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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卷四十萬人齊解甲 第204章威脅 文 / 灰熊貓

    第204章威脅

    京師。

    「皇上,孫傳庭草芥人命,理應問罪。」對河南四縣發生的慘劇,黃石感到非常的憤怒和震驚,這件事他並無印象,似乎馬主席在穿越前交給他的明史上沒有記載,或許是因為不是天啟年間的事而沒有用心去看。若是馬主席當年再交給黃石一本顧誠先生寫的《明末農民戰爭》,那黃石或許就會預見到這一連串大屠殺的發生,也就絕不會同意讓孫傳庭統領剿匪軍。

    今天在朝廷上一片為孫傳庭歌功頌德的歡呼聲中,黃石的話顯得與主題非常不協調。

    得意的笑容從崇禎皇帝慢慢斂去,金鑾殿上頓時鴉雀無聲,陳演見氣氛尷尬,連忙出來打圓場:「元帥……」

    「元輔!」黃石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陳演正準備開始的話,繼續衝著崇禎皇帝大聲說道:「皇上派去剿匪軍,難道是為了把河南的百姓殺光麼?」

    崇禎皇帝仍然一言不發,只是向內閣投去了一個眼色,魏藻德用洪亮的聲音替崇禎皇帝解圍:「這當然是為了給湖廣福建解圍,元帥不是說南方若是危機,那軍械軍餉就無從著落了麼?」

    「不錯,我是這麼說的。」

    或許歷史上本不會有這一連串的大屠殺。

    得知這個消息後,黃石反覆回憶他看過的那本明史,裡面把孫傳庭說得差不多和聖賢相近了。

    或許是我造成了這惡果。

    想到這裡黃石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無數次他想拋下崇禎去南方,可是總有類似的念頭在困擾著黃石,那就是如果沒有他的介入,或許有事情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或許他能夠對朝廷造成一些影響,讓他苦心教育要愛民護民的新軍負責內戰。其實黃石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影響,至少在孫傳庭的這個獸行上,黃石的出現只是讓本該發生在崇禎十六年的事情推遲了幾年而已。

    「但孫傳庭殺的不是賊人,是皇上的子民。」

    聽黃石的口氣軟下來了,陳演又跳出來打圓場:「元帥悲天憫人,下官不勝敬佩之至,可是孫督師殺的這些,明明就是賊啊。」

    「是啊,如果沒有這些刁民供應闖賊糧食,官兵何至於數年勞師動眾,都不能克盡全功。」魏藻德在邊上幫忙道:「就連元帥您的二公子……這些賊人是元帥您的仇人啊。」

    「他們不是我的仇人。」黃石黯然搖頭,在朝廷當官的日子過得很憋屈,但是若一走了之,黃石有感覺自己太不負責任,他只是懷疑,或許自己在朝廷裡多呆一天,就能給朝廷施加一些有益的影響。

    黃石記得歷史上孫傳庭被李自成迅速擊敗,但現在明史上沒記載的大屠殺都發生了,黃石不知道後面還會有什麼變化。

    「皇上如果一定不願意懲罰孫傳庭,臣同意,但請皇上火速下令,命令孫傳庭立刻回師。」施策是黃石很信任的一位手下,有施策在他估計闖營是不可能攻入江西的,雖然少了一個名正言順離開京師的借口,不過黃石想以後總會有其他的借口。實在不行是強行反出京師去,雖然這樣名不正、言不順,不過黃石相信自己的老兄弟們即使再有怨言,總歸還是會服從自己的命令。

    「孫督師光復河南在即,大軍豈能空回。」陳演見黃石口氣越來越軟,覺得這點不愉快只是一樁小插曲:「慈不掌兵,元帥乃當世名將,怎麼這樣心軟呢?」

    看到崇禎皇帝臉上有浮出了笑意,魏藻德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現不錯,心中愉悅,笑道:「這些刁民於國家無用。」

    「於國家無用?」黃石冷冷地問道。

    「是啊,這些刁民從來都抗拒皇糧,闖賊去了就委身事賊。就算孫督師光復河南他們又不得不繳一些糧食,可萬一闖賊來了,他們又會給賊人提供物資,合起來想想,還是於國家無用。」

    「於國家無用就可以殺?」黃石的語氣有開始不善了。

    「於國家無用當然……」魏藻德險些把心裡話脫口而出,他連忙把舌頭一轉:「殺了也於國家無害啊。」

    「不錯,確實於國家無害。」其他的官員紛紛點頭,這就是他們與黃石的分歧所在,孫傳庭既然沒有傷害大明的利益,那麼就是無罪的。

    「當年韓非說這世上有五害之人,於國家無用,所以應該殺之而後快,」黃石的聲調突然恢復了一開始的高亢:「魏閣老,那焚書坑儒也是對的嗎?」

    「焚書坑儒當然不對,」魏藻德和黃石有過很多次私下交易,從未聽對方用這這口氣和自己說過話,他略微一愣後答道:「儒生對國家最是有用,那韓非乃是卑鄙小人,獻媚暴秦,信口胡柴。」

    「為什麼韓非說對國家無用之人就未必無用,而魏閣老你說對國家無用之人就是真無用,就可以殺個一乾二淨?魏閣老你是玉皇大帝嗎?」

    黃石的聲音在金鑾殿上迴響著,多少年來,從來沒有人敢在這個地方高聲喧嘩,一時間滿朝的文武都愣住了,崇禎皇帝的笑意也再次凝固在臉上,站在黃石邊上的賀寶刀在背後輕聲咳嗽了一聲。

    「元帥。」魏藻德也有些生氣了:「這是御前,元帥不要失禮。」

    「難道是我失禮嗎?魏閣老你是聖人門徒,既然與國家無用就可以殺,那老人是不是也該殺?瘋魔了的人是不是也該殺?殘疾之人是不是也該殺?」

    「下官沒有這麼說,侯爺不要冤枉我。」魏藻德大聲爭辯道:「下官只是說孫督師並沒做有害於國家之事。」

    「所以侯詢也沒錯,對麼?」侯詢至今仍在天牢裡關著,但黃石對朝廷問罪於他已經不抱什麼指望,既然孫傳庭都沒錯,那侯詢當然就更沒錯了。黃石不再追問魏藻德,而是面向崇禎皇帝,他默默地看著高坐於御位之上的大明天子,所有的人都愣愣地看著黃石不知所措。

    背後的賀寶刀咳嗽聲變得越來越急,中間已經沒有了間歇,而崇禎皇帝的臉上開始浮起怒容:「元帥有何事啟奏?」

    「皇上,」黃石平靜地問道:「皇上真的是先帝的弟弟嗎?」

    滿朝的官員幾乎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賀寶刀張著嘴連咳嗽都忘記了。

    「大膽!」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還是魏藻德。

    「那是二十七年前,奴酋屠戮遼東漢民,凡家中沒有五斗民的皆被稱為懶民,建奴盡殺之,」黃石彷彿沒有聽到魏藻德的那一聲大喝,臉上的表情就好像已經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先帝為之食不能咽、寢不能安枕。那些遼民一樣沒有納皇糧,一樣委身事奴,而且奴酋此舉更有大利於我軍,但先帝卻垂淚太息:祖宗之地、祖宗之民。」

    說到這裡黃石眼神一變,又變得銳利起來,盯在崇禎皇帝的臉上:「而陛下聽說河南生靈塗炭,卻是欣喜若狂,讓滿朝傳讀兇手的奏章,好似唯恐不能趕盡殺絕,好像不知道該如何酬勞屠殺陛下子民的兇手。」黃石冷笑一聲:「臣敢問,陛下真是先帝的親生弟弟嗎?」

    「黃石!」陳演也從雕塑狀態恢復過來,他趴在地上向崇禎皇帝連連叩頭:「臣彈劾黃石咆哮朝堂、大逆不道。」

    朝臣們呼啦啦地跟著陳演跪下,就連賀寶刀亦連忙磕頭替黃石向崇禎皇帝謝罪:「皇上,元帥他日夜操勞,神志有些不清了,臣請陛下恕元帥的君前失禮之罪。」

    朝堂之上,只剩下崇禎仍坐在御座上,臉色鐵青。而黃石則筆直地站在跪滿了一地的群臣之前,臉上毫無愧色。

    「陛下,自古有言,三百年一大劫,」黃石再次開口的時候,其他的臣子們聽到後都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只剩連連磕頭,為黃石的平靜的語氣伴奏:「自洪武元年到如今,已經二百八十餘年了,臣從來不信這個劫難……」

    聽到這裡賀寶刀暗出一口大氣,豎著耳朵繼續聽下去。

    「……但臣很好奇,陛下是不是決心讓這個劫難躲不過去?陛下如此倒行逆施,別說保存宗廟了,難道就不怕禍及子孫們?」

    崇禎皇帝從御座上跳起身來,指著黃石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哆嗦著,而其他的臣子們現在連磕頭都忘記了。陳演拚命地睜眼,試圖從這個奇怪的夢中醒來。

    黃石無所謂般的挺胸看著崇禎,他知道這位天子最是欺軟怕硬,平生從來不敢朝有兵權的人動手,現在楊文岳都把河北軍帶去孫傳庭一起剿匪了,那黃石還有何可怕對方就連誤會實力對比的可能性都不存在。

    「陛下若是如同先帝一般,臣也曾想和陛下有始有終,但陛下如此行事,陛下的社稷臣不能保了。」記得歷史上從來沒有人這樣**裸地威脅過崇禎皇帝,不過黃石總覺得一個欺軟怕硬的人可能會受威脅。

    因為我來到了這個世界,所以本來沒有的大屠殺都發生了,對此我是有責任的,如果因為我的威脅崇禎就把孫傳庭調回來的話,那我也算是稍微彌補了自己的過失。

    黃石心裡如此這般地想著,朝廷上鴉雀無聲,沒有人敢動一動手擦去臉上的冷汗。

    「若陛下召回孫傳庭,臣仍保陛下的江山;若不召回孫傳庭,那陛下就好自為之吧。」

    雖然我決心推翻這個朝廷,但有我在至少崇禎無辜的孩子們可以得到保全。至於是不是失信崇禎?如果失信一個殺人兇手就能就拯救無數生靈的話,那我已經失信過很多次了,,皇太極、孔有德,也不差崇禎這一個。

    黃石又看了看臉色憋得青紫,仍然一句話也說不出的崇禎天子,自顧自地轉身向門口走去:「陛下,明天臣就不來上朝了。」

    走到門口,衛兵們用帶著懼意的目光看著黃石,當與他眼神接觸時,這些錦衣衛都連忙垂下目光避開了黃石的視線。

    走出門口沒有多遠,黃石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痛哭聲,接著就是無數的「皇上息怒」聲響起……

    平安地離開皇宮後,黃石看到了等待在皇宮門前的新軍直衛指揮同知楊懷祖。

    「黃伯伯,」周圍沒有其他人,楊懷祖有些驚奇地迎上來,探頭向他背後張望:「這麼早就下朝了?賀叔叔呢?」

    「沒有下朝,今天他們下朝早不了了,希望不會耽誤他們吃晚飯。」黃石微笑著翻身上馬,不明所以的楊懷祖一臉茫然地跟在黃石身後。

    把今天在朝堂的事情簡單複述了一遍,楊懷祖已經是大驚失色,人都從馬鞍上站了起來,他飛快地回頭向著皇城的方向張望了一眼,確認沒有看到追兵,馬上轉過身正色對黃石說道:「元帥您立刻出城去直衛軍營,末將這便去侯府帶夫人、公子脫險。」

    「為什麼?」黃石側頭看著楊懷祖,仍不緊不慢地騎馬緩緩而行:「今天你黃伯母要蒸魚給我吃,我為什麼要去直衛那裡吃糠咽菜?」

    「元帥!」

    「放心吧,」黃石又是微微一笑,面衝前方慢悠悠地走著,安慰緊張得已經無法坐在馬鞍上的楊懷祖:「京城之外,就有我的七萬大軍,咱們這位皇上敢把我如何?」看楊懷祖仍是神色不寧,黃石開玩笑道:「你黃伯伯歲數大了,這麼冷的天就貪圖個暖和屋子,去郊外吹風會要了我的老命的。」

    「黃伯伯啊,」楊懷祖終於坐回到馬背上,他歎息一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說得大概就是您吧。」

    「還有你父親,你父親和我是一樣的人。」黃石從來都是簡從外出,今天和往常一樣,他身邊並沒有什麼隨行的護衛,更從來不會躲在密不透風的轎子裡。

    看到黃石的京師百姓,紛紛向他大聲致意:「侯爺福壽。」

    「老人家平安。」黃石在馬上躬身向一個問他好的長者回禮,再次和楊懷祖說話時,黃石指指自己的身邊:「所以你父親和我,從來都不需要護衛,不是因為我們的武勇,而是因為我們生活在愛我們的人中間,而不是仇敵的土地上,我們不需要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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