坐的霸氣架勢,目光挑釁的囂張神情,更是讓殷揚覺得,自家教裡的這位程大壇主,實在是很有前世古惑仔的經典風範。
「常師弟稍安勿噪,崑崙與峨嵋的人就快來了,且讓他們天鷹教再多張狂一會兒!」
殷揚正自興致勃勃地看著古裝現場版的拉場子片段,外面一個精幹枯瘦的葛衣老人,忽然一邊出聲,一邊走進了酒店。
「來的這個老者,乃是崆峒派的唐文亮。」看到來人,站旁作陪的舵主,立馬對殷揚介紹道。
他未刻意壓低聲音,那剛進店的唐文亮便即聽到,雙眼一翻,瞪著眼往殷揚四人看來。看到正不動聲色,舉杯而飲的唐斬時,眼神一怔,脫口而出:「唐訴!你還未死?」
唐斬冷笑一聲,也不去看唐文亮,淡聲道:「勞唐長老費心了。」
那唐文亮的神情古怪,欲言又止,過得半晌,終是深深地看了唐斬一眼,神色不定地往常敬之方走去。
殷揚雖是喝著未曾嘗試過的酒家劣酒,卻感其要比醇酒另有所長,也屬有滋有味,也不去看面沉如水的唐斬。倒是作為新晉同僚的方西墨,靜靜地看了唐斬一眼,心裡怕是想著,大家都是有故事滴人吶。殷揚目不斜視,但都看在眼裡,暗自笑笑,不以為意。心下只是想著,崑崙峨嵋兩派都已到了,武當卻怎還遲遲未至?
崆峒一方,看到本派強援已至,原本有些弱的氣勢,頓時瘋長起來。站在常敬之身後的一個年紀不小的矮個子,更是叫囂道:「程嘲風!這回怕是你天鷹教要走了吧?再不走,可就沒有機會啦。」
「哪來的狗,盡放些臭屁。」程嘲風未露半分怯色,鼻子作勢嗅了嗅,根本不把對方放在眼裡,「無名小輩,也敢在本香主面前放肆!唐老三,常老四,你們崆峒派可教得好徒弟啊。」
其實,那矮子外表上看起來,年齡還要比程嘲成無名小輩,自是氣極。此人卻也是個伶牙俐齒之輩,打架自問比不過這姓程的,耍嘴皮子罵人他卻半點不怕,當即反唇相譏道:「我簡捷自是無名小輩,但程大堂主你,不也是聞人狗屁,拍人馬屁之輩麼……」
簡捷罵街罵得正歡,突然一句話插了進來,打斷了他嘴上的超水平發揮。
「你剛才說,你叫什麼?」
簡捷愕然,嚥了口唾沫,往出聲之人方向看去。卻見是一個面帶微笑的白衣少年,心下被人打斷的怒意一起,恨聲道:「可是你這小子說話麼?你爺爺我叫簡捷,看你小小年紀耳朵便不靈光,難道剛才未曾聽見?」
殷揚的微笑,極為標準,絲毫不為對方的出言不遜所影響,仍是十分溫和地,接著問道:「崆峒派的簡捷……可是被稱為『聖手迦藍』的那位?」
常敬之,聽得強援將來,此時心下大定,暗中估算著與那可惡姓程的實力比對,只是喝酒不提。唐文亮的表情在見著唐斬以後卻是凝肅之極,似在考慮著某種難題。兩位崆峒派的高手,這時都有點失神,對場中的變化反應皆是慢上了半拍。
而簡捷聽了那白衣少年問話,心下得意之至,暗想老子的威名都已經這麼大了,連個少年都也知曉。當下怒火稍歇,故作出一種成名高手不與你等小輩計較的神情,正聲道:
「那只是江湖朋友的謬讚罷了,鄙人……啊!--」
簡捷裝范還未裝完,便慘嚎著叫出聲來。這下,倒把精神不集中的唐文亮兩人,給一併地驚醒過來。
兩人朝那簡捷望去,只見他此刻汗流滿面,一臉的張惶恐懼,已然變形得有些誇張的一雙手臂,正被一個白衣少年輕鬆地抓在手中。那名白衣少年,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直盯著慘叫連連的簡捷,輕聲說道:
「果然是『謬讚』。你說你那外號叫甚不好,偏偏要叫什麼『聖手』,什麼『迦藍』的,降妖伏魔的那套,弄得我現在不太高興,又是何苦來哉呢?」
口中輕慢,下手卻是極硬。白衣少年每說幾字,便將簡捷的雙手,像扭麻花般地擒拿旋轉一下。
「分筋錯骨手?你是誰?」唐文亮當先反應過來,朝著白衣少年怒聲喝問。
白衣少年聽到問話,雙手鬆開,任由那早已昏厥的簡捷,慢慢地軟倒在地。回過頭來,面向唐文亮,對之十指箕張的緊然手勢,視若未見,只是屈起手指,不緊不慢地彈了彈白如冬雪的長衣,才依然如暮春風地笑道:
「在下殷揚。」
唐文亮聽得大驚失色,失聲道:「魔手殷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