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雨幕籠罩著宮裡四角的天空,天上的雲朵看不出變幻,因為只有灰??的一片。
「母親。」
楊麗華從發呆中醒過神來,從那張豪華卻冰冷的皇后椅中下來,迎接母親的到來。沒有外人,所以獨孤伽羅也沒有再行禮。
「麗華,你又一個坐在屋子裡發呆?」獨孤伽羅看著女兒臉上的落漠,心中不禁一疼。
「沒有,母親。我剛還去花園裡轉來著。」楊麗華笑著,強裝的笑臉讓她臉上的肌肉微微痙攣。
獨孤伽羅當然不會看不出女兒的強顏歡笑,但卻並不點破,只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女兒說著閒話。
母女兩個正說著,下人通報,皇上來了。一聲未了,宇文?帶著宇文雪蘭已經走了進來,宇文雪蘭走過獨孤伽羅身邊,向楊麗華行了見過皇后之禮。
獨孤伽羅向皇上行了禮,看了宇文雪蘭一眼,卻沒有施禮,宇文雪蘭雖然是皇帝的女人,卻並沒有名份,自己堂堂一品誥命夫人,沒有反向她行禮的理。
看到這個女人,獨孤伽羅忽然有一股無名的怒火湧上心頭,同時酸溜溜的感覺也擋都擋不住的泛了上來。
這個女人她認識,十多年前這個女人跟著宇文護到家裡來,擺明要嫁給楊堅,簡直就像逼宮,當時自己剛剛生下地伐,身體虛弱得很,可還是不得不站起來進行丈夫保衛戰。當時自己雖然打得她鎩羽而歸,但自己還是分明看到了丈夫眼中的動搖,顯然,他動心了,若不是自己出手及時,當初很可能她就成了丈夫的妾侍。
然而天道循環,當初她沒能搶得自己的丈夫,現在卻搶了女兒的男人,而女兒的男人是皇上,搶了自己的丈夫,痛苦的只是自己一人,而搶了女兒的丈夫,卻有可能讓整個家族都萬劫不復。
獨孤伽羅心中憤恨,卻不敢表現出來。
「這位就是娘娘的母親,隨國公的夫人嗎?」宇文雪蘭卻親熱的與獨孤伽羅打著招呼。
「是啊。」宇文?先答道。
「長得真漂亮,看起來與娘娘一般的年輕,倒不像母女,就好似姐妹一般。」宇文雪蘭嬉笑道。
這話雖然是讚美,但當著皇上皇后的面,聽在獨孤伽羅耳裡,卻顯得加倍的不莊重,就好像充滿了戲謔一般。
但宇文?卻並不惱怒,還哈哈大笑道:「雪蘭真會說話。」
獨孤伽羅極為惱怒,偷看女兒臉色,卻發現她只是溫和的笑著,並無不愉。
說了一會話,宇文?帶著宇文雪蘭離去,獨孤伽羅狠狠道:「這樣的女人,哼,年紀也這麼大了,皇上竟然喜歡她。」
「他是皇上,他喜歡誰都可以,我只是擔心,皇上寵愛這個女人,政事日益荒廢,行事也越來越無所顧忌,只怕非國家之福。」
「是呀,一看就是妲己、褒姒一流的人物,只慣妖媚惑主。」獨孤伽羅給她下了定義。
楊麗華理解母親的心情,只是輕輕一笑,並不附和。
母女倆又閒談了一回,獨孤伽羅告辭回府,楊麗華留母親吃飯,獨孤伽羅道:「你父親馬上就下朝回家了,我還是回去吧。」
楊麗華知道父母之間的感情,因此也不強留,心想皇后真是說著風光,其實中間多少辛酸,多少苦楚,哪如父母一般,夫妻相敬如賓,恩恩愛愛的幸福?
獨孤伽羅帶著幾個丫環走出東宮,穿過幾重迴廊,度過幾重水榭,前面卻是御花園,穿過御花園,轉過幾個彎,就可以出宮了。
便在這時,前面忽然傳來說話聲,一個女子聲音道:「隨國公,這是回府了嗎?」
一個男子聲音道:「哦,是的,見過宇文夫人。」
獨孤伽羅一聽這兩個聲音,胸中的妒火頓時便想澆了油的柴薪,焰騰騰的猛竄而起,這小賤人,難道狐媚了皇上還不夠,竟然又還要來勾引老爺嗎?這,也太不知羞恥了吧?獨孤伽羅忽然有些想不通,世界上怎麼能有如此不要臉的女人呢?
一陣格格嬌笑之聲後,柔媚的話聲再次響起:「隨公真是的,叫什麼夫人啊,我算什麼夫人?小女子十多年前就崇拜國公爺,難道你不知道嗎?」
「這……」楊堅雖然心志堅定,可是看著宇文雪蘭那美麗的容顏,聽著那柔媚的妙語,心中也不禁如鼓而動。
「唉,往事如煙,情何以堪。」宇文雪蘭很深沉的歎了口氣,那幽幽歎息之聲,似乎讓花兒也不禁傷感,鳥兒也幾乎落淚,「想當初,小女子對隨公一往情深,卻終難如願,這麼多年來,幾回夢魂繞,隨公可曾想過小女子的思念有多苦?」
「宇文夫人言重了,想堅不過粗魯漢子,哪值姑娘如此相待。」
「不,哪個美女不愛英雄?何況隨公這樣的大英雄?」宇文雪蘭再次歎息,「不是小女子自誇,當初我也算是慧眼識英雄了,只可惜隨公卻嫌小女子太過醜陋。」
「不,宇文夫人這樣的女子,可謂天下美艷無雙,何言醜陋?」
「是嗎?只是比起獨孤夫人來,只怕就天差地遠了吧?」
「哪裡哪裡,拙荊哪能跟宇文夫人比。」
這本是一句人常說的自謙客套話,可聽在獨孤伽羅的耳中,卻是那麼的刺耳,那麼的令人傷心。
「是嗎?呵呵。」宇文雪蘭忽然又嬌笑了起來,「記得十年前隨公就說過這話吧,『拙荊怎麼敢與雪蘭姑娘相比?雪蘭姑娘天生麗質,風姿綽約,乃是天下第一美人。』當初隨公的原話如此,你可沒有忘記罷?雪蘭卻是字字記在心中,為了這句話,不知多少個深夜夢迴,又是高興又是傷心。誰知隨公只是騙騙我而已,並沒有真的把我放在心上,否則……唉,不說了。」
「宇文姑娘,你……我……」
「呵呵,算了吧,隨公也不用解釋,隨公乃天下英雄,當然不會把一個女子放在眼裡,記在心上了,這一點雪蘭也是能夠理解的。」
楊堅沉吟良久,讓自己看起來表現得鎮定自若,緩緩道:「本公倒也並非無情,若說對宇文姑娘如此漂亮的人沒有動過心,那倒未必,只是,當初姑娘乃宇文太師義女,本公不想結交權貴而已。」
「那他倒台後,你怎麼也不去找我呢?那種情況,你應該知道我會多麼的可憐,孤苦無依,展眼身邊全是仇人,我是多麼的無助你知道嗎?」宇文雪蘭忽然又換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我想過,但沒找到,後來,後來才知道,姑娘被皇上寵幸了。我……我……」楊堅的語氣裡充滿了無奈與不甘。
這麼多年來,除了獨孤伽羅,這是自己唯一心動過的女人,雖然懾於老婆的淫威,自己沒有膽量把她娶進府中,但宇文護倒台後,自己如果找到她,給她另宅安排在外,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子定然只有感激,而不會怪罪自己不明媒正娶的,然而造化弄人,卻竟然讓皇上捷足先登,如果是別人,也許還有希望,既然是皇上的女人,自己今生無望,只有徒呼奈何了,想起來,這些日子實是說不出的落漠。
「原來你也真愛過我,有你這句話,我就算今天死了,也無憾了。」宇文雪蘭一副感動的樣子,她忽然向前兩步,把纖纖玉手搭在楊堅肩頭,「隨公。」她凝視著楊堅的眼睛,深情款款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