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矛盾
返回開封後,許平開始安心整編部隊,同時等待鎮東侯的回信,之前和楊致遠一戰,雖然許平所部取得了勝利,但他麾下各營亦付出超過五千人傷亡的代價。目前孫可望正幫助李定國進行雄心勃勃的擴軍,打算將七個營全部補充到滿編或近滿編,一旦這個目標達成,許平麾下將擁有一支人數高達五萬人的野戰部隊。
見到許平後,孫可望沒有多說什麼廢話,不過他仍能感到他們的同盟關係中出現了很深的隔閡。這個倒也在許平的預料之中,和鎮東侯達成的密約,許平並也沒有和孫可望、李定國他們提起,他打算等到至少鎮東侯回信和自己約定山嵐營突圍問題時才透露一些。
「鎮東侯出任大都督後,山東官兵士氣大振,一貫畏我軍如虎的江北軍各部,也有不少趕赴山東參戰,不過這並不是我軍敗北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還是我軍的士氣也受到很大影響。」許平離開後,李定國、孫可望和李過基本組成了三人領導小組,不過不用說也知道西營的意見在其中佔有壓倒性的優勢,現在許平的參謀對沒有奔赴中都的各營將領進行戰鬥簡報:「鎮東侯推行牛痘,活人無數,就是闖王、劉將軍、牛軍師也都種過痘,很多士兵視鎮東侯為救命恩人,此次作戰,甚至出現炮手拒絕向鎮東侯將旗開炮的問題,說寧可被剮也不能恩將仇報;攝於鎮東侯天下無雙的武勇,曹大王、季大王的部下都出現臨陣脫逃的事情……」
「以後要是還這樣,仗就沒法打了。」李定國聽得連連搖頭:「傳令下去,從即日開始,我們訓練新兵的稻草人上,書上鎮東侯的名諱。」
李定國說完後,帳內的參謀沒有應是,而是猶豫著說道:「李將軍,如此行事恐怕不太好吧?」
「所以我說這仗沒法打了。」李定國一聲長歎:「黃侯是我們的敵人,你們是闖營的部署,我下令在稻草人上書上他的名諱,你們竟然會覺得不妥,那底下的士兵又會怎麼想?異日與鎮東侯交戰時,要是士兵們拒絕向鎮東侯開火,那我們如何能夠取勝?傳令下去,立刻在靶人上書上鎮東侯的名諱。」
參謀把目光向許平投來,李定國、孫可望和其他不少將領的目光都跟著追過來:「大將軍,您該不會把師生之誼放在我們闖營的安危之上吧?」
「當然不會。」許平躊躇著想和孫可望、李定國他們商議一番。
但他們並沒有和許平繼續討價還價的意思:「大將軍都說了。」孫可望責問那個參謀:「你還有什麼不滿麼?」
「拿下開封不是麻煩,」孫可望不等許平再做反對,就提起另外一樁重要的軍需問題:「最大的麻煩是我們的火藥產量。」
隨著闖軍裝備的火器數量越來越大,火藥產量已經超過燧發槍成為嚴重困擾許平的問題。數萬闖軍每天都需要進行火器訓練,燧發槍的修復速度已經低於報廢速度,依靠槍支走私和繳獲勉強還能持平,但火藥的產量目前只有訓練消耗的一半,孫可望竭盡全力搜集糞便生產硝石,但產量增長遠遠跟不上消耗增加。同時闖軍其餘各部也在進行火器化,他們同樣需要大量的火藥來訓練部隊。
孫可望估計在三個月內,火藥消耗量就會增長到產量的三倍以上,江北軍的軍火走私固然是一條補充渠道,但這既不穩固,而且也不可能再有顯著的增長,目前闖營的火藥儲量雖然還算充足,但再充足的儲量也遲早有耗盡的一天。
「如果孫將軍都沒有好辦法的話,那別人恐怕就更無能為力了。」在軍需方面,許平一項是甩手掌櫃。
「糞便是有限的,而且農田也需要肥料,我已經下令組建更多的硝石收集隊,去挖山洞了。」
孫可望這個關子賣得很好,許平好奇得很:「山洞?山洞裡有硝石麼?」
「很多山洞都住著蝙蝠,地上可能會有幾百年積累起來的蝙蝠糞便,這些糞便裡的硝石早已經透出,挖出來以後立刻就可以用。」孫可望得意洋洋地告訴許平,有的山洞裡蝙蝠糞甚至厚達幾米,不過這仍然是一次性的補充,靠著這些硝石,孫可望不但能夠保證幾個月內闖軍訓練消耗所需,即使闖軍的火器部隊規模達到十萬,孫可望也能確保闖軍擁有一、兩次大規模會戰所需的火藥:「但一旦這些硝石耗盡,我就再也想不出還能從什麼地方搞到硝石了。」
「孫將軍有什麼建議?」
「闖王是陝西人,我也是,我們知道闖王一直想打進潼關回老家,而牛軍師則想在攻克開封後北上進攻京師,讓明廷四分五裂好渾水摸魚。」孫可望道:「可是我認為我們應該考慮南下湖廣,而不是北上。」
許平皺眉道:「如果不取得陝西就南下湖廣的話,我們前腳一走,官兵後腳就會從陝西、直隸東西夾擊河南,若失去了河南,我軍就又變成了流寇,孫將軍你長久以來的苦心經營,也會毀於一旦。而一天不取得京師,殲滅鎮東侯的新軍,朝廷的權威就還在,江北軍、楚軍也不會公開倒戈。」
「大將軍這是一廂情願,我軍的軍力每天都在增長,沒有湖廣的糧食,河南是養不起十萬大軍的。而且大將軍知道不知道,朝廷的火藥產量同樣嚴重不足,全仰賴福建提供。」孫可望指出,根據闖營的線報,目前福建每天都向南京提供整船、整船的火藥,再由漕運、海運北送,以維持明軍火器化後的巨大消耗:「三邊總督孫傳庭,幾乎每封奏章裡都說他需要更多的火藥、火槍,我不知道福建那裡為什麼會有如此多的硝石,但奪取福建才能讓我軍的火器不會變成燒火棍,至於河南,實在不行就放棄吧。」
許平的眉頭越皺越緊:「孫將軍的意思我很明白,不過我軍多是河南人,讓他們背井離鄉去湖廣、福建,軍心會不穩,而且聽說福建那裡多山,我們軍中連一個福建人都沒有,對福建的地形一無所知,拋下已經有小成的河南根本,萬里迢迢跑去人生地不熟的福建,一旦有差錯就是全軍覆滅啊。」
事後許平和其他闖營將領又談起此事,各位將領都覺得南下太過冒險,而且沒人有把握維持軍心,余深河甚至表示,就算近衛營這種骨幹部隊,若是強行南下,也會有大批士兵因為不願背井離鄉而逃亡:「這兩年來我們開墾了大批田地,很多官兵都在河南成家立業,今年以來也稱得上是風調雨順、豐收在望。兩年來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打退朝廷對河南的進攻,將士都對守住家園非常有信心,再不是以前那種被官兵追著跑,闖王指哪就打哪的時候了。大人,南下斷不可行。」
「河南無法提供足夠的糧食和火藥啊。」
「這個大人知道,末將等也明白,可士兵們不知道,說了他們也未必信,強迫他們拋棄妻子南下,勢必牢騷滿腹。」
回到開封修整期間,岳牧又開始天天往劉家跑,今天回營後,岳牧湊到秦德冬身邊:「秦頭啊,我孤身在外也沒個長輩,您肯不肯幫我去提親啊?」
「好小子,」正在收拾野兔的秦德冬放下今天打到的獵物:「事兒成了?」
「還沒有。」岳牧歡容滿面,搓著手道:「她母親今天和我說了,這事總是要家主點頭的嘛,你說咱們什麼時候能拿下開封啊?」
「這不就是成了嘛。」秦德冬笑著拍拍岳牧的肩膀,又回過頭專心收拾他的兔子:「快了,快了,也就這兩天吧。」
現在劉家的飯桌除了岳牧外,還有另一位常客每日光臨,那就是住在劉家附近的那只喜鵲,在這只喜鵲小小的心目中,顯然它才是宇宙的中心,而世界是圍繞著它旋轉的。每天在劉家開飯的准點,這只喜鵲一定會前來報到,並和劉家人一起進餐,如果劉家人耽誤了開飯了時間,那只喜鵲還會顯得非常得不高興。自從前幾天這只喜鵲把它的蛋孵出來以後,喜鵲每天臨走的時候,還會為它的子女帶走一些食物。今天岳牧在替劉家砍完柴後,還陪著劉姑娘一起去看望了這只幸福的母親。
在岳牧興高采烈地和劉姑娘談天的時候,她注意到劉姑娘顯得鬱鬱寡歡,心裡有些奇怪的岳牧忍不住問起劉姑娘到底還有什麼心事。劉姑娘沉吟片刻,終於對岳牧吐露心聲:「我說你們這麼做下去到底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
聽劉姑娘這麼一問,岳牧本來十分高興的心情也低落些,不過她對這個問題倒也不是沒有想過,既然心上人問起,岳牧也就直言不諱地說道:「秦頭他們以前也說過,只要我們一再能夠擊敗官軍的圍剿,那麼朝廷遲早會詔安我們的。這次新軍又是大敗,估計朝廷肯定會考慮招安的。」
「那如果朝廷不招安你們怎麼辦?」劉姑娘問道。
「唉……這件事情我也說不好,不過有大將軍在,官兵無論如何都不會把我們圍剿掉的。」
在許平的軍隊裡,大部分士兵也都有著和岳牧類似的想法。今年以來,雨水變得越來越充沛,氣候也越來越適合耕作,很多士兵就開始憧憬著,有朝一日能夠重回到和平的生活中去。許平中不少軍隊有不少士兵也都已經成家立業。這些人更加的希望能夠早一點看到戰爭結束,然後他們再重新開始他們耕作的生活。
天子總是好的,關鍵是受到了下面貪官污吏的蒙蔽,這種看法基本上也是闖軍低層士兵中的普遍看法。至於為他們所敬愛的將領,最後到底能落得什麼結局,這些士兵也沒有想得太多,他們總覺得,有朝一日一旦皇帝擺脫了奸臣的蒙蔽,能夠意識到他們是活不下去,才不得不走上這條路的話,那麼聖明的天子就會寬宏大量地赦免他們所有的人。至於他們的領袖,也可以在這場大赦中獲得平安,甚至得到朝廷賞賜的官職。總而言之,在闖軍士兵的心中,這場戰爭已經是一場隨時可能結束的戰爭。
「自古造反就憑著一股勁,」在李自成的營中,當著大家的面孫可望和牛金星展開激烈的爭論:「讓士兵們安定下來有利有弊,利就是朝廷不容易把我們剿滅了,而弊就是士兵們成天想著招安了。」
許平在邊上默默地聽著,他覺得不光是士兵,連將領也是一樣,如果強敵在側或是有一個目標在眼前,大家尚能團結一致,但如果地盤穩固,將領們就各有彼此,不像從前那樣擰成一股繩。
孫可望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說服李自成南下,而剛剛率隊趕來和李自成匯合的季退思,為了洗雪他臨陣脫逃的恥辱,也表示願意在南下攻打左良玉的戰鬥中打頭陣。鑒於許平提到的歸德新政問題,孫可望表示可以讓部分軍隊留下,主力還是要去南方打江山。
牛金星同意孫可望的對造反的看法,但是他還是認為應該北上攻打京師,闖營裡幾乎都是北方人,南方不是他們熟悉的地方,更不用說還有和鎮東侯的秘約。
看著吵成一團的兩派,許平越聽越覺得心煩,以前只需要認真打仗便是,但現在闖營內部勾心鬥角,戰略已經不單單是利弊問題,還涉及到威信和權利分配,無論是哪一派都不願意採用對方的策略並取得重大勝利。
「大將軍有什麼看法?」孫可望突然把球踢給了許平。
「是啊,大將軍認為該南下還是北上?」牛金星很少會在眾人面前,尤其是李自成在場的時候這麼鄭重地稱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