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詔獄
崇禎皇帝聽到這樣斬釘截鐵的回答後,盯著許平看了看:「你很有膽量,果然不怕死,朕成全了你。」
剛才回答的時候,許平就估計到多半會把絕望中的明帝徹底觸怒。
「來人啊。」
隨著崇禎皇帝一聲呼喊,幾個太監就跑過來用刀槍對著許平,準備把他叉下去。
「臣不敢避斧鉞,」許平站起身,面無懼色地進行了最後的勸降:「王公公所言果真的話,陛下已經竭盡心力,並無遺憾。此乃天命,大明國祚已盡,臣願陛下三思,莫為一家一姓之榮耀,讓天下生靈塗炭,而陛下之子孫,亦可安享富貴。」
中年男子搖頭道:「此天下非朕之天下,乃太祖高皇帝之天下,不管是天命人力,朕守得住也要守,守不住也要守。至於朕之子孫,他們既然生在朱家,就得為祖先之業犧牲。」
許平輕輕歎口氣,便打算和太監們一起退下。
「許平,你是少有敢和朕說真話的人,」中年男子突然喝住了許平:「你可有什麼遺願,朕或許可以答應你。」
許平大笑起來:「陛下若能以蒼生為重,臣雖在九泉,亦無遺憾。吾主已經兵臨城下,將開太平之世,臣又會有什麼遺願?」
「你沒有什麼想對家人說的話麼?」
許平搖搖頭,他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臣沒有放不下的人。」
「原來是個可憐人。」崇禎心裡突然湧起這樣一個念頭:「怪不得這麼膽大。」
王承恩躲在許平背後,向崇禎投來焦急的眼色。
崇禎知道王承恩是擔憂殺了許平會導致順王大肆報復,不過相比即將傾覆的大明社稷,崇禎對家人的安危已經不怎麼放在心上。
「殺了許平一樣無法讓順軍退兵,」崇禎此時在心裡最痛恨的已經是那些首鼠兩端的臣子,現在他心裡的盤算對王承恩也不曾明言:「許平替李闖立下大功,又這麼膽大年輕,殺了他李闖必然心疼,必然大肆報復。若是這京師真的守不住了,等李闖進城多半會遷怒於朕手下的那些狗官,恨他們沒救得許平。把這些賣主求榮的傢伙們殺個精光,也算是替朕報仇了。」
崇禎並不打算自己動手去殺百官,因為他仍然抱著一線希望,擔憂自己動手殺人會導致京師守衛突然崩潰:「而且若是朕動手,日後說不定還要把朕與趙構並列,會有些不曉事的酸儒說什麼:假設不殺魏藻德,大明必然不滅。」
「拉出去,斬首,懸頭京門。」崇禎短促的一聲喝令,衝著許平發出最後一聲冷笑:「朕不能守住祖宗之業,可以亡之。」
許平倒是不擔心自己的守屍問題,等京師一破,順王和自己的舊部自然會做這種事,不過崇禎最後的話倒是提醒了他。
「臣還有一請。」
崇禎微微皺眉,揮手示意叉住許平的太監們且慢。
許平從懷中掏出玉珮,對崇禎皇帝說道:「此物是臣祖傳之物,敢請陛下將它繫於臣首級之上。」
「為了等你的黨羽將它和你的頭顱合葬麼?」崇禎輕輕嗤道,以目視王承恩,後者把玉珮從許平手中接過,呈遞到崇禎面前。
許平不打算將玉珮的來歷說出,不過崇禎隨便掃了一眼那玉珮,便冷冷問道:「這似乎是禁中之物,如何到了你的手中?」
許平聽到對方懷疑的語氣,只要簡要把玉珮的來歷複述了一番。
「可惜忠良之後,奈何做賊?」崇禎不屑地評價一聲,把玉珮丟在身邊的桌面上:「好吧,朕許了你了。」隨後崇禎吩咐道:「先給他飯吃,看在他太高祖父份上,朕不讓做個餓死鬼。」
「謝陛下。」許平躬身一禮,退出涼亭。
等許平走遠後,崇禎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陰沉,他只留王承恩在身邊,然後輕輕將那玉珮舉起,示給這個從他在藩王潛邸就跟著他的心腹太監看。
莫名其妙的王承恩仔細看了那玉珮兩眼,突然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大顆大顆的汗珠從額頭湧了出來:「臣罪該萬死!」
「去查,他口中那個所謂的舅舅是誰?立刻去!」崇禎厲聲喝道。
許平大口大口地把崇禎皇帝賜給的食物吃完,最後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抬起頭對周圍監視的太監們說道:「幾位公公帶路吧。」
不過太監並沒有把許平帶去砍頭,而是帶到御花園後的一個偏殿關了起來,許平等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耐煩便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戒備的太監們沒有回答而是繼續在殿周圍警惕地站崗,其實就是他們的首領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剛才王承恩急匆匆地跑來交代說先關起來不殺,等待萬歲爺的旨意。
一直等到午後,又有個太監給許平端來午飯,不過對他的問話仍是一言不發,不做任何回答。
此時御花園裡,王承恩又獨自跪在崇禎皇帝面前,他帶回了一張紙,上面是根據許平街坊鄰居描繪出的他的舅舅大概的面貌,還有年齡身高口音等等信息。
「臣,臣覺得,好像是奉聖夫人……」王承恩吞吞吐吐地說著,如果有外人在一定會覺得很驚奇,因為在大庭廣眾之前,對客氏這樣的魏逆黨羽王承恩一向是直呼其名的。
「的管家。」崇禎不耐煩地打斷王承恩,在潛邸的時候,信王常常在客氏的兒子鎮國將軍身邊見到他,天啟很喜歡這個人,給過他一些賞賜。
「朕用客氏的兩個侄女換走了朕皇兄的兩個懷孕宮人,那麼應該有兩個人才對,怎麼只有一個?」崇禎自言自語道。
「可能是另外一位娘娘不幸……」
「那應該有兩塊佩,而且這是朕賜給李妃的雌佩,王妃有孕在先,應該比李妃早生一到兩個月。」崇禎摸著那塊佩,臉色變的有些慘然:「難道真是天命不存我大明麼?連皇子都會造反!」
「萬歲,」王承恩突然叫起來:「萬歲,萬歲!」
「不必說了,他未必會信,而且就是信了,他手中一兵一卒皆無,又能濟得什麼事?」崇禎當年秘囑王承恩把兩個宮人放走,禁中並無第三個人知道此事,他也不想派人去跟蹤兩個宮人的下落,因為此事一旦曝光,崇禎覺得對大明社稷並不是什麼好事,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朕這皇侄是個有能耐的人,嘿,有一天這天下還會是高皇帝的。」
「萬歲爺!」王承恩急的還在亂叫亂嚷。
「你不必再勸了,就像皇侄說的,闖逆是不會退兵的,朕不能貪生,若是朕毀了他……」崇禎皇帝又重複了一遍:「皇侄是個有能耐的人,他會取得這天下的,再說,若是皇兄能多……不那麼早大行,這天下本也該是他的。」
魏藻德等百官在紫禁城外一直等到黃昏,已經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是許將軍自己要進去的,吾等苦勸不聽。」不少人心裡都轉著這個念頭,不知道將來順王大興雷霆之怒時自己能不能逃過那一劫。
正在大夥兒都惶惶不安的時候,王承恩又帶著一群淨軍把許平押解了出來,後者對於崇禎為什麼改變主意放過他也是不明所以。
王承恩當中宣旨,下令把許平關入詔獄。
聽到這個聖旨後,大明百官都送了一口氣,只要人沒死就能想辦法,他們滿心歡喜地山呼萬歲,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各自回家。
把許平關進詔獄後,王承恩又回來向崇禎覆命。
「萬歲爺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千歲他的身份?」
「朕得想一想,」崇禎知道如果北京城破,那自己只有一次機會說服許平,不過若是北京城不破,那就未必要讓許平知道此事:「闖賊也不一定就能破城,朕不能魯莽。」崇禎想了想,又衝王承恩道:「喚太子來。」
「遵旨。」
進詔獄後,許平立刻發現這裡的錦衣衛對自己也是敬畏得很,負責詔獄的錦衣衛指揮姓陳,是個三十歲左右比自己年長不了多少的人。許平到了詔獄後,這個指揮就客客氣氣地來見過他一次,那次見面簡直不像是典獄長和犯人會面,而是屬下拜見長官。
接下來的三天,城外順軍一直繼續攻打城門,不過並無尺寸的進展,他們每一次進攻都被北京的守衛者擊退,但錦衣衛指揮對許平變得更加客氣,而且還來和他拉關係,說什麼他的先父也曾在黃侯的軍中呆過,是長生島監軍副使,既然許平是黃石的弟子,那麼詔獄的錦衣衛指揮認為他們兩人應該類似世交或是近似同門師兄弟的關係。
三月初二,城外順軍已經兩天沒有發動過進攻,守衛者依然警惕不過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突然,城外順軍的陣地上突然歡聲雷同,十數萬士兵的吶喊聲就像是驚雷一般,一個接著一個,這突然起來的變故讓守軍們大吃一驚。那些換崗休息的明軍士兵不少都呆在牆後昏昏欲睡,聽到城外的歡呼聲後也都被驚醒,跳將起來互相驚慌地詢問著發生了什麼事情。
順王李自成在居庸關休息了兩天後,就帶著順軍主力沿著唐通的道路向京師進發,今天一早他和近衛裝甲和西首三營一起抵達京師郊外。隨即李自成就在這一萬多順軍精銳的簇擁下巡視彰義門外的前明京營部隊,得知順王終於抵達後,這些剛剛成為大順軍的官兵們爭先恐後地向騎在棗紅戰馬上的順王歡呼致意,發出撕裂喉嚨的吶喊聲,唯恐不能充分地表達他們對大順的忠誠和對順王的竭誠擁戴。
一直因為徒勞無功而懊惱非常的李國幀等將領,也急忙丟下手中的所有事情趕去叩見順王,唐通倒是顯得比這些從未見過順王的人冷靜得多,他下令本部兵馬堅守陣地,防備明軍可能的逆襲,保持戒備直到順王派來使者宣他覲見。
「這些鼠輩,真是無能至極。」
兩天後,順軍的女營也和後軍後衛營一起抵達,岳牧找到一個機會跑去見到了他的心上人,在劉姑娘面前毫無顧忌地大肆嘲笑道:「十多萬大軍,連一個小小的彰義門都遲遲拿不下。還是要看我們的,大王下令休息三天然後總攻,看我們近衛營明天一天就攻破京師,生擒昏君。」
「為什麼不讓他們繼續攻下去?」劉姑娘對順王的安排頗有不滿,她看到郊外層層疊疊的順軍營寨:「我們都有了十幾萬大軍了,怎麼每次都要你們近衛營打仗?難道大王就只有你們一個營嗎?」
「為什麼還要拖下去?」岳牧不以為然地說道:「十多萬大軍在郊外喝風飲露,卻讓昏君和狗官們待在城裡享福,明白人知道是那些明寇不中用。」雖然京營已經投降了大順,但在順軍嫡系口中,他們仍然被喚作明軍:「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我們大順奈何不了這小小的北京呢。」
劉姑娘心裡雖然還有不滿,不過口中已經不再說話。
「所幸大將軍依舊安然無恙,」岳牧扶額慶幸道:「昏君也明白覆滅無日,不敢把大將軍怎麼樣,當時聽說大將軍入京可真是把我嚇壞了,好,等明日攻破北京,我們就能把大將軍救出來了。」
順王抵達的消息在城內同樣激起巨大的波瀾,今天吃過晚飯後,許平看到詔獄的錦衣衛陳指揮又跑來自己的牢房。
陳指揮全身披掛,他身後的其他錦衣衛一個個也都是頂盔冠甲,刀劍在身。
「大將軍!」陳指揮全身甲冑,仍然堅持向許平行了一個大禮:「卑職和這裡的弟兄們都商量好了,若是皇上要對大將軍不利,我們就是拼卻這條性命,也要護得大將軍周全。」
陳指揮已經下令詔獄戒備,緊閉獄門,不少錦衣衛都登牆做好堅守準備,如果有人想來殺許平或是提許平入禁中,詔獄的錦衣衛是絕對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