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渺雲霞間,一座巍峨大山隱入其中,不見邊際。
山下,一行人井然有序,向山中行去。
老松古柏,青石山階,不知已經存在多少年月的石階步步升高,隱入頭頂雲霧,頗顯得古樸深沉,讓人不自禁地便會猜測,在石階的最盡頭,那萬丈高峰之上,會是什麼樣的所在?
這行人領頭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帶著十幾名大小不一的少年,直向那石階走去:「你們面前這座青玄山便是四象山的主峰,也正是咱們大弘王朝第一仙門四象宮的道基所在,四象宮十年一次開門收徒,本來今年只是第六年,不過傳聞四象宮有位老祖元神大成,下了恩諭,你們這才有機會能進這仙門。這是大好的機會,至於能不能抓住,且全憑你們自己努力了。」
後面的少年大多懵懵懂懂,只顧趕路,唯有一個年歲稍大,約莫十六七的少年聞言眼中光芒閃爍,神情顯得越發堅定。
這少年一身赭衣,破破爛爛,腳上布鞋早已磨破,十跟腳趾頭倒露出七根。他懷裡抱著一個尺餘長短的盒子,盒子非金非石,樣式古舊,看不出什麼稀罕,不過每當少年伸手拂過盒子表面時,便會有一道極為微弱的光芒滲入他的手指。那光芒幾不可見,就連少年自己都沒有發覺。
少年不緊不慢地跟在中年男人後面,一言不發,默然前行。他知道帶著他們來這裡的中年男人是一個尋仙者,自己能不能找到四象宮的仙門,拜師修行,可就全靠他了。
尋仙者,這是俗世的稱呼,是對那些有一些修為,又與世間各大仙門有聯繫,幫這些仙門在俗世搜尋弟子的人的敬稱。他們向那些想要拜入仙門的人家收取費用,然後負責在某家仙門收徒時將人帶去,說白了就跟俗世勾欄裡的皮條客差不多,只不過一個是盤桓在仙家與俗世,一個混跡於青樓與坊市。
介紹一人入一家仙派,不論成敗,費用在一百兩到五百兩銀子不等,若是這家失敗,只要有足夠銀子,還可以去下一家。尋仙者只管帶路,至於你資質如何能不能被看中,那可就要看各大仙門的眼光了。
少年名叫林風,乃是從大弘王朝長原府下一個偏遠山鎮出來的,年前他娘親病喪,留給他一個不知何用的盒子和兩百多兩銀子。一心想要出來闖蕩的林風在不久前恰好碰到前面的那位尋仙者,便將銀子全部交付於他,求他帶自己前往仙門拜師。
世間皆知有仙,但卻沒有幾人真能踏上仙途,林風好不容易得到機緣,自然不肯放棄。他雖知一旦失敗自己將人財兩空,但幾番思量還是做出了孤注一擲的決定。
中年男人將四象宮簡單介紹一番,在踏上石階之後便不做聲了。這一行人以他為首,他不開口,剩下的人自然更不敢發出聲息。
大弘西隴萬山連綿,中央隱有仙門,便是指的四象宮所在。四象宮作為大弘王朝第一仙門,傳承萬載,據說乃是上古時期一位真仙演化天宮四象,開創四種絕學,在此開宗立派。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宮四脈道基相同,傳承各異,各脈弟子數千,浩浩泱泱,以青玄山為中心,佔據方圓數百里範圍的千座山峰,勢力極大。
就這般沉默著向山上攀爬,一路上中年男人走走停停,確保不會有一人掉隊。他將人帶來,若是不成還須將人送回,萬一在路上出了閃失,可是要負責任的。
青玄山高逾萬丈,而四象宮便在山頂之上,以這幫少年的速度,用了約莫大半日的時間才走到半山腰,仰頭看了一眼那雲霧遮掩的山巔,中年男人歎了口氣,知道今晚是到不了了,便準備讓那幫少年休息。
誰知就在他下令之後,忽然看到山上一道金光亮起,不多時,那光芒靠近這裡。很快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到,是三個人腳踏著一柄巨大金劍向這裡飛來。
三人眨眼即至,當先一個青年落下,收起腳下金劍,剩餘兩人一個是高莽壯漢,另一個則是一名妙齡少女。那青年轉過身來,拂了拂身上的霧水,然後抬頭倨傲地打量了眾人一眼,這才問一旁的中年男人:「這就是你帶來的人?」
「是。」見識到三人飛遁的本事,中年尋仙者知道他們定然是四象宮的高徒,不敢怠慢,急忙恭敬答道。
「怎麼只有這麼點。」不滿地瞇起眼來,青年猶豫了一下,然後淡然對身後兩人吩咐道:「去看看他們資質如何。」
那高莽壯漢和妙齡少女聞言答應一聲,開始查看這十幾個少年的資質根骨,看著他們一個個認真查看,青年嘴角微翹。過了一會兒,他隨手拿出一個錦繡布袋,扔給中年男人:「這裡面是一塊脈玉,待會兒你上山之後最好把這件事忘掉。」
「這……」聞言愣了一下,中年男人知道是碰上了提前來挑選弟子的人,雖然受到了那塊脈玉的吸引,但是一想到私自將尋來的弟子交給四象宮弟子的後果,他就猶豫了起來。
可是當他看到青年一臉陰沉的神色後,他心中畏懼,終究是收起了布袋:「是。」
十幾名少年,兩個人查看,很快,高莽壯漢和妙齡少女便將這些人看了個遍。兩人回到青年身後,妙齡少女搖了搖頭:「凌師兄,這一批沒有資質達到七品以上的。」
「嗯。」青年聞言顯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就被冷漠代替,淡然看了中年男人一眼,他的目光如同利劍,嚇得中年男人渾身一哆嗦。轉過身去,他祭出金劍,便要帶著高莽壯漢和妙齡少女離開。然而就在他要走的時候,忽然眼角餘光中他看到了林風,以及林風懷裡抱著的盒子。
停下手來,再次收起金劍,青年走到林風面前,先是打量了林風一番,然後轉頭問中年男人:「你不知道仙門收徒的要求是最好十三歲以下?這少年至少十六歲了,你為何還要帶來?」
「這……」猶猶豫豫,中年男人不知該如何作答,他總不能說自己是收了錢才將他帶來,雖說尋仙者收錢並無甚大關係,但是帶一個年齡明顯偏大的人來,若是被眼前這個四象宮高徒說成是以次充好,那可就壞事了。
心中焦急,中年男人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借口:「師兄有所不知,這少年雖然年紀偏大,但是身體資質卻極佳,這一路走來,他從未掉隊,體力充沛甚至不比我差,所以我猜他資質極佳,這才自作主張帶了他來,哪想是自己走了眼,還望師兄莫要怪罪。」
冷哼一聲,青年沒有理他。轉過頭來將目光放到林風懷裡的盒子上,他嘴角微翹,對林風道:「把你的盒子給我看看。」
林風一直都看著這三個人的舉止,從方纔他們御使金劍來回飛遁他就知道這三人非同尋常了,如今看到一個仙家弟子跟自己說話,他頓時激動的什麼也似。直到聽那人問自己話,他才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盒子,有些猶豫。
「區區凡人之物你以為我會放在眼裡?拿來。」看出林風的心思,青年不屑道。
「這……好吧。」緩緩將盒子遞出去,林風還真怕青年拿了自己的東西不還給自己了,要知道這可是娘親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
青年接過盒子,仔細查看半天,也沒瞧出不對勁。可是方纔他卻真切的感受到了盒子上散發出來的一絲氣息。猶豫了一下,他一咬牙,抬手祭出一道符紙,符紙之上十數道符字如流光閃動,氣息靈動,被他一道真力打入,然後貼在了那盒子之上。
嗡!
盒子一接觸到這符紙,便發出一聲震顫,上面竟然散發出一道隱隱的光芒,十分璀璨。雖然它很快消失,但還是被青年捕捉到,心中一喜,他知道自己這是遇到了寶物,不動聲色地將化為灰燼的符紙拂去,他將盒子小心拿好,臉上多了幾分笑意,低頭問林風:「我且問你,你可願加入我四象宮修行仙道?」
「願意!」又見識到青年的無上仙術,林風震驚非凡,更加堅定了修行的決心。
「很好,不過以你的資質想要修行並不容易,而且你也已經過了踏入修途的最佳年齡,你若想進我仙門,就必須做出些犧牲,把這盒子獻上來,我將你帶入師門,怎樣?」
林風沒想到青年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方才並沒注意到盒子的異樣,所以根本不知那盒子的珍貴。只是一想到這是娘親留給自己的唯一一件東西,他就遲疑不捨得送出。
思忖良久,林風目光黯淡下來,伸出手去,低聲回答道:「那還是算了,前輩把盒子還給我吧,我不拜師了。」
「嗯?」臉色微沉,青年似乎沒想到林風竟然會拒絕自己,頓了頓,他冷笑起來:「不想拜師了?那就自己滾下山去罷。」
「把盒子給我。」語氣倔強,心中忐忑,林風腳底打起了顫,但卻毫不退縮地抬頭與青年對視。
「我為你提供機會,你將這盒子贈與我,今日我許諾你可以進入四象宮,是你自己不要,還想要回盒子?哼!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現在滾下山去,我不與你計較,否則仙怒降下,豈是你一介凡人能承受得起的?」青年手持盒子,厲聲喝道。
「我沒有說把盒子給你。」林風被仙怒二字嚇得渾身一顫,但卻仍舊沒有放棄。
「我說你說了,你就是說了,方纔我還想收你入門,現在看來,你與仙門無緣,趕緊滾下山去,不要在這裡礙眼。」青年轉過身去,心頭冷笑連連。一介凡人也敢跟我鬥,找死!
見林風還想開口辯駁,那中年男人急忙拉了他一把,讓他噤聲。要知道這裡可是四象宮的地界,那青年就算是殺了林風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然而林風此刻一心只想要回娘親遺物,也被激起了倔強脾性,他雙眼通紅往前邁出一步,追上那青年便要從他懷裡奪回盒子:「把盒子還我。」
砰!青年沒有轉身但卻似能將後面一切看到,一掌向後拍出正中林風胸口。
林風慘叫一聲,倒飛出去。
「把盒子還我!」然而他仍舊不肯放棄,掙扎著爬起來又衝了上去。
「不自量力。」眼中儘是鄙夷不屑,青年懶得跟他多計較,手中加了幾重力道,又是一掌拍出:「去死吧!」
砰!一聲悶響,林風身子一弓,猛地噴出一口鮮血,鮮血橫飛,灑在了青年的身上和他懷裡的盒子上。然後再次倒飛了出去。
「晦氣!」看著林風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青年抬手擦掉臉頰上的血跡,暗罵一聲。轉頭冷冷瞪了中年男人一眼,他雖沒開口,但威脅意味卻十分明顯,那中年男人心中領會,急忙恭聲保證:「師兄請放心,我一定不會把事情說出去的。」
「走。」沒有理會他,青年祭出巨大金劍,抱著盒子帶上身後兩人便化作金光離去了。
青年臨走時並未發現,他懷裡的盒子原本沾上的血跡居然突兀的消失了,而在他轉身之時,竟有一道玄青色光芒從盒子上發出,射入到了林風的體內。
等他們走後,中年男人歎了口氣,望了不知死活的林風一眼,最後搖了搖頭,對另外那幫少年喝道:「今日之事你們必須給我忘記,否則小心惹來殺身之禍!」
此地生是非,中年男人不敢久留,很快帶著剩餘的少年也離開了。
空寂石山上,只留下林風一人躺在地上,沒有一絲呼吸。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有一個曼妙身影從山下走來,要路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