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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卷 時來天地皆同力 第310章 叛徒 文 / 灰熊貓

    第310章叛徒

    現在卿院已經不再僅僅是商人的代表,所以劉會長等人又試圖以原來理事會的樣板建立商會,當然就算重建商會也只會是一個俱樂部,而不再具有以往的特權。今天之所以把原來的理事會負責人請來,是因為之前南洋屯墾團總是接受理事會的命令,卿院覺得有面子和人情在因此堅持要拉來充數。

    「賀將軍,」黃石對賀飛虎的稱呼非常正式,禮數完全是執政大臣對一位將領而沒有摻雜任何私人的東西:「今天把你叫來,是五省的總督府和卿院希望當面問你一些話,考察一下你對軍務的認知。」

    賀飛虎感到黃石是在暗示自己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軍職在等待自己,從南洋回來後,這一段時間可是把他閒壞了,他抖擻精神,把腰桿挺得更直一些,全神貫注地等待著問題。

    黃石擺一擺手,悠閒地靠在椅子背上開始喝茶,起了這個頭以後他就不再說話,五省卿院和總督府的代表輪番上陣,提出從訓練到當前戰略的各種問題。這種對答持續了大半天,午餐時間到後黃石道聲「失陪」就自顧自地出去吃飯了,等到下午他回來時賀飛虎已經是飢腸轆轆,但滿懷期待的賀飛虎當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

    總算沒有人繼續發問了,賀飛虎注意到其他人的目光突然又一起看向黃石,似乎是等待齊國公說什麼。

    「還有人有問題麼?」黃石環顧著在場的眾人。

    「還有一個。」呂志強答道,賀飛虎聽保持著上身挺立的姿容,微微轉身面向呂大夫嚴陣以待。

    但是呂志強沒有說出問題而是望著黃石,賀飛虎於是又把身體轉回來面衝著齊國公。黃石又拾起茶杯啄了一口,悠然地說道:「呂大夫請問。」

    屋內沉默了一會兒,還有幾聲似乎是在掩飾尷尬的咳嗽聲,賀飛虎有些迷惑,不知道這幫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國公恕罪。」呂志強凝神著賀飛虎,沉聲問道:「賀將軍,常年以來,將軍一直堅定不移地執行著理事會的指示,從來沒有為私利違背過,我們對此都非常讚賞。」

    「呂大夫謬讚了,之前末將並非朝廷的編制,那時……那時,」賀飛虎一笑道:「末將更像是理事會聘請的鏢頭,為理事會照看生意,末將和手下兒郎既然拿著理事會的銀子,當然要聽東家的。」

    「賀將軍說的好,」呂志強輕聲讚了一句,道:「現在是卿院出錢,出軍餉,招募士兵,以賀將軍之見,是不是也和當初為理事會效力一樣,只不過東家換成了卿院了呢?」

    賀飛虎想了一想,笑起來:「呂大夫說得有趣,細想確實如此,只不過現在東家是國家,所以末將也是將軍了嘛。」

    「那麼,如果卿院和人發生了糾紛,賀將軍是不是會堅定地站在卿院這邊,就像崇禎十九年在呂宋那狀案子一樣呢?」

    這個問題讓賀飛虎微微扭動了一下身體,似乎有些不悅,他臉上先是露出些傷感之色,但隨即又顯出一絲憤怒,似乎這個問題是在侮辱他:「當然。」賀飛虎大聲答道:「東家之事高於朋友私誼,末將當然不會因私廢公,而且現在末將是在為國效力,當然會忠於國家,竭誠為國家,為齊公還有卿院效力。」

    「如果,」呂志強步步緊逼:「如果齊公和卿院發生糾紛,賀將軍是向著卿院還是齊公?」

    這個問題讓賀飛虎勃然變色,他猛地回頭向黃石望去。

    黃石仍是一副泰然不驚的摸樣,品茶的同時淡淡地說道:「卿院不介意我旁聽賀將軍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賀飛虎心中大亂,難以置信地盯著黃石看,半響才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舉動是對執政大臣的極端失禮,連忙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呂志強,後者還在等待著他的回答,屋內其他人一個個也都屏住呼吸等著他的答案。

    「末將覺得不會有這種事發生吧?」

    「剛才賀將軍說了,要替東家著想,要為國效力,現在是卿院提供給將軍軍餉,這也是民脂民膏,那麼如果卿院和齊公發生糾紛,將軍會幫誰?」呂志強強調道:「將軍不能回答說兩不相幫,在座的也沒有人相信將軍會是一個牆頭草。」

    「齊公也要聽到將軍對這個問題的回答,」邊上的繆大夫補充了一句:「齊公對將軍如何選擇也很感興趣。」

    賀飛虎又求助地望向黃石,他從來沒有想到這個談話會演變成場鴻門宴。

    「想想你的父親,」黃石不鹹不淡地說道:「賀家世代忠良,我沒記錯吧。」

    一開始賀飛虎雖然被蒙在鼓裡,但是見到母親後從她那裡知道了北京之變的真相,黃石替賀寶刀隱瞞這個事情讓賀飛虎很感激,可是因此他心裡也有了個疙瘩。

    聽到黃石這句話後,賀飛虎楞了一下,突然重重一點頭:「末將只知效忠國家,不知其他!」

    「這個國家是指卿院嗎?」呂志強緊追不捨:「是卿院!對嗎?」

    賀飛虎看著仍是一副波瀾不驚表情的黃石,輕輕歎了口氣:「是,呂大夫,末將效忠卿院。」

    說完這句話後,賀飛虎感到後背汗津津的,不知不覺中這個膽大的漢子已經是汗流浹背。

    「據我所知,卿院和齊公沒有任何分歧,」呂志強越說越是聲音洪亮,這句話一出口賀飛虎憋在胸口的那團氣頓時鬆快了一些:「但是本黨代表各省卿院、總督府的國民黨成員向將軍表示感謝,鄙人非常讚賞賀將軍的回答。」

    「工黨也是。」

    「福建省卿院讚賞賀將軍的態度。」

    「福建總督府欣賞賀將軍的忠誠。」

    「廣東卿院……」

    「江西總督府……」

    ……「你的理由是什麼?」一連串表示賞識的贊語過後,今天一直處於旁聽的黃石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賀將軍為何支持卿院而不支持本公?」

    「剛才都說了。」賀飛虎小聲答道。

    「從頭到尾再說一遍,」黃石不依不饒:「本公想再聽一遍。」

    「因為末將要為國效力,嗯,因為卿院付給末將軍餉,卿院就是末將的東家……」賀飛虎吞吞吐吐地把剛才對話整理重複了個大概。

    「再說一遍,流利一些。」黃石耐心聽完後又道。

    「因為卿院代表了國家,而末將只知為國盡忠,不知其他。」賀飛虎的語氣這次變得堅定得多。

    「很好。」黃石把目光投向屋內的其他人:「你們對賀將軍滿意麼?」

    「我們都非常滿意。」各省代表異口同聲地答道。

    「各省卿院均同意撥款再建立幾個師,眼下已經有一萬五千志願兵完成訓練等待著被編組成部隊,他們會被編成第十一師,你負責指揮他們,為這支軍隊選拔合適的指揮官,考核軍官的業績,三個月內還會有這麼多士兵被交到你的手裡。將來還會有更多,卿院對這支軍隊寄予厚望,軍器和軍費都會優先給予。當然,他們會派人審核你使用軍費的情況,監督你的工作。」黃石勉勵道:「努力去做,不要讓卿院失望。」

    在賀飛虎看來,黃石儼然就是卿院的代表,這讓他有種角色錯位的恍惚感。

    大事已了,各省總督府代表和卿院紛紛起身打算告辭,他們向齊國公告辭時,執政大臣用一種不滿的語氣責備道:「以後如果你們手裡又有一大筆錢不知道該怎麼花時,自己去想該如何花,該花在誰身上,不要事事來問我?繆大夫也是商海浮沉多少年的了,難道你選個掌櫃還要去問不相干的人的意思麼?」

    「齊公怪罪的是。」繆大夫俯首稱是,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要是不經您老人家同意私自籌軍,一開始誰知道會不會被您當作叛亂給剿了啊?不過有了這一趟,下次我就知道了……嗯,有了這一趟,也就沒有回頭路了。

    「還有,就像賀將軍說的,你們是東家,」說著黃石一指賀飛虎:「他是給你們做工的,不要搞顛倒了。」

    「齊公指點的是。」

    「賀飛虎留下,我有話要和你私下和你講。」

    眾人離去後,賀飛虎垂下頭像是做錯了什麼事一般。

    「沒有外人了,賢侄不必如此拘束了。」黃石喚來齊國公府內的下人,吩咐道:「去煮一大碗麵,肉要多多地放,再加兩個蛋。」說完後黃石衝著賀飛虎笑道:「餓壞了吧?」

    見賀飛虎臉上多有不解之色,黃石知道自己一定要盡可能地解釋清楚:「差不多有三十年了,我始終有一個志向:富國助民。」

    賀飛虎默默地聽著,接著就聽到黃石講到他的父親:「你父親的志向是忠君報國,和我有所不同,這裡面說不好誰對誰錯,反正是人各有志最後只好分道揚鑣。對於你父親,我很理解他當日的所作所為,但是和你父親一道的那些人,所想就未必和他相同啦。」

    「先父不能背叛先帝,只好背叛黃伯伯,小侄對此也是十分難過。」

    「你父親沒有背叛我,」黃石搖頭道:「是我背叛了你父親,還有那些和你父親一道的,不是他們背叛了我,是我背叛了他們,我才是叛徒。」

    賀飛虎不敢搭腔,而且也有些迷惑。

    「我的志向太大,以致不能獨立完成,為了一展平生所願,我需要幫手,我選賢用良,提拔英豪,在我黃石的身邊,出現了一個黃石集團。他們向我貢獻心力,從我這裡取得前途、富貴,如同歷代賢君良臣一般,他們的要求不能說不合理,只是我的志向太大,所以不能給予……」黃石說的話有些賀飛虎聽得不太明白,他就不厭其煩地反覆解釋,力求讓對方能夠明白。

    「……所以,用刻薄寡恩來形容我是沒錯的,只是我從來不認為曾經為國效力,就能獲得魚肉百姓的權利。」

    「當然如此!」賀飛虎忍不住反問道:「難道有人這麼認為麼?難道不認可這個就是刻薄寡恩。」

    「實際上差不多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的,這就是國朝乃至歷代前朝的鐵律,大夥兒口頭上不說,但是心裡都是認可,朝廷也就是這麼運轉的。」黃石點頭道:「不認可這個,就叫刻薄寡恩!」

    「整個黃石集團都為我效力,但是我沒有給予他們應得的東西,所以是我背叛了他們,我是黃石集團的叛徒。」黃石就像是在說繞口令一般:「以前我可以把你楊伯伯推出去當這個叛徒,我躲在幕後保護他,後來你楊伯父不在了,我只好赤膊上陣來當這個叛徒。這麼多年來,背叛黃石集團的人並不是很多,除了楊伯父和我,還有許平這個大叛徒。我和許平之間全是私人恩怨,公仇倒是沒有。」

    面來了,黃石讓賀飛虎一邊吃一邊聽他介紹自己的理想。

    「……許平想結束治亂循環,在我看來這就是官員**的結果,魚肉百姓後發現對方其實比最初想像的還沒有還手之力,膽子越來越大直到無所畏懼,百姓一忍再忍直到忍無可忍,當官員無所畏懼的時候百姓也就忍無可忍該天下大亂了。卿院,我希望通過它能夠把官吏的膽子和**程度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在官吏達到無所畏懼的前就被敵手不流血地轟下台,就算**無能至少也得比敵手強,就算是貪官污吏也是最不壞的那批……」

    「黃伯父和先父說過這些麼?」聽到後面賀飛虎露出些神往之色。

    「說過,但是他和我一樣,被一些東西捆住了手腳。我曾經多次幻想:如果我年輕個三十歲,和許平一樣無所顧忌,是我而不是他投奔了闖王,我能做到什麼地步,能多迅速地摧毀新軍……黃石集團必須被摧毀,」黃石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想賀飛虎解釋這個摧毀並非是指人身消滅,而是不讓這個集團繼續發展,現在黃石集團把江南東林黨又吸收到外圍,如果擊敗李闖很可能就會把那一團也吸收進來:「如果不遏制它,就連福建這個彈丸之地都未必能保住。」

    「黃伯父過慮了。」賀飛虎覺得南方五省的軍火產量和經濟規模是北方無法比擬的。

    「我沒有過慮。」因為滿清被摧毀了,所以黃石失去了現成的例子,**能夠吞噬官員效忠國家的節操;能夠吞噬軍人保衛祖國的忠誠;能夠吞噬百姓對國家的信心;能夠讓堅甲利器變成廢銅爛鐵,讓強大的軍隊變得不堪一擊:擁有上億人口和百萬大軍、能夠製造火藥大炮、生產出成千上萬海船的大明被一個二十萬人口、沒有文字並且生活在原始森林裡的部落征服了。這國力、科技的就好比是黃石前世的美國與索馬裡海盜,而結果是美國經濟崩潰,半個美國的百姓起來和政府打游擊,數百萬美軍帶著最先進的武器爭先恐後地倒戈,最後美國被海盜征服了。這麼荒謬的事情,可是它就真的發生了。

    黃石不認為南方和北方的差距可能有大明與後金這樣的懸殊如果不能把**限制在一定的程度內,沒有什麼東西能夠保證中國不會亡國滅種:「如果沒有限制**的辦法,它會摧毀所有的批評聲音,改良的努力,甚至還有人們心中的良知和正義,讓人變得麻木不仁,對種種不平之事習以為常。」

    「而黃伯父寄希望於卿院?」

    「本來我是還是指望下一代的,為此我還把兒子都送到海外,指望他多看看這人世間的不平,多長點見識能夠和我一樣當個黃石集團的叛徒。」每次說到用自己名字命名的這個集團時,黃石總是會露出點苦笑:「不過叛國者好找,背叛自己利益集團的人真是太罕見了。」

    「您該不是說世子吧?」

    「我當然是在說他,我做的事有損於集團裡所有的人,包括我的至親妻子和孩子。」

    「黃伯父,這個小侄不敢苟同,至少趙伯父、金伯父都是始終支持您的。」

    「那是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我也是叛徒,我猜他們現在多半還把我的所作所為理解為深謀遠慮,是他們還不能體會的高瞻遠矚。不過等到他們察覺後,」黃石搖搖頭:「痛恨叛徒超過痛恨敵人,這是人之常情,北京他們就試過一次了,如果他們有實力、有機會的話,我覺得他們還會再試一次的。」

    賀飛虎霍地站起來:「黃伯父,若是事情有變,小侄一定帶兵勤王。」

    黃石盯著他看了一陣兒,賀飛虎恍然大悟:「小侄一定帶兵勤卿院。」

    「卿院又不是君王。」

    「小侄一定帶兵效忠卿院。」

    「黃石集團一定要被摧毀。這些年來,許平一直在做我該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而我則在南方做他該做而不會做的事情,按說黃石集團已經被嚴重削弱,沒有復興的機會。但是如果我和許平失敗了的話,」黃石對賀飛虎道:「這個責任就會落在你肩頭,而你從來不是黃石集團的一份子,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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