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黨務
受到***倒呂運動大獲成功的影響,東林黨內部對陳子壯的不滿之聲也越來越高漲。南明的憲政制度越來越變得如同商戰一樣冷酷無情,***和工黨都按照利益交換的原則維持政黨,成員向黨派做出貢獻,換取各種他們所需的資源,因此呂志強在失敗後迅速被同黨拋棄。東林黨稍微好一些,相對另外兩個完全靠商業規則運作的大敵而言,陳子壯顯得非常有人情味,念舊情、看重朋友,處理黨務也不是全然一副討價還價唯利是視的模樣——這是陳子壯在敗選後沒有立刻被轟下台的原因。
當然迫於***鬥爭的殘酷性,陳子壯領導的東林黨也早已經面目全非,比如之前他為了黨派利益就毅然和老宗師錢謙益那一派劃清了界限。但這種程度的改變顯然不能滿足黨內激進派,大批東林黨員憤怒地指出,正是因為陳子壯不能適應憲政競選的需要,沒有變得如同工黨那麼精於計算,他們才會輸掉了這次選舉。
今天有一位客人來拜會焦頭爛額的陳子壯,他是任紅城的堂兄任伯統,經過淳化一戰後任紅城成為東林黨內耀眼的新星,大名在南明境內幾乎無人不曉,聲望急追陳子壯。不幸的是,任紅城在敗選後態度曖昧,最近兩天竟然有向倒陳派靠攏的趨勢,公開發言說「引咎辭職」不應該僅限於政府官員,如果一個人連黨內職務都戀棧不捨的話,那麼很難想像他出任公職後會勇於承擔自己失誤的責任。
這種發言無疑於逼宮,陳子壯本來還寄希望於任紅城能出面幫自己渡過難關,要是他倒戈的話那本來就岌岌可危的黨魁位置定然不保,陳子壯苦心經營東林黨近十年,覺得自己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些同志的洶洶言論讓他頗感傷心。
請任伯統坐下,然後奉上茶水後,陳子壯開門見山地說道:「如果令弟一定要我這個位置,那我也只能退位讓賢,這個意思還請老兄轉告一聲。」
任伯統被許平俘虜後,幾經思想鬥爭最後還是沒有為大明殉節,而許平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任伯統的什麼劣跡,他在歸德做官並不是很久,雖然也收儀金但是比起同行就算好官了。最後救了任伯統一命的還是因為他上任後舉行過幾次詩會勸說歸德縉紳出力賑濟災民,任知府當然知道河南百姓過得民不聊生,但是朝廷督促的賦稅不交不行,他只能勸說縉紳們多辦幾個粥廠,歸德的縉紳不看僧面看佛面,也確實因為任知府的面子多賑濟了幾次。
許平聽說此事後覺得任伯統還有點愛民的意思,也就因此動了惻隱之心把他放了。任伯統因為沒有殉節被革除了功名,也被當時還沒有投降大順的士人們罵成了東林敗類。灰溜溜地逃回老家後,陳子壯倒是去看望過任伯統幾次,在前者的幫助下他漸漸重新被朋友圈所容納,說起來陳子壯對任伯統還算有恩,而任紅城也是任伯統***去東林黨的。
聽到陳子壯的話後,任伯統歎了口氣,來之前他已經和他那個滿腹不滿的堂弟長談過好幾次,任紅城對陳子壯非常不滿,覺得自己大好前途被耽擱了,下次改選的時候百姓就算沒有忘記他在淳化的英勇事跡也會大大淡化——如果陳子壯這次勝選,本來他可以當上國防部長的,那麼他就很大的機會在對順戰爭中為自己贏得更多的榮譽。
「陳兄這話言重了,」任伯統不想一句話就被對方套出自己的底牌,但陳子壯話說得如此直接,任伯統實在無法硬下心欺騙或者嚇唬對方:「舍弟還是支持陳黨魁的。」
陳子壯一口大氣吐出,心裡頓時安穩了不少。
「但是東林黨必須改革,眼下這樣是不行的,」任伯統話題一轉,替自己的堂弟說出了激進派的要求:「現在黨內任人唯親的風氣必須改變!」
這話又讓陳子壯苦笑一聲,不錯他是有點偏心老朋友,不過也必須要有實際的功勞,尸位素餐是肯定不可能的,與崇禎朝的老東林集團相比那已經是天差地別,不然也不要想在南明的憲政制度中存活下去,而且正衝自己說這話的人,還有他的堂弟好像也都是自己照顧老朋友的受益者。
「不錯,舍弟一直很受陳兄的照顧,」不等陳子壯說話,任伯統自己就先承認了這一點:「現在非議陳兄的***概也都受過陳兄的照顧,但現在他們的身份變了,他們不希望陳兄繼續照顧下去。」
激進派大部分都是自認為有能力的人,他們覺得東林黨最近幾年的聲勢主要是靠他們打拼出來的,所以對陳子壯依然殘留的按資排輩思維非常反感,認為要想扭轉不利局面就要向工黨和***學習,學習他們那種**裸的商家經營模式。
在陳子壯看來這簡直就是端起碗吃飯,放下筷子罵娘,他傷心地評價道:「這不是君子所為,我可能是因為這個導致敗選,但……」
「陳兄恕我直言,」任伯統打斷了陳子壯:「還是我剛才說的,他們地位不同了,確實他們是依靠陳兄幫助扶持才有了今天,但現在有人認為陳兄擋了他們的路了。如果陳兄能夠勝選,他們是不會起來反對你的。不過他們並沒有忘記以前的恩情,所以不會要求陳兄離開,只是要求改變,如果陳兄同意的話,那他們就不會還認為你擋路了。」
雖然知道任伯統說的是大實話,但是陳子壯聽起來還是感覺很刺耳。
「說到君子,這也是包括舍弟在內許多人不滿的地方……」任伯統的大實話還在繼續。
在呂志強於倒數第二輪敗選後,繆大夫立刻如同一個沒有節***廉恥的商人那樣跑去安慰呂志強,就好像兩人前一天還不曾互相攻擊謾罵,這個舉動雖然沒有贏得呂志強的合作,但是為繆大夫在***成員面前加了不少印象分;相比繆大夫而言,陳子壯就光明磊落多了,雖然呂志強已經不在是對手,但是他做不到立刻改口去拍前一天還怒目而視的對手的馬屁,更無法像繆大夫那樣玩大變臉,公開聲稱呂志強是個可敬佩的對手,***是個偉大的黨——當時陳子壯還在心裡罵他:要是你真信你說的話,你這一個月來罵他們又是為那般?
但是更君子的陳子壯敗選了,東林黨激進派對此攻擊他的話和***攻擊呂志強的差不多:陳子壯把自己的面子看的比黨派利益還重要,真不幸,我們只能希望他不會把自己的面子看的比國家利益更重要,更不幸的是我們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如果他真是這樣的人並且當上首輔的話,那我們都是選民的罪人。
南明的報紙也一直是許平關心的東西,最近關於首輔的選舉讓許平看的津津有味,不過他反倒從中得出了樂觀的結論:「自古以來,黨爭就是國家大害,多有導致亡國之禍的,齊公不但不抑制黨爭,反倒慫恿鼓勵它……」
陳哲和許平的看法差不多,實際上李順的官員都有類似的看法,他們的立場導致他們從南明的新聞中讀出自己願意相信的東西,陳哲和許平不同點在於:「是不是齊公老糊塗了?已經完全無力掌控朝政了?」
這個念頭陳哲非自今日始,最近南明的政局變換更加重了陳哲的這個看法,齊公在征戰未休的時候跑去杭州,遠離朝政過著優哉游哉的日子,從歷史上看,昏聵到這個地步的亡國之君都不多。而陳哲回憶他在黃石指導下學習兵法的時候,對方思維敏捷、言辭幽默,怎麼才十年就變成這樣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清楚。」許平雖然沒有受過黃石的親身指點,但是他讀過黃石的書,能夠從中體會到作者靈活的思想和嚴密的邏輯,這些許平都是很敬佩的,更何況他見過的黃石本人也和昏聵一點邊都不沾,不過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許平不信:「反正我不知道歷朝歷代有比齊公現在黨爭這麼厲害的時候。齊公手下現在甚至不是兩黨,而是三個大黨,眾多的小黨,老天爺啊,朝綱怎麼會混亂到這個地步了?」
黨爭,意味著任人唯親,意味著劇烈的***,意味著國家陷入癱瘓——會根據黨派利益而行事而置國家安危於不顧。
這是許平對黨爭的理解,也是大順文武官員的共識。
明軍攻破昆明,高一功率殘部突圍撤入四川,這是明順戰爭以來順方又一次重大失敗,損失了大量忠誠的老底子部隊,而且還導致四川藩國直接面臨明軍的兵鋒。本來指望四川給湖廣的援兵不但指望不上,而且還需要考慮給李成棟派出援軍幫助他抵禦明軍的進攻,至於四川的貢金更是無法繼續徵收。
昆明易手的消息傳到南京,剛就任沒有多久的工黨政府立刻宣佈第四次北伐勝利結束,這是新政府成立以來的首個好消息,正在湖廣展開的攻勢則是第五次北伐。
而與此同時,陳子壯宣佈任命著名的淳化英雄、在南明境內和軍方中享有盛譽的任紅城為黨務總理,負責總結此次敗選的經驗教訓,改革黨務。
「我們的目標是在五年後推翻工黨內閣,」根據黃石的命令,南明雖然繼續沿用內閣這個稱呼,但是不再給予大學士的稱號,首輔和各部部長是南明新體制下的內閣成員,協助執政大臣管理國家,任紅城在第一次黨務會議上就明確提出了自己的***目標:「如果不能做到,我會引咎辭職。」
「形勢非常嚴峻啊,首先我個人不認為李順還能支撐五年,而這個勝利將大大提高工黨的威望,極其有助於他們再次勝選。」任紅城看著在座的同黨們,一個個都不苟言笑,神情嚴肅:「我們首要的任務大家都很熟悉,就是嚴密監視工黨內閣的一舉一動,絕不放過他們任何一個錯誤,瀆職、任人唯親、浪費國帑,要把他們這些辜負選民信任的劣跡一個不落地大白於天下。」
這個工作確實如同任紅城所說,大家都非常熟悉,這些年來在地方上你爭我奪,都是瞪大了眼睛尋找執政黨的不是,為了五年後的第二次首輔選舉,這些東林黨更是摩拳擦掌。
「尤其是繆首輔,如果能夠發現他貪贓枉法,我們立刻就可以啟動彈劾議案,直接倒閣成功,」以前已經有過對總督的彈劾先例,如果證據確鑿,就是與總督同黨的議員也不會都保衛他,反倒會有不少議員為了選票而支持彈劾案以便和枉法的總督劃清界限:「就算首輔沒有毛病,如果能彈劾掉一個閣員,也是對未來選舉有極大益處的。」
這個自然不消任紅城多說,他接著說東林黨的第二個工作重心:「在與順作戰的過程中,我們要竭力支持國家作戰,絕不能因為黨派之見而給內閣搗亂,否則選民就會遷怒於我們,給本黨帶來毀滅性的打擊,而且我們要通過這些工作來向選民證明,擊敗李順並不是工黨一家的功勞。此外,正如我剛才所說,李順估計很難堅持五年,那麼越早擊敗他們就越好,這樣到下次選舉時民眾就忘得差不多了,遠比拖延時日讓選民的喜悅之情還沒有過去強。」
接下來還有一個重要的黨外交問題。
「***是我們的天然盟友,雖然繆首輔搶在了我們頭裡,但是無論如何***和工黨都是敵手,當然和我們也是,但是我們在推翻工黨內閣上是一致的,所以我們要努力修補和***的關係。我認為如果必要的話我們可以在五年後考慮和***聯手組閣,誰來當這個首輔,部長如何分配都是可以商量的,」工黨作為國家的執政黨越久,他們獲得的***資源就越可觀,而如果***和東林黨長期無法扳回劣勢,那麼現在支持他們的商人和縉紳就可能會對他們失去信心而改換門庭,這種情況是兩黨都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如果五年後工黨異常強大,聯合起來抗衡就是必然的選擇,任紅城見大家都沒有什麼反對意見,便道:「我們應該從今天就開始暗示對方我們有這個意願,這樣兩黨就能在五年內充分合作、建立起良好的關係,五年後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的同盟也是水到渠成。」
這次黨務會議總的來說只是一個提綱挈領的工作,不過任紅城也有一些具體任務要交代。
「大家都知道有工黨的人為了競選縣令,在***點給百姓磕頭***;為了競選縣令,***推舉過平民候選人;但這種事我們東林黨從來都不屑為之,認為有傷體統、斯文掃地。這種錯誤的看法是導致我們失利的重要原因,」任紅城雖然已經和陳子壯達成協議,但是內心的不滿還是沒有完全消除,此次他利用自己的名聲為本黨馬前鞍後地奔跑***,但是總有一些同黨放不下縉紳的架子,導致他們在競選制憲會議議員的時候落敗,而陳子壯居然還認為他們並沒有犯下大錯:「我們不是監國陛下或是齊公任命的官員,而是百姓選上來的,任何人都應該像從前拍上司馬屁一樣地努力去取悅選民。那些拉不下臉來的人,我認為他們應該立刻被清除出我們東林黨,不親民就不要想當官,趁早回家!在自己的妻妾兒女前怎麼耍威風都行,但在東林黨裡就不能擺架子,哪怕是自己塗個白鼻頭,只要能博取選民一笑拉來選票就行。」
說著任紅城就點了幾個人名,都是以往比較看重官員體統的人,黨務總理給他們一一分派任務:
「你明天去提案,建議把蘭州拉麵改名為北伐拉麵……你也準備提案,把揚州炒飯改名為統一炒飯……」
這幾個人雖然不是很情願,但不想被清理出黨所以只好接受了命令,他們也都是制憲會議的議員,因此任紅城雖然有點看不慣他們的作風但是也不會直接清理以免削弱本黨實力,不過若是他們不努力的話多半下次就無法連任了——這幾個人得票數都少到了很危險的地步。在他們接受了命令後,任紅城嚴肅地對大家解釋了自己的用意:
「首先,現在國家一切都是為了北伐和統一大業,所以給小吃改名也是有助於提高民心的,讓大家吃飯的時候都能想起不忘北伐,不忘為統一大業流血犧牲的將士。」
這是光明正大的理由,也是可以用在提案裡的說辭。
「不錯,很多人會覺得這樣的提案可笑,會嘲諷提出這樣議案的大夫,但是更多的人會記住你們的名字;這個提案就是通過各地的商販也未必改名,但是可能會覺得這時一個有趣的別名,而百姓在吃北伐拉麵和統一炒飯時會津津樂道這個別名的由來,你們的名字很可能會被帶出來,讓更多的人記住,讓很多在***時舉棋不定的選民因為對你們的深刻印象而在你們的名下劃上那麼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