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內憂
離開朱九爺的房子後,姜敏立刻上來對金求德表功:「大帥,這下不愁沒兵了吧?」
「你想從這些商人手裡徵兵?征他們的熟工?」金求德的口氣裡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意,反倒顯得有點陰冷。
「是啊,大帥,」姜敏不解地說道:「不算江西、浙江,閩粵兩省有數不清的廠商,就算一千個好了,就算每家我們征一百人,也一下子就有了十萬大軍了。」
「何況還不止,」以往一直是楊致遠在管各地政務,和理事會聯繫溝通;鮑博文管研發工具、招標投產;施策負責看住福寧鎮和肇慶鎮,他們二人對理事會的勢力不太瞭解,而楊致遠死後黃石立刻親自接管了這部分工作。施策剛才聽朱九說他自己就有幾千熟工後喜出望外,對金求德笑道:「前十的大廠商,我們征一家就能組建一、兩營兵了,還有那個什麼消防廠,征下來就連銳士都不愁了。」
施策說著還想著泉州方向和天上分別一擺手:「侯爺高瞻遠矚,楊大人也是有通天徹地之才,藏兵於民,為侯爺伏下這樣了得的一支大軍,真是令人歎服啊。」
施策和姜敏兩個人越說越高興,已經開始討論徵兵後的訓練問題。
而金求德一聲不吭,悶頭不語地回到霞浦大營,回到軍營後金求德把左右都趕出去,沉著臉看著兩個笑呵呵的部下,把剛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你們兩個!想征這些商人的熟工當兵?」
「是啊,」施策和姜敏雖然異常興奮,但這個時候也看出來不對了,兩個人連忙收起笑容躬身道:「還請大帥示下。」
「你們當他們是村裡的農民嗎?任由你們隨便拉?」金神通勃然大怒,聲色俱厲地叫道:「你們好莽撞啊,唯恐侯爺的麻煩還不夠多麼?」
兩個人都被罵得楞住了。
「剛才那個朱九已經說了,他手下的幾千工人,平日分組,由頭目帶領,工人聽組長的,組長聽監督的,監督聽總管的,總管聽老闆的,組織嚴密絲毫不在軍隊之下。一層層對上面都是惟命是從,這要是觸怒了朱九這樣的大廠主,他下令造反作亂哪還了得?我問你們兩個,這些廠主手裡有沒有槍?」
兩個部下對視一眼,施策答道:「有,自從幾年前有了燧發火槍,閩粵的商人都改用這個防身了,獵人也用他們打獵。」
「豈只是有?」金求德見施策還沒明白自己的意思,提高嗓門喊道:「我們的槍炮也都是他們做的,他們的武器一點兒都不比我們少,說不定還要多。大人一開始不嚴禁火器流入民間我就有些擔心,但是我當時以為歸根結底是一群烏合之眾,沒什麼可怕的。」
金求德在屋子裡轉了兩個圈,他很少有這樣失態的時候:「大人太疏忽了,楊致遠真是誤事,怎麼能讓私兵盛行到這個地步?」
「大帥是說私兵?」
「這不是私兵還是什麼?」金求德覺得姜敏說得不錯,這種工人稍加訓練就是合格的士兵,而且數量極其龐大:「虧你們兩個還想徵兵!要是征了一個廠主,其他人難免兔死狐悲。不錯,征一個大廠主就有一兩營兵了,我們現在手裡還有幾營兵?我敢說那許平都沒有這麼多的兵,要是他們都反了,我們就是打得過許平都未必能打得過這幫廠主!」
「大帥,您這也太……」施策覺得金求德有些危言聳聽了,自古以來從來就沒聽說過商人造反:「一群買賣人,哪裡會造反啊。」
「幸好是一群買賣人,幾千年來膽小慣了,要是一個地主有這樣一萬部下,估計早就生出為禍一方之心了。」金求德說著又在屋裡轉了一個圈,現在他越想越是膽寒,據朱九說這樣的大廠主居然還有很多:「以前商人沒有造反的,那是他們除了錢財一無所有,頂多雇幾個看家護院的鏢師,還不如地主縉紳的莊丁呢。現在楊致遠鼓搗出來的這幫可不同,他們手下的工人可不是縉紳家裡的長工佃戶能比的。」
施策和姜敏一直呆在福建,是與這幫商會一起成長起來的,所以從來沒有多想和二十年前的商人有什麼本質不同,姜敏楞了楞,楊致遠活著時還好,他死後接管政務的黃石遠在天邊,福寧鎮沒少向商人亂攤派、亂收費。姜扒皮是施策的最得力干將,這個稱號也是去年驟然響亮起來的,他說道:「大帥,可是也從來沒有誰敢不交錢給咱啊。」
「他們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的力量,不過若是放縱下去,遲早有一天,遲早會有人明白過來的。」金求德站穩腳跟,感到手心裡全是冷汗:如果商人的力量不是已經遍佈閩粵、而只是霞浦有幾個這種廠主的話,發現危險的金求德肯定會不等黃石號令就速發軍隊鎮壓。但現在金求德知道一不做、二不休,要動手就必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所有擁有作亂能力的廠主一網打盡,他對兩個部下吩咐道:「你們二人萬萬不可透露出我們想琢磨這些商人家財的意思,我這便去泉州面見侯爺,吾恐侯爺之危,不在北順,而在蕭牆之內。」
金求德說走就走,臨行前還想起來又叮囑施策和姜扒皮道:「我走後不許再加臨時稅給這些廠主。」
在許平完成修整之前,李自成就派出使者通報大順的全國文武,南京落入大順手中後他在北京就任監國,改稱陛下。
監國就是代理皇帝,孫可望得知此事時正在湖廣境內巡查,組織人手興修水利、幫助流民安頓下來,同時出動軍隊幫助百姓盡快恢復生產。
李定國一開始還能忍耐,見許平都打下了杭州孫可望還在忙著搞內政就問道:「三哥咱們是來南征,江西就在眼前了,我們怎麼幹起農活來了?」
「現在我們大順已經是十分天下有其八,」得知許平在渡江後,孫可望反倒更不急著出兵了:「浙江是我們和黃侯分而有之,廣西也在高將軍虎視之下自保都有問題,就憑閩粵贛三省,黃侯他就是三頭六臂也翻不了身了,現在我們要防備的就是曹操的赤壁之敗、苻堅的淝水之戰,而為什麼會有這樣呢?就是因為他們心太心急。我們都是北人,南方百姓本來就對我們心懷恐懼,明廷長期蠱惑之下還多半視我們為匪,要是現在猛攻他們很可能會幫黃侯拚死抵抗。所以我們要善待百姓,讓閩贛的百姓看看,我們是要給天下一個太平的,等百姓看明白了,黃侯就是孤家寡人了。」
李定國仔細想想,覺得孫可望說得不錯,又問道:「要不要提醒大將軍一番?」
「這倒也不必,大將軍又不是三歲小孩,不用我們事事提醒。」孫可望希望許平能再消耗一些閩省的力量,讓自己先完成攻心,然後再一股而下江西、廣東:「我們讓湖廣的百姓都回鄉就是在幫大將軍,若是這些人逃難去閩贛的話,他們缺衣少食又沒有生計,男丁多半都會去從軍和大將軍交戰。」
順王的使者抵達後,孫可望和李定國一起出聲恭賀順王就任監國,大順使者隨後又掏出一份黃綢,原來是順王給孫可望和李定國的封賞:
順王以監國的身份封孫可望為秦王、建藩陝北,封李定國為晉王,建藩山西。
「兩位大王。」宣讀完監國的旨意後,使者笑著向二人討喜錢:「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到是一字王,孫可望也有些吃驚,接著則是一陣感動,順王給的是實授的藩地,而且旨意上明說可以自拓疆土——當然拓展之後要上交一部分給大順,還保證說正式登基後會宰馬為誓留下祖訓:膽敢削藩的就不算是李自成的繼承人,諸侯起兵抗拒有功無罪,而提議削藩的都是奸臣,殺無赦。
孫可望飛速地在心裡琢磨了一番,雖然李定國的封地比自己的富裕點,不過自己邊上全是胡虜,可以向西域拓展領地可以成一大國,而且路途遙遠中原王朝多半也沒這麼好的胃口削到自己頭上。
李定國得知封地所在後心中生出一個念頭:晉中還算富裕,不過北面是大漠苦寒之地,說不削藩,但萬一要削的話山西肯定要收回去。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能封王已經是人臣的極致,李定國把未來的發展暫時拋到一邊,有了封地和開拓的自由後,將來可以再仔細斟酌發展方向。
賞賜過使者後,孫可望問道:「陛下還封了什麼王嗎?」
「還有大將軍一人而已。」使者略一考慮,覺得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隱瞞,他和另外一個使者同時出發,估計也已經到了杭州了。
「哦,理所應當。」孫可望接著又追問道:「大將軍封在哪裡?」
「大將軍封吳王,建藩浙東。」
使者走後晉王、秦王商量起來:「陛下這到底是寵愛大將軍,還是防著他?建藩浙東,這能往哪裡去?」
「去海外唄。」秦王琢磨了一會兒,他忽然覺得順王封秦、晉兩王,針對的就是回域和蒙古,所謂開拓疆土後要上繳一部分,說不定順王打的主意就是讓回域和蒙古成為漢人統治的封國,然後再把長城內的領土收回去:「陛下這不是封藩啊,這是借我們本錢讓我們自己去想辦法掙錢,然後他收利錢嘛。」
晉王聽得哈哈大笑,現在他們二人的心情真是好得難以形容:「浙東,從來都是防備倭寇,陛下大概是指望大將軍和我們一樣唯恐日後削藩,趕快打出去當倭王,這樣周圍的敵人就全變成大順的封國了。」
「我覺得陛下也有此意。」
三王受封的消息傳遍天下時,山東的路上一隊順軍正在全速行軍,他們頭上打著的軍旗上,書寫著一個大大的「吳」字。
領軍的大將正是前明寧遠總兵吳三桂,之前李自成把山海關總兵高弟和居庸關總兵唐通調換了防區,讓他們都離開自己的老巢到新的崗位上任職以便控制。而吳三桂奉命放棄寧遠勤王,這城已經丟給林丹汗了,李自成也沒有什麼好地盤安置吳三桂。
雖然劉宗敏一直給吳三桂白眼看,但是牛金星倒是常幫他說好話,李自成也還記得許平臨走時的勸告,所以終於決定讓吳三桂參與南征。
聽說三王受封的消息後,吳三桂也是興奮不已,督促大軍加快行軍:「封晉必封遼,將來天下一統後,陛下是要去襄京的,秦藩若亂,晉藩可以制其後,可是不封遼藩的話,晉藩若亂又有何人能制?」
聽說許平在杭州又勝一仗後,吳三桂變得更加心急,在濟南急急告別了山東防禦使繼續南行:「大將軍已經封王不怕分功了,可是郁董、李成棟、劉澤清他們趕在我前面了,吳王殿下可千萬不要在我趕到前就進攻福建啊。」
一個部將愁眉苦臉地來報告,說軍餉這次又只給了一半:「大帥,太師信上上以後恐怕都只能給一半了,讓大帥省著點花。」
「陛下宅心仁厚,與民休息不徵稅賦。」吳三桂似乎一點兒也沒動怒,還替李自成辯解道:「三年之內,這國度恐怕寬鬆不了啊。」
「可是大帥,這錢不夠啊。」明朝時,關寧軍極少欠餉,這次吳三桂根據牛金星的要求裁減了一半兵力,但還是要欠一半的軍餉,讓他的部下們都感到很不適應。
「本將出來前已經和家裡說過了,爾等不同擔心,」吳三桂說服父親把在明朝聚斂的錢掏出一些,畢竟行兵打仗不同堅守寧遠,花銷眾多而且還要賞賜有功將士:「但無論如何不許搶劫!陛下和吳王殿下都極其痛恨這個。」
「一定要約束好部眾,」吳三桂再三強調軍紀:「陛下可是實實在在地建藩,等本將的遼王到手了,你們都可以當公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