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腐蝕
許平和吳忠心中都存有僥倖心理,指望各隊軍官都比參謀強些,不過很快就發現,其他官兵的情況比自己這一群還糟。雖然許平找到到一些老老實實聽書、聽曲的士兵,但他們人數太少,很難一下子把其他人都召集起來,只有餘深河和炮隊的顧夢留等少數幾個人,立刻把部隊整整齊齊地帶到許平身邊。其他有的隊建制已經混亂,甚至軍官都參與到賭博中去。一個醉酒的士兵在被訓斥的時候還大聲抗辯:「老子不定哪天就死了,哪裡還管得了這許多?」
吳忠此時頭腦清醒不少,沉吟著打算分配人手到各處去抓人。但許平瞧一眼夕陽,搖頭道:「我們不能如此,如果全城大搜索,勢必鬧得雞飛狗跳,反倒更加無法交代。」
吳忠想想這話有些道理,他無可奈何地說道:「我們只有先回去向大人請罪了,明天再來帶兄弟回營。」
張傑夫拍著胸脯保證道:「兩位將軍放心,我們一定會把兄弟們都照看好的。」
眼下也只有如此,許平再三請張傑夫多加關照,然後就急匆匆地趕出城門,收攏起來的千餘士兵列隊返回營去。路上,許平把這些軍官暗暗記在心裡,吳忠一個勁地慶幸:「幸好此番軍法官沒有隨行,不然今天這事絕對無法收場。」
因為這次出兵由文官督師,約束新軍軍紀的軍法官當然不宜隨軍出發,以免和督師的職權衝突。
進入營門後,吳忠和許平兩人又繼續商量對策,吳忠主張盡量對張承業隱瞞,能瞞多少是多少,許平心中對此也隱隱贊同。兩個人計較已定,一起跑到張承業帳外求見。被召進去後,許平和吳忠互相掩護,一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兩個主動承認有官兵喝酒了,但是兩人一起替參謀官和軍官作保。至於小兵抗命,甚至口出惡言反抗官長的事,更是隻字不提。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張承業並沒勃然大怒,而是皺眉深思起來。張承業說道:「這也是本將首次領一營兵馬駐紮於內地鬧市之旁,看來確實是不能放人入城啊。」
又詢問過吳忠、許平幾句後,張承業感覺事態不是太嚴重,也不再多加指責:「此番教訓,本將與克勤和子玉共勉。」
兩人立即應是。張承業沉吟一下又道:「此事可大可小,你們要約束官兵,不要走漏風聲,被軍法司得知就不好了。」
「遵命,大人。」
張承業要去就寢,見二人沒有其他事,就讓他們退下。許平、吳忠出來後,就開始商議如何嚴防風聲外露。吳忠環視著周圍的衛兵,就提議道:「去我帳中細談。」
許平默不做聲點點頭。兩人快步走到吳忠帳外,見到裡面有火光人影閃動,似乎人還很不少。兩個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狐疑之色。現在太陽已經落山,自然官兵都該回營就寢,不會在這個時候來報告軍務。聽見從帳裡面隱約傳出幾聲笑,吳忠繃著臉撩開帳篷進去,許平緊隨其後。
帳篷裡面有好幾個長青營的參謀軍官。苻天俊站得靠近門口,許平和吳忠進來時,一個士兵用雙臂環住符天俊的脖子,嘴貼在他耳邊說著什麼,而符天俊則是哈哈大笑。見到吳忠後,符天俊仍是滿面笑容,等看清許平、吳忠二人臉上的表情時,他才露出訕訕的模樣,把手從那個士兵的腰間抽回。許平仔細一看,苻天俊身旁那個小兵打扮的人,就是酒宴上坐在苻天俊身邊的女子,進門好幾秒了,還有參謀因為腿上坐著個女子沒有站起身來。吳忠此時已經氣得手足冰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許平勉強沉住氣,問道:「符千總,這幾個女子是怎麼進來的?」
苻天俊低下頭,報告說等許平和吳忠走後,那些女子盡數換上明軍小兵的衣服出來,整整齊齊站成一排,乍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像,她們用墨描了眉毛,還貼上了鬍子。參謀軍官們腦子一熱,就把她們帶回來了。因為天色已晚,軍營大門口的衛兵完全沒有懷疑,還以為是參謀們帶回來幾個德州士兵。
苻天俊見許平、吳忠面色陰沉,就連忙推卸責任說:「周千總他們也都把人領回來了,他還把許大人的那位周姑娘也帶回來了。」
這時吳忠已經看見陪自己喝酒的那個女子,她正怯生生地站在人群後排。吳忠唉聲歎氣一番,完全打消了公開懲罰部下的打算,以免把事情鬧大。許平咬著牙問道:「周千總他們去哪裡了?難道把女子帶回營房了?」
「沒有,」苻天俊連忙答道:「他們當然不敢,這裡太擠,他們幾個就去許大人的帳裡了。」
許平立刻扭頭大步走出吳忠的帳篷,後者狠狠地瞪了苻天俊一眼,緊追著許平的腳步衝出去。吳忠跑到許平身邊,低聲道:「這事我們得保密。」
「還好,大人已經就寢。還好,大人已經就寢……」許平一陣陣地心煩意亂,急急忙忙地往自己的營帳趕去。現在城門肯定已經關閉,總不能把這些女子轟到野外去。但是這事情一旦走漏,新軍軍法不會饒過他和吳忠的。
果然,在許平的帳裡見到周洞天一夥兒,正放浪形骸地與女人們調笑。許平才跨進大門,一身戎裝的周姑娘就迎上來,她已經把畫出來的眉須洗去、臉上還施了些粉黛。周姑娘向許平行了一個軍禮,一雙大眼睛含著笑意,脆生生地叫道:「大人,卑職參上。」
許平連忙繞過這個嫵媚的士兵,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吳忠劈頭蓋臉一通大罵。許平聽吳忠的聲音實在太過洪亮,把他硬拉坐下,跟著一指周洞天:「你去吳將軍的帳裡把人都帶過來。」
與其分散在兩處,不如集中在一起更容易保密。周洞天領命而出,不久就把那邊的人盡數帶回,密密麻麻的頓時一帳全是人,喘過一口氣的吳忠又跳將起來,把這群參謀罵了個狗血噴頭,說到恨處還飛起一腳踢向符天俊,把他一直踢到了帳外,回過頭看吳忠看到快把腦袋埋到胸口的周洞天正偷眼看自己,又一腳把他踹得趴倒地上。等吳忠發洩完畢後,許平讓垂頭喪氣的參謀軍官們在桌邊圍成一圈,給他們眼前點起蠟燭:「進行參謀作業吧,想想怎麼能搞得神不知鬼不覺。除了這屋裡的人外,我不要有一個人知道此事。」
吳忠和許平的帳外有幾個衛兵,不過他們都是許、吳二人的近衛心腹,肯定不會把事情外傳。參謀們在許平催逼的眼神下,老老實實地開始推測可能會遇到什麼情況,明天該如何把人送出去……那些女孩圍坐在帳邊,見新軍的參謀推演新奇有趣,忍不住嘰嘰喳喳起來笑起來,頓時夜色中就升起一陣女子的喧嘩。被許平瞪了一眼,女孩子們馬上又噤若寒蟬。
參謀們還在用半死不活的語氣討論明天如何混過衛兵的問題,許平聽得胸口一陣陣氣悶,就走到帳外去換口氣,仰望著星空長吁短歎起來。吳忠靜悄悄地跟出來,見許平悶悶不樂就在他身旁輕聲道:「這幾個兄弟都是二十出頭,血氣方剛,也不知道輕重,有幾個還沒有家室,又喝了些酒,好好罵一頓就會改了。」
「吳兄!」許平回頭向吳忠抱怨道:「小弟到新年也才二十二,小弟也沒有家室,小弟今天也喝了些酒。」
「他們比不了許兄弟少年老成,」吳忠輕笑一聲:「所以許兄弟是將軍,而他們只是千總、把總。」
喉嚨裡咕嚕一聲,許平沒搭茬。吳忠忽然又問道:「許兄弟可是有了意中人了吧?」
許平回頭看了吳忠一眼,聽對方說道:「今天我看見許兄弟和我一樣,對身邊的姑娘看都不多看一眼,想來是有了。」
面對許平不置可否的一聲輕歎,吳忠笑道:「果然是有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討許兄一杯喜酒喝。」
許平沒有回答,反問了一句:「吳兄也牽掛著家裡人吧?」
「是啊,犬子已經六歲了。拙荊非常賢惠,我很敬愛她。」吳忠背負起雙手,望著北方長歎:「我希望能建功立業,能封妻蔭子。」
「子君,我也很敬愛你。」許平在心裡默默念叨著:「我盼望著早日備下配得上你的聘禮。」
轉天把攜帶女子入營的事處理完畢,許平繼續處理其他的煩心事。曹雲、江一舟結伴回營去負責點卯的吳忠那裡報到,被吳忠一通臭罵然後和其他幾個類似軍官一起轟來許平這裡請罪,時至此刻曹雲仍是酒氣刺鼻,江一舟那邊則是香風陣陣,兩人臉上的胭脂、唇印都沒洗乾淨,至於他們倆負責帶進城的馬隊手下,更是一問三不知。別的人情況也差不多,許平雖氣得夠嗆,但最後沒有發作,揮手讓他們退下、禁足營中:「吳將軍該罵的都罵了,我也罵不出什麼新鮮花樣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兩人走後,許平把自己痛罵了一頓,發誓再不讓手下踏入德州一步。
這時衛兵又報告有人求見,帶進來的人自報姓名叫周勳,是張傑夫的弟子。雖然現在他們讓許平已經很頭疼,不過昨天才吃過人家的東西,不好今天就翻臉,他客客氣氣地接待來者:「周少俠,前來何事啊?」
「昨天給許將軍添麻煩了,我師父心下十分不安……」周勳押送些菜蔬來軍營,說都是德州商民犒勞官兵的。
「張大俠太客氣了,而且這是說哪裡話啊?」許平對此表示謝意後也就讓衛兵去收下,當然酒水一律要原樣送回去。
臨走時周勳又奉上一個盒子,道:「這是我師父、樂大俠和姜大俠的一番心意,請許將軍千萬收下。」
許平翻開錦盒,裡面整整齊齊地放著十個一兩重的小金元寶,它們燦爛的光彩讓許平一陣眼睛發花,連忙推辭:「周少俠,這個太重了,請一定拿回去。」
「許將軍,這一點盤纏是備不時之需的,也是我師父他們的一番心意。如果許將軍實在用不到,回兵的時候再還給他們也就是了。」周勳不容許平推辭,說完後就趕緊走了。
在其他明軍部隊中,處於許平現在地位的將軍,一般都有不少外快,比如吃空餉之類。但是長青營條例森嚴,沒有這種可能性。以往說到其他軍中的種種**問題時,許平心中總是有一份驕傲,那就是:我們自然與眾不同。
但是,今天手指觸碰到這幾個小元寶後,許平才發現隱藏在自己心底的,竟然也有羨慕之意。許平現在的俸祿隨著他的職位水漲船高,可是這十兩金子也差不多是他兩年的收入。舅舅常常對許平說,人一生要過得問心無愧,這本也是許平的座右銘。本可以叫住周勳的時候許平沒有出聲,此時他心中另一個聲音漸漸壓倒了長久以來的格言。
許平不禁想道,張傑夫他們的收入並不限於收保護費,昨天在酒席上還提到了鹽、茶貿易。這幾位大俠都是富豪,如果向他們借一些錢的話,或許他們會很痛快地借給自己:「那麼聘禮就可以湊出來一些,我也得想辦法買幢能盛得下子君的房子啊。」
舅舅要他問心無愧的叮囑聲又一次從心裡透上來,輕輕地許平又把它壓下去:「還有舅舅,我都是將軍了,該是給舅舅買幾個丫頭,讓他關了鋪子過好日子的時候了。」
七月二十八日,督師侯恂乘船抵達德州。新軍各營早在兩天前陸續到達,今天已經基本整頓完畢。其他一些友軍也到達了此地。昨天,張傑夫就向許平訴苦,魯軍將領朱元宏等人騷擾地方,劫掠商隊,鬧得附近一帶雞飛狗跳。這裡是德州大俠的地盤,被劫掠的商隊中有一些是屬於他們的,不用張傑夫明說許平就能想到三位大俠定是損失慘重。
至於這個朱元宏將軍,許平也有所耳聞,他一路之上強拉壯丁,凡在路邊鄉間遇到的男子,不由分說劫持起來,用一根長繩捆成一串隨軍,美其名曰補充兵力。雖然這些魯軍是新軍的友軍,但新軍內部對他們是很鄙視的,許平更是從來不與這些魯軍將領來往。
「這事應該是督師的標營在管。」許平皺起眉毛,友軍軍紀他根本無權插手。
「許將軍可憐可憐德州的草民吧。」
「好吧,」既然今天張大俠專程趕來訴苦,那許平就點頭道:「我會去和督師大人說的。」
忙完手邊的事後許平就跑去拜見侯恂,走到督師的標營時,天色已經黑了,標營的衛士驗過身份,放許平入內。許平走到督師營帳前,只見帳門中開,篝火映照著中軍帳裡的老人,正伏在案邊讀書。侯恂此刻仍全身披掛,帶著頭盔,穿著甲冑,手邊放著督師印信、令箭,就連佩劍也沒有掛在牆上,而是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通報過後,侯恂放下書,沒有讓衛兵出來喊,而是抬起頭向帳外的許平揮手,要他入內。進帳之後,許平大禮拜倒,口稱前來繳令。
其實許平也沒有什麼令好繳,叛軍最近不在德州附近活動,聽說明軍大軍南下後更是收縮起來,沒有任何人前來找不痛快。不過侯恂仍稱讚許平一番,說他名聲遠播,讓叛軍逃遁,並鼓勵他繼續努力,為朝廷出力。
過兩日侯恂大概會啟程繼續上路,按說他的年紀不小了,軍旅勞頓,該好好休息才是。可是許平見他身上的衣甲整齊,束帶、風扣一絲不亂,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敬意:「督師大人真是辛苦。」
「哦,不敢不如此。」侯恂正襟危坐,滿面肅然道:「吾只恐上負天子,下負黎庶。」
詢問著許平一路來行軍紮營的事情,侯恂緩緩把他正在看的書合起。那本書的邊角已是磨得破損不堪,書頁也顯得發黑。等候恂把書皮合起來放平時,許平見到書頁上寫著「孫子兵法」四個漆黑墨字。
注意到許平的目光後,侯恂撚鬚長笑道:「此書老夫已經念過不下百遍,字字都爛熟於心,可是仍不敢言『知兵』。閒來無事就再多讀一次。」
「有督師大人掌軍,真是末將等的福氣。」許平這話到不是假意恭維,而是發自肺腑的感動。
侯恂看著年輕人誠懇的目光,做出一副深有所感的樣子,詢問道:「克勤今夜前來,可有什麼緊要軍務麼?」
許平就說起朱元宏擾民的一些事情。聽到魯軍劫持丁壯參軍的情景後,侯恂滿面都是不忍之色:「可憐這些黎庶,無端就鬧得背井離鄉。每次兵戈一起,就難免生靈塗炭啊。」
歎息了一會兒,侯恂正色對許平說:「此事老夫知道了,自會去找朱將軍,讓他把那些百姓全都釋放,平安回家。」
「謝督師大人。」
「這有何可謝?那些百姓又不是克勤的親友。此事倒是本官的職責所在。」侯恂又勉勵道:「克勤既有愛民之心,更要奮力殺賊,早日還山東百姓一個太平樂土。」
「末將謹遵督師大人教誨。」許平抱拳一禮,又對侯恂說道:「德州有些商民貢獻糧草助軍,他們也對朱將軍有些微詞。」
「哦?」
「朱將軍的手下在德州城內外吃飯,從來不曾付過錢……四日前有兩個兵士搶劫一個說書人的盤中錢,還打斷了他的腿……三日前有幾個魯軍士兵到德州戲樓聽戲卻不肯付錢,戲樓的夥計找他們討要,他們不但打人,還縱火焚燒了戲台,向聽戲的觀眾中投擲了一個火藥包……昨日士兵向百姓吃水的井中撒尿,並將馬糞拋下……阻斷城北官道,拿走商民的貨物,並把押貨的鏢師盡數拉去從軍……」許平把魯軍一些將領的惡行報告給侯恂,最後還報告說:「德州父老前日湊錢,請朱將軍等幾位將軍用飯。父老們在席間說起這些事,不料朱將軍大發雷霆之怒,責備父老們道;『還是直隸人比較淳樸,我軍駐紮在那邊時,不用自己去要,他們就會自行把糧草送來。現在我魯軍回到家鄉剿匪,吃一點東西,店家竟然還向官兵要錢,真是豈有此理!』最後不歡而散。」
聽到一半的時侯,侯恂就開始長吁短歎。等許平說完,老人神色憂愁,悲傷地歎道:「德州百姓剛遭匪禍,又遇兵災,真是可憐可歎。所以我們更要早日剿滅賊人,這樣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督師大人說的是。」許平點點頭,再次報告道:「我長青營的輜重,也有不少是通過這些商民補充,朱將軍昨日從商隊劫走的東西,有不少原本是我長青營購買的貨物。」
許平心裡估摸,對老百姓來講,朝廷大兵造成的苦難似乎比季退思的匪患更甚。正月裡季退思匪幫攻入德州後,搶掠的目標多半集中在有錢的官宦土豪,比如那幾位大俠的家財就損失慘重,但一般的貧窮百姓沒有受到什麼侵犯。攻城時,許多百姓的房屋被損壞,叛軍們進城後還給了一些錢,號稱是賑濟。叛軍盤踞在德州不到一日,就被救火等三營新軍趕走了,退走時也沒有在城中縱火。
新軍的軍紀嚴明,季退思的部隊逃走後,賀寶刀率領的新軍全體動手,幫助百姓修補房屋。許平見識了朱元宏等友軍的行為,才知道他們比季匪更加不如。只是這些話許平當然不能對侯恂說。
「各軍軍餉不足,朱將軍他們也是有苦衷的。唉,不過老夫還是要找他們,讓他們把劫持來的人都放了。」侯恂撚鬚沉思半晌,終於對許平道:「劫奪友軍貨物實在太過,只是恐怕他們事先並不知道。若是以後長青營再購買貨物,克勤可以派幾個人押送,他們自然就不會再來騷擾。」
許平等的就是這句話,他連忙拱手領命:「遵命,督師大人。」
許平退下後,侯恂瞇著眼坐了好久,仔細回憶剛才從年輕將領臉上看到的那種表情,還有第一次見到這年輕人時,他閃動著火焰的雙眸。這觸動了侯恂久遠以前的回憶,有些熟悉的感覺,但他怎麼也想不清楚。侯恂歪著頭試圖去撲捉那份感覺,最終還是失敗了。不過,隱約之間,他感到那似乎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
第二天,周勳跑到軍營裡,自稱是給許平和吳忠送茶葉來的。許平便把余深河喚來,命令他帶領本部士兵跟著這位少俠走,在他們指定的商隊裡打起長青營的旗號來。許平交代完畢以後,余深河並沒有立刻遵命,而是問道:「大人,若是亂兵不管不顧,非要動商隊裡的東西,卑職該如何處置?」
「我想他們應該沒有這個膽量。再說,我沒有親眼看見的事自然也無法下準確命令給你,」許平一揮手,道:「余千總可以便宜行事。」
「遵命,大人,卑職明白了。」
余深河抱拳行禮後,就闊步離開去召集士兵。許平阻止了周勳的千恩萬謝:「禮尚往來,周少俠不必客氣。」
此外要擔心的就是點卯問題,余深河可能無法及時回營。因此,許平在吳忠召集營中軍官點名時走到他身邊,準備解釋一下。正在許平遲疑著不知如何開口是好時,他聽見吳忠大叫一聲「余深河」,然後就低下頭,用只有他和許平才能聽到的音量自言自語一聲「到」,同時在名冊上畫個圈,完畢後送去給張承業過目。
八月的第一天,各部拔營向南。
越是向南,沿途景色越是淒涼,不但有大片荒蕪的土地,還有沒收淨的糧食散落在田間,發出**的氣味。有時整天整天看不到一個人影,新軍不得不放慢腳步,在來路上設立兵站,轉運輜重。
又走了五天,先鋒長青營進入了叛軍的活動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