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紛爭
福建
「蔡老闆,才三百支,這實在太少了。」因為沒有外人,陸昱帆無所顧忌的大聲抱怨著。
「陸老闆,我不是說過了嗎?每隔十天就要把貨解運去福寧鎮,新軍的人就睡在我廠子裡……」
蔡雲楠的話沒有說完,陸昱帆就不耐煩地說道:「我記得,但是五個月才能給三百支,蔡老闆你還想不想發財?我答應你不去找其他人,就是信了蔡老闆會給我貨。」
「五個月出一次事,已經很誇張了,要是再多,新軍那裡就該起疑了,」蔡雲楠爭辯道:「陸老闆你可不能去找別家啊,要是我這裡走水,他們那裡遭雷,一、兩個月毀了上千條槍,新軍一定會下來人嚴查。」
「那這槍怎麼辦?」
「陸老闆莫急,我有個妻弟在廣東,姓馮,也是開廠子的,我把樣件發給他,再給他兩個工匠……」
陸昱帆皺眉頭聽著,突然插話道:「不就是您的大舅馮老闆嘛,我記得是做草鞋和皮貨買賣的,最旺的時候手下都沒幾個人,十年來破產過三次了,前次也欠著我的銀子,也是您給還的,我能認識蔡老闆您就是因為那次的交情啊。」
「哦,對。」蔡雲楠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我大舅他又捲土重來了,還是用的老字號:馮氏皮革行。」
「廣東太遠了吧?」其實陸昱帆是對馮老闆不放心。
「福寧鎮盯的緊啊,肇慶鎮那裡就鬆快多了,而且沒人接到火槍的單子,新軍也不注意。」
「既然如此,馮老闆什麼時候能開工?」
蔡雲楠在心裡算算:「我這就修書一封給我大舅爺,再打發幾個得力的人過去,嗯,大概兩、三個月吧,每月想來能給陸老闆一百支。」
陸昱帆雖然不滿,但聊勝於無,這時蔡雲楠又道:「今晚等新軍的那人睡了,我就把槍給陸老闆,然後把倉庫燒了報個走水,要說那也是千兩銀子啊,我就不和陸老闆算了。」
「什麼千多兩銀子,蔡老闆那庫,用的了一百兩嗎?」
從軍以來的生活是秦德冬有生以來最古怪的一段日子。每天早上醒了以後不許起床,必要等傳令兵下令後才能下床。同樣,吃飯也要聽命令,睡覺也要聽命令,只要那聲就寢令不下,大家就只能在床邊站著。萬一你上床後想撒尿,也只能躺在床上大聲請示,得到同意後才可以下地。這日子和秦德冬想像或是聽說過的軍營生活太不一樣了。飯食是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頓頓都能吃飽不說,大將軍還給天天給他們吃肉如果平日就這樣,那過年又有什麼值得期待的?
營帳裡,許平正和余深河等人討論新兵的訓練,余深河大聲地發出他的感慨:「從來沒有帶過這麼好帶的兵,大人的辦法真不錯,他們已經習慣服從命令「敢又聽話的士兵,真到了戰場他們敢殺人麼?」
「新軍一直用軍棍來讓新兵學會聽話,可是闖營不同,這些人都是流民,我不能一上來就棍棒相加,這樣他們非逃光了不可。所以,我一開始就刻意招募這些膽小聽話的人。勇敢,也並非不能練出來。讓他們吃飽,人吃飽了,就要開始惹事了。」
為了盡快看到新式軍隊的戰鬥力和效果,對許平的要求,李自成總是竭力滿足,不過許平一提出要給士兵們每人每天一斤肉,大家都覺得太過分了。最後幾經討價還價,牛金星同意每天提供兩千斤肉給許平,這樣一個月就是七千兩銀子,三千五百個人,每月軍費總計一萬兩千兩。靠著大量的肉類補充,許平的部下可以進行高強度的訓煉,每天數個小時的運動也沒有導致士兵們體重下降。
二月,久違的陸昱帆又一次來到闖營,許平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晚了一個月。」
「許將軍哪裡知道我們商人的辛苦。」許平的事件已經出現在福建布政司的邸報上,陸昱帆也看到了。他指揮闖營士兵卸下大車上的貨物:「這裡是三百支槍,還有刺刀。許將軍別嫌少,別人還拿不到這麼多呢。」
第一次見到燧發步槍,余深河和沈雲沖都很震撼,尤其是那柄一米長的槍刺,不但是很好的短劍,而且裝到槍上就可以成為兩米多的長槍。根據在新軍時養成的習慣,許平的軍中並沒有編製刀斧手,除去火銃就是長矛。
燧發火槍的重量遠遠低於新軍使用的火銃,士兵們也能更輕鬆地使用它們。簇新的火槍被優先發給那些許平心目中的老實人,許平給他們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每天都要擦槍,不得有誤。
「我的葫蘆……」高成倉傷心地說道:「我的葫蘆丟了。」
今天出操前大伙把葫蘆、飯包等物品放在邊上,解散後高成倉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葫蘆了,秦德冬指著高成倉手中的一個葫蘆問道:「那這個是什麼?」
「不知道是誰的,沒有我的葫蘆好,」高成倉顯得更傷心了:「有人拿走了我的好葫蘆。」
秦德冬同情地看著他,撓撓頭想了一會兒,猛地一拍腦門:「高老弟,我果裡有個岳兄弟,能掐會算,絕對是半仙。」
「真的?」高成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快帶我去。」
岳牧盤著腿、閉著眼,右手煞有介事地掐算著,搖頭晃腦地琢磨了一會兒後,睜開眼得意地掃了眼前這群神色緊張的人一圈,對高成倉大聲說道:「高兄,出門往西,走一百步,就是那個人偷了你的葫蘆。」
「多謝岳兄弟了。」高成倉滿臉喜色,向岳牧匆匆抱拳一禮,急吼吼地出門找葫蘆去了,秦德冬等幾個人跟著他的身後準備圍觀熱鬧。
向西走出了差不多一百步,高成倉迎頭撞上了張興培,他左右看看更無他人,便一把揪住張興培,喝到:「姓張的,你為何偷了我的葫蘆,快快還來?」
高成倉背後的秦德冬等人也跟著一起嚷嚷。
張興培莫名其妙看著這些傢伙,把營裡發給他的葫蘆從腰間掏出來,自己先看了看,然後一直舉到高成倉的鼻子底下:「這是你的葫蘆嗎?明明就是我的。看!」,葫蘆底下有幾個歪歪扭扭的筆畫:「上面這還有個呢,認得麼?這是字!是字!這字叫張!是我們隊長給我刻的。」
碰了一鼻子灰的高成倉又回去找岳半仙,岳牧將信將疑地重新盤腿坐好,再次閉上眼掐算了一會兒,猛地睜開眼:「哎呀,果然是錯了,是向東一百步,那帳篷裡的人拿了你的葫蘆。」
「哎呀,哎呀。」高成倉又一頭衝了出去。
向東急跑了不到一百步,高成倉的腳步慢了下來,前來助拳的秦德冬們也止住腳步,許平大營外的衛兵盯著這些不停在帳邊打轉的傢伙,喝問道:「你們這幾個廝在大將軍營外打轉,意欲何為?」
「無事,無事。」高成倉、秦德冬等人連忙逃走,回到岳牧那裡又是一通埋怨:「岳兄弟啊,大將軍怎麼會拿我的葫蘆?」
「怎麼會這樣?我不可能算錯啊。」岳牧滿臉狐疑,第三次閉眼算起來,這次睜開的時候他斬釘截鐵地說道:「第一次根本沒錯,就是那個人拿了你的葫蘆,結果被你們一攪和,我第二次才是算錯了。「
「說到訓練,」在許平的大帳中,沈雲沖提出一個問題:「卑職認為應該考慮成立教導隊了。」
「我同意。」許平點頭道。
「誰任教導隊總教官?怎麼選拔教官?」
「不要總教官,我們的教導隊不是獨立的。我們挑選最好的二十名士兵組成教導隊,隊長給一個把總的職務,仍隸屬近衛營。」許平早已經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黑保一倒不覺得什麼,可是其他幾個習慣新軍條例的軍官都顯得迷惑,余深河詢問道:「大人,這樣好麼?教導隊又要訓練士兵又要隨軍行動,恐怕會有影響。」
新軍的教導隊有固定的營地、訓練場和訓練設備,教官可以心無旁騖地進行訓練工作,新軍軍官都認為這樣的訓練效率很高。
許平認為新軍的這個設置有很大缺陷:「當然會有影響。不過,新軍各營不能自行訓練部隊,完全依賴補充營補充,而補充營沒有獨立作戰的能力,浪費兵力;如果遠離教導隊的基地,各營很難補充兵力,一旦兵員受損,只能拉回京師附近整頓,浪費時間。」
在許平的設想裡,各營要有一定的自行訓練部隊的能力,在戰鬥的閒暇可以就地訓練從周圍獲得的兵員。如果後方需要一個新兵訓練營的話,那沒有必要搞成和新軍教導隊那麼大的規模,只進行一些簡單到普通軍官都能勝任的訓練工作就可以了。許平道:「鎮東侯在長生島起家時,基本上都是圍繞他的老營作戰,幾個月才出動一次,平日就窩在家裡訓練新兵,對各營自我恢復的能力要求不高;而新軍肇造後,圍繞京師活動沒有什麼大麻煩,但是一旦遠征山東,立刻就出現兵員補充不及時的現象。而我們以後要和官兵在廣闊的中原交戰,各營可能會從一個地方轉到另外一個地方,在邊境地區長期駐紮。不但各營要有自行恢復兵力的能力,更不能拿大批精銳軍官組成獨立教導隊,放在遠離戰場的後方,我們既沒有也浪費不起這些軍官。」
近衛營的軍官們正專心探討時,周洞天從帳外跑進來,喜形於色地叫道:「打起來了,有人打架了。」
「肉吃多了果然火氣壯。」許平笑著招呼大家:「走,我們看看去。」
被眾人拉開的高成倉和張興培還在怒目而視,手裡握著傢伙。直到看見許平親自趕來,才明白大事不好,他們連忙一起向長官請罪。
許平故意板著臉孔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啊?」
見長官沒有怪罪他們鬧事的意思,兩個人頓時互相指責起來,張興培指著對方大叫道:「大人,這廝冤枉我是賊。」
「你胡說!你偷了我的葫蘆!」高成倉怒形於色。
「你血口噴人。」
「小毛賊!」
「夠了!」許平打斷二人的爭吵。隨著控制力不斷加強,這段日子裡他已經開始對部下採用軍法:「軍中不許私鬥,你們二人用木棍互毆已經嚴重違反軍規,按照軍規我應該鞭撻你們每人十記。」
聽到這懲罰後,二人都低下頭,可是仍然怒氣不消,顯然誰都沒有寬恕對方。許平隨後又問道:「根據我的條例,挑起私鬥的一方應該鞭撻二十下,而另一方免責,你們有誰願意主動承認是自己的錯嗎?」
兩個人聞言立刻一起抬起頭來大聲嚷嚷,許平搖頭歎道:「那我就沒有辦法了,余兄弟這是你的部下,就由你來處理吧。」
「遵命,大人。」余深河走上一步,又一次詢問兩個士兵:「你們是不是都認為自己沒有錯?」
「是的,大人。」兩個人異口同聲地答道,也是同樣的理直氣壯。
「那好,我給你們一個公開爭鬥的機會,」余深河掃視著周圍的士兵,加重語氣道:「從今天開始,以後軍中任何恩怨都可以要求長官按照此例處理,再發生私鬥絕不輕饒!」
士兵們都聚精會神地向余深河看過來,余深河又一次問兩個士兵:「你們之間的恩怨,需要靠一決生死來解決嗎?」
兩個士兵聞言都是臉上變色,一起搖頭道:「小人並無此意。」
「那好。」余深河揮手讓士兵們圍成一個圈,把兩個士兵圍在中間:「本官給你們一個解決恩怨的機會,但是本官需要你們保證,過後就把這段恩怨徹底放下。」
兩個士兵俯首聽命後,余深河命令他們脫去外衣、褲子和靴子,解下身上一切硬物:「張興培握拳,高成倉,握拳。」
「不許抓、撕、撓,不許用腿踢,不許攻擊下體和咽喉,不許用手指插眼睛,也不許用手肘攻擊,違者將被鞭撻二十記……」余深河大聲地講述著規則,確保兩個人不會在搏鬥中受到嚴重傷害:「對方一隻手或者兩隻手接觸地面時不得繼續攻擊,違者將被鞭撻二十記。當對方兩隻手脫離地面時可以恢復攻擊。」
「高哥,狠狠揍這個小毛賊!」岳牧等人圍在人群裡,為高成倉吶喊助威;而張興培的朋友們則在給他鼓勁。
一個士兵向許平報告,李自成來視察軍營。許平一面讓余深河繼續下去,一面前去迎接。
見到這個場面後,李自成就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許平介紹了前因後果,道:「軍中最忌私鬥,故而不得不如此。」
「當然,」李自成也明白私鬥的危害,因此他看到許平的佈置更是感到奇怪,問道:「為何不鞭撻犯兵?」
「所謂堵不如疏導,黃候對所有的問題都這麼看,這也是黃候在練兵時定下的規矩之一。」許平和李自成解釋的時候,那兩名士兵已經開始搏鬥,許平一面觀看著動靜一面繼續說道:「如果我把他們每人鞭撻十記,那麼二人不但會互相懷恨在心,更可能對長官心存怨恨,異日到了戰場上恐非我軍之福。」
「所以你要他們自行解決?」李自成還是有些不能理解:「若是他們仇大到非要見血怎麼辦?」
「那我會給他們一人一把劍去分個勝負,我寧可他們在平日把仇恨發洩出來,也不願意他們在戰場上提防或是陷害自己人。」據許平理解,長生島時期,鎮東侯手下大多不是善類,而且成份複雜,今天的漢軍仇敵,很可能明天就會聚於一營之中,他曾聽說過教導隊總教官和副總之間的故事,總有一些仇恨是軍法難以處理而且並不是每個人都像宋教官那樣寬宏大量,所以鎮東侯才會留出這個缺口:「我軍應該沒有這種問題,不過或許保留這個也沒有什麼壞處,黃侯一生治軍,似乎總是採用堵不如疏的策略,所以末將也沒有取消。」
片刻之後,高成倉就被打倒在地,余深河提醒張興培不得繼續攻擊。高成倉坐在地上,擦去嘴角的血,怒氣沖沖地站起來又向對手撲去。許平壓低聲音對李自成道:「以我想來,鎮東侯此舉還有一個用意,只要精通武藝,別人就不敢隨便欺負到你頭上。」
二人又廝打片刻,高成倉雖然還給對方幾拳,但又連續三次被擊倒在地,而且再也爬不起來了。李自成皺眉道:「比私鬥好些,不會受傷,不過還是會有積怨。」
「真到了私鬥的地步,就不可能沒有怨恨了,上峰只能化解一些是一些。」
余深河那邊已經宣佈搏鬥結束,他看著張興培道:「是該你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臉上也是一塊青一塊紫的張興培傻傻地望著余深河,後者揚揚下巴:「去把你的弟兄攙起來。」
張興陪猶豫著走過去,蹲下身要把高成倉扶起來,卻被後者憤怒地拒絕,余深河咳嗽一聲:「張興培,請求他。」
張興培聞言又回望過來:「怎麼請求?」
「對他說:我們以後還是做兄弟吧。」
張興培於是第二次彎腰去攙扶高成倉,看到余深河臉上讚許的表情後,他使勁把對方的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嚅囁道:「高兄弟,我們還是兄弟吧?」
高成倉歎了口氣,點點頭。
李自成沉思良久,突然問道:「黃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許平搖搖頭,露出些遺憾之色:「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現在新軍之中,還在用這些條例麼?」
「是的,我仔細考慮過,剛成軍的時候利大於弊,不過有些不適合現在的新軍,」許平不假思索地對李自成說道:「除去當年黃候手下多是流放的兇犯,僅僅靠軍法難以完全克制私鬥外,總有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軍法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所以黃候就用這個公斗來彌補軍法的不足,處置這些小事,由於有軍官監督,不會有太嚴重的後果,也容易從中調和。我覺得對我軍也很適用,我手下多是老實巴交的人,此舉可以刺激他們的悍勇之氣,看得多了自然尚武之風大漲,在軍官的嚴格控制下不會有什麼惡果。」
「那許兄弟為何說不適用於今日的新軍?」
「因為我們這些後進,劍術、搏擊之術和將門子弟差得實在是太遠了,要是赤手搏擊,那純屬是自取其辱,而如果要求鬥劍,那根本是自尋死路。無論如何,我是絕對不敢應戰的,這個條例,現在只能被將門子弟用來羞辱半路從軍的寒士,小口角、看不順眼、動不動就是『是男人、有種就鬥劍』,沒有寒士敢應戰,只能把羞辱記在心裡。」許平一邊說一邊搖頭:「新軍裡不合理、過時的條例實在太多了,下面做事的人太少了,每次都是出大問題後才急急忙忙地去改。」
高成倉被秦德冬他們圍在中央,雖然張興培奉命一再道歉,但大家還是有些憤憤不平,朋友們遞上手巾和水壺,讓高成倉擦臉喝水,岳牧猶自叫道:「那個毛賊,遲早要討還公道。」
高成倉喝了一口水就停下來,把岳牧遞給他的葫蘆拿在手裡反覆端詳,突然叫道:「這是我的葫蘆!」
「這怎麼是你的葫蘆?」岳牧斷然反駁:「這明明是我的。」
「就是我的葫蘆。」高成倉急忙從腰間取出那個被遺棄在校場邊的葫蘆,把它一直塞到岳牧眼前:「看看,這個是不是你的?」
憤憤不平的岳牧接過這個長得極其類似的葫蘆後才看了一眼,就一下子變成了啞巴,半晌沒能說出話來,就在岳牧臉變得如同廟裡的關公那般通紅時,他旁邊的秦德冬輕輕哼了一聲:「沒錯,這個就是你的,我還記得這道痕呢,是你砸排骨時劃的。」
「被你這廝害苦了!」高成倉一蹦三尺高。
這時許平已經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大王,末將認為應該攻打開封。」
開封儲藏著朝廷大量的糧草和餉銀,周圍也是河南重要的糧產區。另外,攻佔開封後,闖軍立刻和山東叛軍形成犄角之勢,還可以從西南方向威脅北直隸。
「恐怕為時過早。現在路不好走,沿途也不容易徵集糧草。」
「大王,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新軍每一天都變得更加強大,他們再次出兵山東的時候,不會再犯上一次錯,會有鎮東侯的親信大將統領,這絕不是季退思能夠抵抗的。西王不在了,我們必須搶先攻打開封,就算不能立刻和季退思連成一片,至少也能分散朝廷的注意力。」許平擔心等到氣候變得容易進攻時,新軍就會開始對山東叛軍的第二次進攻。
「我上次說南征只是托辭,實際上眾將都想趁著這次機會擴充兵力,也得防備楚軍和秦軍反撲。」李自成琢磨了一下,短期內沒有那支部隊能夠出征。
「近衛營不需要再做補充了,我可以立刻帶它出發。」
李自成懷疑地問道:「才兩個多月就操練成熟了?」
「對付新軍尚有不足,但是對於一般明軍應該沒有問題。」許平自信滿滿地答道:「大王可不是皇帝,沒有足以和明廷對抗的財力,我不能像新軍那樣悠閒地練兵直至完全有把握。希望近衛營能夠在戰鬥中成長起來吧。」
在許平心中,他還有一個困擾:「闖王對我很優容,牛軍師對我很敬重,其他人對我很客氣,因為他們對新軍一無所知,所以對我治軍幾乎從不干涉,就算有看不順眼的地方也不說,擔心沒有體察到侯爺的深意。鷹營有能幹的部下,聽話的士兵,但現在以對我出言不遜為樂的,只有黑兄弟一人,鷹營肇造,下面的問題不知道有多少,可憑我一己之力,如何能把這許多條例去蕪存菁?」
「呦,這不是小許平嘛。」一陣笑聲傳來。
韓大可聽到這聲音後,立刻站起身,端著還沒吃完的飯碗往食堂外走。但卻被剛來的三個人拉住,為首的張彪笑嘻嘻地扶著韓大可的肩膀把他按著坐下:「韓兄弟,今天怎麼有空來教導隊啊?」
「侯爺讓我來拿東西。」韓大可不想與這三個人多做糾纏,掙扎著想要走。
「我們是來接新兵的,這真是巧遇啊。」張彪親熱地問道:「韓兄弟,給我們講講吧,侯爺都教你什麼了?」
韓大可甩開張彪的手臂,站起身來:「侯爺不讓講。」
「不願意說就別說,」另外一個人冷笑起來:「我們去問小金將軍,看你那幅嘴臉就有氣。」
韓大可不言不語地向門口走去。
背後又傳來冷笑聲:「這幫雜碎,全是許平那種反骨仔,就會大言不慚。」
「就是,全是一個模樣,上次出兵的時候,聽許賊說什麼他打敗了季寇,我聽得牙都快酸掉了……」
已經走到門口的韓大可把手中的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回過頭大聲說道:「許平是個反賊沒錯,但侯爺說了,德州一戰是許將軍和金將軍共同勝利,難道就許小金將軍自稱大敗過季寇,聽不得許平這麼說嗎?」
張彪等人哄笑著回答道:「什麼共同勝利,小金將軍不去,許賊就是被剁成肉醬的命,要我說,小金將軍就是去早了。」
「去晚了就得夾著……就得撤退了,要不是許平與季寇鏖戰三個時辰,要不是許平拼光了季寇的銳士和鬥志,要不是許將軍先把季寇打崩一次,還親自扛著旗衝下山打亂季寇陣腳,小金將軍能撿到那個便宜嗎?一天到晚說什麼:『我是靠本事而不是靠出身坐在這個位置上的』,這才真是把人牙都酸掉了,二十不到就坐在別人豁出性命也坐不上的椅子上,行,我們都知道你有個好老子,偏偏還滿臉認真、一本正經地告訴大家這真的不是因為他姓金!真的不是因為他姓金哦。」韓大可越說聲音越大,教導隊食堂裡的人紛紛向這裡看過來:「你們這幫廢物,沒一個能比得上許將軍的一成!」
「住手!你們幹什麼?」陳哲把手裡抱著的資料扔到了地上,他從食堂一路尋找到這裡,剛好看見對方把劍刺入韓大可的胸膛。
陳哲撲過去抱住倒在地上的韓大可,看著好友張開嘴,卻沒能吐出一個字,而是將大口的鮮血噴出。陳哲緊緊抱著這個多年的兄弟,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憤怒地大叫道:「你們這是做了什麼?」
「根據新軍的規矩,一對一鬥劍。」站在圈外張彪冷冷地說道,負著手對陳哲說道:「韓大可這廝辱罵李兄弟的母親大人,我們兩個都是見證。」
出兵山東前的那次大規模演習後,身為倒數第一的精金營一份子,剛從教導隊畢業熱血方剛的陳哲寫過一份長篇大論:《論練兵》,其中詳細總結了精金營的種種不足。此時許平已經提出修改練兵條例並且得到楊致遠的首肯,由於許平的報告書名字也叫《論練兵》,當時眾多人不是挖苦陳哲為「又一個妄想靠大話出頭的,」就是譏笑他「拾人牙慧。」。這份報告無人問津,但忽然被楊致遠派人取走,隨後還把陳哲招去接見,後來更推薦給鎮東侯親自教導,從此「無恥小人」這個帽子就牢牢戴在他頭上。
更多的血從韓大可的口中流出,他頭一歪倒在陳哲懷中,陳哲氣得語不成調:「你們這是挾私報復!我要告訴侯爺。」
「請便。」兇手把劍收入鞘中,冷冷地看著蹲在地上的陳哲兩眼,突然笑道:「聽說陳兄弟和小許平情同手足,想不想替他報仇啊,要是想的話,現在正是良機啊。」
陳哲恨恨地看著兇手,但一句話也說不出。
「陳兄弟,我張彪的劍術你是知道的,有名的差。」張彪看著陳哲那幅氣恨交加卻無可奈何的表情,哈哈大笑起來:「要不我和陳兄弟玩兩手,怎麼樣?」
陳哲的喘息聲越來越重,但終於還是垂下頭,看著懷中的亡友,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
「真是孬種,比小許平還沒種。」張彪等人冷笑著走開,從陳哲灑在地上的那些資料上重重地踏過:「也不知道侯爺到底看上這些孬種哪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