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認親
南征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雖然牛金星指望用王啟年吉星輝周續祖還有姜鑲唐通吳三桂這樣的降將進行南征,但是李自成仍然非常信任許平和李定國,而且堅持要讓他們這些人負責主持南征。
另外一個導致牛金星底氣不足的問題是財政問題,有限的追贓活動加上繼續的免征政策讓大順的國庫並不寬裕,牛金星雄心勃勃的擴軍計劃無疾而終,他無法按計劃擴充投降的新軍與其他軍隊達到許平嫡系的地步現在不但不能繼續充實反倒要適當裁撤,而且也沒有足夠的銀子來賞賜降軍讓他們開拔南下。就算將領們想立功,要讓士兵們心甘情願地背井離鄉踏上征途,總是需要賞賜的。
這筆錢大順沒有但是也不敢省,李自成知道不給足夠的賞賜軍餉就無法抑制士兵的搶劫,已經把天下視為己有的順王不能容忍這種事,那麼只有派出最聽話的老部隊執行南征。
其實李自成對降將的態度還是有些不滿的,比如吳三桂雖然決定投降,但是在軍餉問題上同大順朝廷斤斤計較,順王把關寧軍的軍餉一口氣砍了七成讓吳三桂和高弟都非常不滿,又搬出之前對付崇禎的那一套,說關外的威脅太大,這樣砍軍費對大順政權非常有害。
不過順王的底氣比崇禎皇帝要硬得多,崇禎雖然名義上有幾十萬京軍河北軍還有禁衛軍,順王只有幾萬,但是李自成的這幾萬聽話而且忠誠,所以李自成不像崇禎那樣擔心北虜,只要邊軍能夠像崇禎時期一樣堅守邊境要塞,北虜軍隊若還敢不顧後勤深入內地,他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如入無人之境而是會遭到敢戰的順軍的迎頭痛擊。
大順並不打算立刻反攻關外,既然李自成一定不肯食言,牛金星認為這三年就先忍忍,專心守衛各個關隘,等賦稅恢復後再擴充軍隊討伐關外。
「崇禎窮得只穿布衣裳,可寡人聽說,那吳襄家裡有藏銀三百多萬兩,他們父子邊帥,這些年不知道貪贓了多少軍餉。」李自成對吳家父子的不滿還有其他方面,這次順軍東征,崇禎皇帝問吳襄能不能抽調吳三桂增援京師,吳襄一開口就是需餉百萬兩,把崇禎皇帝堵了回去。現在崇禎殉國,吳三桂也上了降表,他父親吃了明朝的軍餉一輩子聚斂了無數家財,現在兒子以這些靠明廷軍餉養肥的私軍為資本接著吃大順,讓李自成心裡感到很不痛快。
「陛下應該這樣想,」牛金星勸解道:「如果不是前明邊帥,一個個都和姜鑲吳家父子這樣損公肥私,那麼明廷就會多出幾十萬生力軍來圍剿我們;現在大順也不會憑空多出這十幾萬邊軍來守衛長城。他們雖然是明廷的罪人,但卻是大順的功臣啊,他們幫陛下削弱了明廷,還幫陛下養起了一支堪用的邊軍,陛下又怎麼好責怪他們呢?」
「話雖如此,但寡人還是不高興。」雖然許平有桔枳的說法,但是李自成到這些背主求榮的明廷文武就不順眼,當初他還動過把吳家抄家的念頭,要不是許平和孫可望幫忙,牛金星差點都沒能攔住他。
劉宗敏一向為李自成的率性而為搖旗吶喊,對牛金星許平和孫可望的謹慎總是不以為然:「其實就是依大王所言抄了吳家又如何?難道吳三桂還敢造反不成,如果他真有這個膽子也好,我們正好討伐他,殺雞儆猴,讓其他存心作亂的人看看造反的下場!」
「現在哪裡還有存心作亂的人啊?」牛金星一點兒不認為劉宗敏真這麼想,覺得他純屬就是看吳家父子這樣貪贓枉法,結果還能得善終心裡不爽罷了,覺得這種賣了前朝還能被新朝重用的事情不合理,想找茬收拾人而已:「要是他們想作亂,就不會不幫著明皇抵抗,現在要是突然有造反作亂的,那一定是我們處置不當逼出來的。劉將軍不要逞一時意氣,哪裡有讓大王替明皇報仇的道理?要是其他人看到大王突然替明皇報打不平,第一會覺得大王糊塗,第二會出力抵抗,對大王的大業不是好事。」
「要是抵抗我們就消滅他們,難道還怕了他們不成?」劉宗敏不滿地叫道。
「明明能兵不血刃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喊打喊殺呢?」牛金星覺得武人就是容易衝動,一點兒也不懂得「小不忍則亂大謀」的道理。好在許平和孫可望一貫是在這個問題上支持自己的,再加上唯孫可望馬首是瞻的李定國,軍方那邊也有強烈呼聲要採用靈活的政治手腕,才算是沒讓李自成被他的老兄弟拉過去。
「欲定江南,一在兩淮一在湖廣,」許平又幫了牛金星一個忙,把話題扯到南征問題上:「末將以為應該兵分兩路,一路沿著運河直奔南京,另外一路則出襄陽,收取武漢,然後是江西。」
順軍退出江西轉向陝西後,左良玉又帶兵返回了湖廣,兵少將寡的順軍留守部隊現在只能堅守襄陽,無力驅逐周圍的楚軍。
許平說的是盡人皆知的大道理,大家對此都沒有反對意見,遠在雲南的高一功經營雲南年餘,也積攢下些物資,打算重新北上返回四川,招攏流民回復四川的農業生產,與陝西順軍統治區練成一片。
「奪南京的功勞,末將就不和大將軍爭搶了。」李定國上次在湖廣作戰,對那裡的地理比較瞭解,也有了相當的經驗,他毛遂自薦道:「末將願意帶三西營南下,為大王收取湖廣江西。」
孫可望也是這個意思,他覺得他們兄弟倆裂土封王的希望就建立在這次南征上,而且封王湖廣江西甚至兩廣,總比建藩山東江浙的機會要大很多。軍事會議很快就定下基調,李自成仍然親自鎮守北京,選拔官員控制地方,而許平帶領近衛裝甲前衛三營一萬餘人沿運河南下,攻擊江北軍然後渡江進攻南京,伺機攻擊浙江福建;孫可望和李定國帶著三西營不到兩萬兵馬增援襄陽留守,準備奪取湖廣江西,並根據情況決定是否進攻兩廣。
許平對李自成仍然讓自己掛帥負責進攻南京有些吃驚,他本以為順王不會再給他立大功的機會,軍事會議上牛金星剛想反對就被李自成堵了回去。
回到家中後,一個衛士跑來向許平報告喜訊:「大人,您的舅父找到了。」
「我的舅舅?」許平吃驚不小:「他老人家人在何處?」
剛剛投降了大順的濟南府行文報告,說一個在濟南街頭要飯數年的老人,自稱是許平失散多年的舅舅,那個人自稱是在許平成為欽犯被明廷通緝離開京師到山東尋甥的,結果遭遇潰敗的新軍的亂兵,被打斷了僅剩的一條好腿。這三年來他隱姓埋名,無力繼續行動只能在濟南要飯為生,得知順軍攻破北京濟南全府投降後,老人急忙趕到衙門擊鼓鳴冤,知府大人不敢怠慢,親自升堂審理。老人關於這幾年的敘述全部查實無誤。寧可信其有,抱著奇貨可居心理的知府當時就走下公堂,親手把雙腿殘疾的老人家攙扶起來,口稱「下官拜見老舅爺。」下令向京師報喜的同時,一面請名醫來給老人看診,一面急令準備大車暖轎,送老人去北京和炙手可熱的大將軍團聚。
眼見天上掉餡餅,眼見白撿到一件大功的知府喜不自勝,可退堂後仔細一琢磨,知府大人突然發現了不妥。當朝大將軍那是何等英雄人物,自己居然跟著他稱呼舅爺,豈不是要被天下人罵無恥?再說這事傳到大將軍耳中多半會讓其大大不快,自己一個小小的知府,居然無恥到和大將軍他老人家稱兄道弟的地步,這也太過不知天高地厚,而且自己還不幸比大將軍他老人家長上幾歲,這豈不是有在大將軍面前充大的意味嗎?
當天夜裡,大順的濟南知府就跪在老人家的門外,不顧一切地拜老人家為祖父,自己也開始對老人家持孫兒之禮,還讓幼子改姓過繼給了這個早上還在街邊要飯的老人當曾孫。
數日後,知府親自把老人家送出濟南城,馬車已經開走很久了知府還跪在地上沒起身,一副孝子賢孫的摸樣。山東大俠的弟子元寶跟在大順官府的兵丁後面,護送著一列長長的車隊,這車隊裡是山東地方縉紳這幾天送給老人家的奇珍異寶,還有無數僕童婢女廚師花匠。
「祖父大人,一路平安!」大順濟南知府大人朝著遠去的車駕動情地呼喊著,臨行前他多次提醒,讓老人家一定不要忘記代他這個孫兒問京師的大將軍表叔安好。
「若此事為真,」回到自己的後宅後,知府摸著自己那微白的長鬚,志得意滿地說道:「舅舅乃是當朝大將軍,想起祖父大人的撫育之恩,一定會提攜我這個做外甥的吧。」而且幼子已經改姓歸宗,成為祖父他老人家的唯一後嗣,知府覺得大將軍表叔一定會為自己的犧牲奉獻而有所感激。
「可那個老要飯的,要是個騙子怎麼辦?」知府夫人還頗有些擔憂,覺得丈夫未免也認祖認得太快了,一旦認了祖父,那就是發現是騙子也沒法改悔了。中國最重孝道,在大明就是因為自衛傷了哪怕是發瘋的父親,也是剮刑沒跑。即使那個要飯的是騙子,祖孫名分一旦定下來,那知府就得畢生盡孝。
「那大將軍豈能饒得了那老賊,一刀宰了他,我不就也沒事了嗎?」知府胸有成竹,呵呵笑道,到時候是大將軍殺的他的義祖父,不是他自己不認,當然於所謂的孝道無損。而義祖父觸犯了國法,冒認貴戚,結果自取其果,他本人深明大義,不為私仇而去害公,那自然也能說得過去。
「可老爺還是會成為士林笑柄啊。」夫人依舊不安,認了一個要飯的騙子做干親,而且是干爺爺:「這事萬一有什麼差錯,亂認……亂認祖父,」即使是在自己家中,面前除了丈夫並無外人,知府夫人都還感到羞於啟齒:「這不要說是朝廷命官,就是市井小民說出去都會丟死人了吧?」
「這怎麼會成為士林笑柄?而且就是成了又算的了什麼?」知府覺得妻子簡直是蠢得有些令他吃驚了:「不錯,如果是市井小民當然會被人笑死,但我不是!我是大順的朝廷命官!就算是假的也不怕,甚至更好,因為天下人即便笑我,也會知曉我對大將軍的一片仰慕之情,連底細都顧不得打探清楚就願意認親。」
一聽是大將軍的舅爺,連問都顧不上問仔細就拜做干爺爺,這當然不是不瘋狂仰慕許平的人能做得到的。知府感慨地摸了摸書房的座椅:「此乃鼎革之時,不知道有多少人覬覦為夫的這個位置,若是不趁此讓大將軍記住我,以後萬一有事,咱家去朝中求誰呢?」
至於獻給那個老要飯的兒子,那不過是知府老爺的一個庶子,萬一真遇上騙子雖然痛心,但他有嫡子傳家也不太在乎庶子了,知府夫人更是沒有反對意見,關鍵時刻庶子當然要首當其衝為家族冒險犧牲了。
送禮的地方縉紳不少也是這般打算,這個人是大將軍的舅舅自是最好不過,要知道這天下可沒有幾個人有機會給大將軍送禮的,此等良機豈能輕易放過。可誰都知道這很可能就是一個要飯的是騙子,因為餓得實在不行了,這個舉目無親的老人就想靠大話想騙幾頓稀粥喝。但大家還是要把此事盡可能的鬧大,就算不是他們的禮物也自然而然的轉送給大將軍了,還是那句話,一般人可找不到送禮給當朝大將軍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