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本欲自殺,但匕首被楊勇飛刀打落,他冷笑連聲,說道:「你想不讓我死,我又何必焦急?不過若想嚴刑逼供,那就趁早死了這份心吧。」
「好刀,飛刀絕技。今日開此眼界,死亦無憾矣。」他又感歎,其風度氣質不像一個刺客,倒像一個對月抒懷的大詩人。
楊勇不理他,只在手中一翻,手中已經多了一塊玉牌,只見上面用翠玉寫著一個鮮綠欲滴的楊字。
那人瞬間臉色大變,但隨即便回復如常,說道:「不明白公子是什麼意思。據說隨公本姓楊,這是你們楊家的東西嗎?」
「如果你還要死的話,那你死吧,我絕不攔你。」楊勇淡淡的說。
但那人臉上神情變幻無言,終於變成一片灰白,喃喃道:「齊王,對不住了,雖然我不在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但家族的利益大於一切,我只能這樣了,希望你能瞭解。」凝視著楊勇,良久,說道:「好,想不到我楊白栽了個如此大的跟頭,這個跟頭我認栽。不錯,派我殺公子者便是齊王宇文憲,他忌憚你們父子已久,常道只要你父子任除一人,則社稷方安,宇文氏之江山才能永固。」
他又道:「錯了,錯了,錯得離譜。我本以為你一個小孩子,要殺起來還不手到擒來。誰知公子如此了得,楊白可謂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更有何話可說,請公子念在我如實道來的份上,放過楊氏一族,則楊白死亦無憾了。」誰知不但功敗垂成,而且在逃離時把自己隨身攜帶的玉珮都失落,這是致命的錯誤,就憑這一條,自己也無面目再活下去。
楊勇點點頭,轉身向回走。楊白歎了口氣,這次真是大錯特錯了,本以為齊王英明勇武,倜儻風流,實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又貴為親王,跟著他自然不愁富貴,誰知卻是犯了個大錯誤,如今天子無道,齊王威信越高,能力越大,危險就越大,而楊氏父子都是如此天縱之資,將來天下歸屬實在已經明瞭得很了。自己這番行刺,不但搭上自己一條命,而且憑空得罪楊家父子,真是賠本買賣啊。
木易楊,**,生個兒子似神仙,神仙都是天之子,天子之父坐江山。他又想起那首童謠,看來這童謠還真不是胡編亂造的。這樣的人,這樣的氣度,他既然以家族的利益逼自己說出主謀,當然會因此放過自己家族,自己可以放心而死了。
他猛的回手,匕首插進了自己胸間,一股血如涓涓細流般從指縫間不斷的流下。
皇上在宜春苑中時出現刺客,苑中早已經大亂,楊勇回到宜春苑時,慌亂已經平息,恐懼卻悄悄籠罩了美麗的曲江之上。
大家都在猜測刺客是誰,雖然當時三箭都是射向楊勇,但大家卻都相信那是刺殺皇上的箭,是隨公公子普六如勇奮不顧身的救了皇上,這個孩子早就是一個傳奇,所以他的英雄行為只能讓人再次驚歎,卻無人覺得奇怪。這種明目張膽的刺殺,皇上定然震怒,而皇上震怒的後果會很嚴重。
難道會血染曲江嗎?
有多少的人,或有罪,或無辜,會人頭落地?
楊勇一到,馬上被宇文?召見,殿中已經聚滿了所有同來的文武大臣,人人臉上憂形於色,楊勇進殿之時,裡面靜悄悄的,跌落一根針都聽得到聲音。
「楊勇,你追到刺客沒有?是死是活?」宇文?急切的問。
「死了。」楊勇簡短的說。
死了?眾文武不約而同的舒了一口氣,死了最好。他們已經忘了去驚歎楊勇的武功了,只想著,刺客既然死了,那背後的指使者就找不出來了,否則的話,這背後的渾水,還不知牽連多少的人。
負責這次警衛的是隨公楊堅,楊堅不可能叫刺客去刺殺他的兒子,所以楊堅可以排除。宇文?沒有頭緒,亂髮了一通脾氣,叫處死了幾個警衛頭領,治其防衛不嚴之罪。
待眾文武散後,宇文?這才問楊勇詳情。
「什麼?齊王?」宇文?又驚又怒,他對齊王本來就又妒又怕。這齊王自以為長輩,自命風流多才,在族中威望亦極高,先皇對之亦是極為重視,乃托孤重臣,可宇文?就看不慣他,想免其職,又怕反被噬,欲殺之,又沒有名目。
「他竟敢行刺,這是公然反叛,是找死。」宇文?狠狠的說。「可是沒有證據怎麼辦?齊王的勢力極大,朝臣中依附者只怕不少,若是他們鋌而走險,那倒難了。」其實他是心中害怕,他雖然忌恨宇文憲,但畢竟他是齊王,是自己的叔父,家庭中地位尊崇,而且手握重權。弄不好,若是他起兵反叛,反把自己殺了怎麼辦?所以他只得忍受。
「所以罪名,這不是最重要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楊勇說:「關鍵就在於如何殺了他而不引起朝政動盪。不讓陛下面臨危險。」其實殺了宇文憲,焉會不引起朝政動盪?宇文憲可謂如今皇族的柱石,不但能力強,且忠心耿耿,若宇文?能好好用他,不愁國家不安定。但此子竟然敢對自己父子下手,這就不能不除了他,否則總有一天死在他手裡。哼,我可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縱然殺了你,北周滅亡又關我屁事?我只顧我自己和身邊的親人。何況歷史上,本來就是父親代周自立的,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就叫順應潮流?
然而想想姐姐,心中還是有些內疚,自己並沒有權力的野心,父親能不能稱帝也無所謂,但保命卻無比重要。何況縱然自己不想殺宇文憲,但有宇文?這樣的皇帝,宇文憲的死也不過遲早的事,宇文?怎麼可能容一個曾經在父皇面前說過他壞話,又正直強勢的叔叔王爺的存在?
而他這樣的皇帝,又怎麼可能做得長久?自己縱然有心幫姐姐,也無法做到吧。但雖然這樣想,內疚還是讓他很不好受。
宇文?哈哈大笑,「好一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好,就是這樣,他這次派人行刺,不管刺的是你還是朕,都可以給他一個反叛的罪名。」
「那就趁在曲江離宮之中,齊王及其黨羽無所防範之時動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他個措手不及,縱然其想掙扎,亦無能為了。」楊勇又獻策說。
當下又叫進宇文孝伯來,宇文?對他道:「只要愛卿能夠幫我對付齊王,齊王的官職便授給愛卿。」
宇文孝伯聽了臉色大變,雖然刺客事件也讓他心中不安,但想不到卻聽到這樣一句有若晴天霹靂般的話,忙跪下磕頭不止,「皇上三思,先帝曾有遺詔,不許濫殺至親骨肉,齊王是陛下的叔父,是先皇的弟弟,不但功高德重,兼且文武全才,乃國之重臣,朝廷棟樑。陛下不能沒有原因就殺害他,臣如果服從陛下旨意,委屈服從,那是陷陛下於不義不孝,臣亦成了不忠之臣。」
宇文?大怒,吼道:「宇文孝伯,朕是看你曾是朕之師傅,這才把此無上功勞送給你,你別不知好歹。你口口聲聲先帝先帝,先帝又如何?朕便不孝了又如何?」他忽然擼起衣袖,指著條條鞭痕,冷笑說:「若是他早死些,朕只怕還少受些苦,只可惜死得太晚了。」
宇文孝伯哭拜而去。
當下宇文?再召楊勇、於智、鄭譯相商如何除掉宇文憲,決定就誣宇文憲反叛,理由當然就是這次行刺。可是有什麼證據證明?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宇文?說,他越來越喜歡這句話了。
「是呀,只要抓住他,罪名不過是給臣民一個交待而已。證據有沒有也沒關係了。」鄭譯、於智都笑道。
楊勇心裡忽然有些怪怪的,自己最痛恨的話語,卻讓自己傳播成了真理。但想著宇文憲仇恨的目光,嘲弄的眼神,想著他派出刺客對自己射出那勢在必得的三毒箭,還記得那箭上閃著綠光的毒液,他的心便慢慢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