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危機
開封周圍都被洪水波及,數十萬百姓死於非命,幾百萬百姓流離失所,同樣遭受重創的闖軍後退數十幾里,很快退出開封府境,在黃泛區邊緣地區重新安營紮寨。許平收攏散兵,同時幫助闖營軍屬安頓下來。
撤退到安全地帶後,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的許平連忙開始清點部隊,他手下的七營闖軍,洪水之前應該有四萬多士兵,現在只剩下一萬多,裝備和武器損失更是極為慘重。
「應該有不少兄弟失散了,打起我們的旗號,讓他們能夠找到我們吧。」許平命令部下派出騎兵,一旦水勢變小就進入黃泛區聯絡,讓失散的部下能夠歸建。
數日後許平和李自成還有其他闖營將領取得聯繫,聽上去其他各部也不比許平強多少,羅汝才甚至還要慘。曹營精騎本來有三千多人,之前羅汝才費勁心思地加強他的嫡系部隊,不少特別精銳的騎兵甚至達到了一人三馬,這樣的豪華裝備讓他在中都一戰中沒有遇到什麼損失輕易地脫離戰場。
但這種裝備卻不能保證曹營的部隊能夠逃脫洪水,現在羅汝才只剩下千多手下還在身邊,人人都驚魂未定。由於之前兩年在河南的節節勝利,羅汝才還得以招攏上萬精壯充當他騎兵部隊的輔兵,這一萬多壯丁並沒有嚴密的編制,和曹營的輜重一起在洪災中全部損失殆盡。羅汝才估計他的軍隊近半被洪水捲去,那些僥倖逃生的士兵也四散逃離不知去向。
「一年之內曹營恐怕沒法恢復元氣了。」神色黯然的羅汝才對許平的使者這樣說道。
在開封周圍的闖軍中,許平是負責緊密圍城的,羅汝才在城南,而李自成的老營相對他們駐紮得比較遠,因此他的損失比例相對較小但這也是和許平、李定國、羅汝才這些最倒霉的人相比罷了,李自成老營的絕對損失仍然相當驚人:他的嫡系五營本來通過一連串的軍事勝利擴充到四萬人,現在也只剩下一萬兩千多。
「現在我們全軍大概只剩下三、四萬人。」許平向部下們介紹道,闖軍上下士氣不振、軍心浮動,是近年以來戰鬥力最低的時候:「幸好快要到冬季了,幸好今年新軍剛被重創,他們不會來攻打我們。」
許平的部下們也覺得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朝廷在這個時候進攻河南闖軍,缺衣少糧的闖軍就會陷入極大的危險中。
「大人,末將覺得這未必是天災。」周洞天沉吟著說出這幾天來一直縈繞在他腦海裡的念頭,看到部隊的慘狀後,周洞天覺得自己不但無法把這個念頭逐出腦海,反倒變得越來越強烈了:「這堤莫不是是狗官兵挖的吧?」
其他幾個軍官都沒有說話,他們現在也有類似的念頭,只是一直沒有說出口而已。
「侯洵不至於如此喪心病狂吧,」許平仍認為天災的可能性比較大,雖說最近是枯水期,但挖黃河大堤還是太瘋狂的念頭:「侯洵是明廷的督師,他淹死這麼多百姓,其中還有不少是縉紳,他如何能向他的朝廷交代?」
在許平新建立的收攏所旁,大難不死的岳牧剛剛向部隊報到,負責收容的軍官很高興他的歸隊,現在許平急需每一個老兵來重建軍隊。收容軍官讓岳牧去吃頓熱飯,然後就馬上回營,近衛營統計倖存士兵的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眼下最讓許平擔憂的就是官兵趁機進攻,以盡快恢復軍隊戰鬥力為要務。
報到結束後,岳牧把劉姑娘帶到闖營的女營旁,向負責的軍官懇求讓這個姑娘加入闖營的女營,負責的軍官問道:「這是你的妻子嗎?」
「不是」,岳穆答道,「不過是個孤女。」
「還有其他人麼?」
「她沒有家人了。」
最初的慌亂過後,孫可望就表示要帶一隊兵去歸德看看,這時許平重新判斷局面,認為新軍在冬季通過黃泛區攻擊闖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放孫可望離開。
與此同時,得知闖營盡數退出開封府後,朝廷下旨將侯恂鎖拿進京,他被收押進詔獄後,明廷開始通過邸報宣傳:挖黃河大決堤得事並非明軍一家所為,在發覺明軍挖大堤決水後,闖軍隨即也開始挖堤,打算反灌,結果弄巧成拙,導致水勢變大,一發而不可收。
看到這些邸報後,余深河怒不可遏:「若是我們早得到官兵決堤的消息,逃都來不及,哪還來得及去挖堤,再說開封附近一馬平川,到處都是平原,我們又沒有城樓可躲,這個時候不快往高處跑,還去決堤,不是自尋死路嗎?」
一向沉穩的周洞天亦破口大罵,得知侯洵在第一時間派出船隻接應周王逃離後,他就開始懷疑這並非是天災而是明軍挖河,現在看到朝廷邸報確認明軍有挖堤行為後快要氣瘋了:「我軍在南岸、結果我們也去南岸挖堤反灌,難道我們蠢到認為扒開南堤就能反灌北岸的官兵嗎?」
「和許州那個守官一樣,侯洵不在乎百姓死了多少,他只在乎土地,哪怕是河南百姓死絕了,只要土地還在就行,」一片大罵聲中,有許平還顯得冷靜:「昏君、明廷看來還沒有喪盡天良,所以挖堤這種事情他們也不敢獨自承擔來,若是明廷不但不說是我們挖的堤,反倒大肆鼓吹挖堤是件了不得的豐功偉績,我覺得那倒是更壞。」
「現在這狗官要自食其果了。」余深河恨恨地說道。
「很難,我不認為昏君最後會怎麼懲罰他。」邸報上只是說侯洵是因為剿匪不力被革職查辦,並不是因為百姓的死傷,許平知道即使是那些殺害楊展的川軍將領,朝廷也沒有動他們一根寒毛:「侯洵有什麼剿匪不力的?他明明淹得我們元氣大傷。現在只是彈劾他的人太多了,朝廷不得不掩人耳目罷了,等到風頭過去了,我猜昏君一定會對他從寬處理的。」
壓下部下們的憤憤不平之聲,許平命令各營加緊擴建營房,修築廁所等衛生設施,總之一切都要按照新軍的衛生條例來辦:「……絕對不許難民或我們的士兵喝生水,多砍伐薪柴讓所有的人都要喝熱水。每次大災,尤其是水災之後,接踵而至的就是瘟疫,這麼多兵民擁擠在這裡,一旦瘟疫流傳開那可麻煩了。」
隨著不斷有人歸隊,許平的信心也稍微增強了一些,他讓各營的教導隊和所有野戰部隊都參與到善後工作中去:「不必訓練新兵了。」許平自嘲地苦笑了一聲,輜重裝備現在沒有不缺的,他對陳哲說道:「反正我們也沒有火藥和槍支訓練新兵了。」
在這一片混亂當中,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前來許平營帳求見。
「草民袁鋒,叩見大將軍。」
「中原大俠?!」許平聽到來人的姓名後頗為驚奇,以前多次勸降,此人都油鹽不進,但這次他卻帶著自己的一些徒弟一直趕來襄城這裡投軍:「袁大俠請起。」
匍匐在地的中原大俠叫道:「草民有眼無珠,不識抬舉,好叫大將軍得知,草民在河南還有很多武林朋友,若是大將軍不棄,草民這便寫信給他們,讓他們出來為闖王效力。」
這些大俠們不但有走私鹽、鐵、軍火的渠道,而且個個都是地頭蛇,若是有這些人相助,許平就可以更好地瞭解地方情報,並相應地遏制明廷探子的活動,許平見袁鋒趴在地上不肯起來,連忙過去相扶。
許平見中原大俠情緒十分激動,就想讓中原大俠坐下說話,但中原大俠始終重複著他已經說了無數遍的話就是要把官兵殺個乾乾淨淨。在連續重複這話七八遍之後,中原大俠這個硬漢子突然哭出聲來。原來,包括袁鋒在內,一共有七兄弟結義,在開封大水中,他的六個結義兄弟全都淹死了。
數日後,許平再次召開全體會議討論善後問題。
營房擴建等工作進展得都不十分順利,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缺乏物資,各營指揮官都希望把有限的力量放在收集糧草這項工作上:「大人,我們的糧食是肯定不夠吃的。」
「和輜重比起來,我們損失的兵力都是小事了。」周洞天向許平報告問題比預想的還要嚴重,苦心經營的開封府根據地已經毀於一旦,本來有大量的糧食分散儲存在各縣,現在這些儲備都毀於洪災;此外還有難民問題,數以萬計的難民逃出黃泛區,看到闖營各部收攏散兵的告示後,這些難民就紛紛向闖營所在湧來,表示他們想當兵吃糧:「本來這些都是我們治下的百姓,要是沒有這洪水,我們還可以從他們身上獲得衣食,現在卻都來吃我們了。」
「有多少人?」
「這幾天已經有了五萬之多,末將估計很快就會超過十萬,」周洞天一臉的難色,雖然他從來不負責內政問題,但基本的瞭解還是有那就是許平沒有足夠的庫存,也無法像往年那樣從百姓中徵收物資了:「這麼多張嘴,不要說現在,就是去年大人您也養不起。」
「是啊,我養不起這麼多人。」
「還有一個問題,大人,是我們的軍紀問題。」緊跟著周洞天,陳哲又報上另外一個更壞的消息:「我們軍隊中已經出現了掠奪問題。」
「掠奪?」許平叫了一聲。
「是的。」
「掠奪難民?」
「是的。」陳哲再次確認,他向許平報告說在洪水過後,闖營的軍紀普遍開始出現問題,曹營等同盟軍已經開始明目張膽地搶奪民財補充自己,而李自成顯得束手無策。
「如果只是其他各營,我們裝看不見也就罷了,可是現在大人您的手下也有這種行徑,而且絕不是少數。」陳哲拿出一張單子給許平過目,一些近衛營的人名也列在這個名單之上,這些許平的嫡系部下看到友軍的行為沒人管後,他們也出現明偷暗搶的行徑:「我們的軍官本來一貫嚴守軍紀,但現在他們對此都態度曖昧。」軍官們對此事的反應和他們要求許平優先考慮糧草問題是一致的,對此陳哲憂心忡忡地匯報道:「各營軍官都知道我們已經沒有多少庫存了,他們都想竭力收集過冬的糧草。」
河南西部和南部遠遠沒有經營起來,數萬闖軍蝟集在一地,根本不可能收集到足夠的過東物資。
「我手下數營,之所以能嚴守軍紀,靠得是我能保證他們吃飽穿暖。若無法給士兵們足夠的衣食,誰都別想維持軍紀,就是岳爺爺也做不到。」許平記得岳飛自己就經營多種生意以供軍需,所以雖然軍紀嚴格士兵仍可以沒有怨言,何況岳飛還是官兵,而闖營更類似土匪。
「如果大人不嚴禁掠奪的話,我們的軍紀就會毀於一旦!」陳哲聽到許平的話還以為他是想縱容,作為從不參與內政和後勤的軍官,陳哲考慮問題從來都是單純的軍事角度:「大人,軍紀是我們的根本,如果沒有了軍紀,將來我們用什麼和新軍交戰?」
「我當然不會同意掠奪民財,」許平並非不知道陳哲所說,自從他創建近衛營以來,保持戰鬥力靠的就是嚴格的軍紀:「更不用說正是因為我軍的軍紀遠在官兵甚至新軍之上,我們從來不曾禍害河南百姓,他們才會不支持官兵而支持我們這些闖賊。」
沒有河南百姓的支持,許平估計自己前兩次都沒有可能以弱勝強,把新軍一而再、再而三地擊敗,要是河南人視明軍、闖軍為一丘之貉的話,那下次作戰許平就連主場作戰的優勢都沒有了。
「大人英明。」陳哲見許平贊同他的看法心中一寬,連忙問道:「大人有何打算?」
「打算?」許平苦笑一聲:「看看孫將軍有沒有個能變出棉衣、糧食的聚寶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