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蓋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雖然逃家在外但攜資甚巨,光是銀票就有五六十萬兩,按他的話說這是和趙氏雙姝過活使用的,能不多帶點嗎!
承煥也算有了個臨時飯票,要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好。郭蓋見承煥身上的衣服破損多處也不合穿了,讓曉姒在包袱裡挑了套衣服給承煥穿,二人的身材相近,倒還合身。他自己也換下了夜行衣。
既然要回京城,郭蓋一想就不能按來時的路回去了,跟承煥一商量,想打道開封,沿大運河上京。承煥自然沒話說,三人也沒什麼好收拾的,立即起程。
沒走出多遠呢,承煥的肚子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他差不多一天沒吃東西,哪能不餓啊!
曉姒抿嘴輕笑,在包袱裡拿出一個小油包,裡面大概有七八塊點心,曉姒道:[羅大哥,您先對付一口吧,餓壞了就不好了。]
承煥臉色微紅,但架不住點心的誘人香味,沖二人一笑,但覺點心入口香滑,滋味無窮。
郭蓋見承煥吃的合口,道:[賢弟覺得口味如何?這可是曉姒的拿手絕活啊!每晚不吃上幾塊我都睡不著的。]與承煥通過年齡後,郭蓋年長承煥一歲,遂改口叫賢弟了。
承煥聽了郭蓋的話更覺不好意思了,道:[這麼說來大哥今晚怕是沒得睡了啊!]
曉姒在旁道:[不礙事的,我再做嘛!]
郭蓋見承煥多心了,道:[賢弟真是的,你如此說不是讓愚兄難看嗎,你我雖然相識未久,但我覺得賢弟是個夠朋友的人,夠那兩撇,話說遠了我可會不高興的啊!]他也是個磊落的人。
承煥靦腆一笑,更覺郭蓋親近一些,看來自己又多了個朋友啊!
這一日,三人來到開封,開封乃戰略重鎮,古今的軍事要塞。
進城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尋了家客棧便住了下來。三人趕路甚急,乏累的很,加上曉姒腳小不便更加遭罪,晚飯吃的都很匆忙,就為了能多睡一會。承煥原本想雇輛車或者騎馬,可郭蓋嫌慢,寧可時常背著曉姒趕路,看來他很是擔心京城的趙姒呢。
承煥心裡有事怎麼能睡得著呢,穿了件厚實的衣服從客棧裡走出來,一算日子這都快進臘月裡,再有個把月就過年了,心裡更不是滋味,也更加想念漣漪她們。
書說簡短,臘月二十這一天,三人終於到了北京,雖然數九嚴冬,但天子腳下那是繁華的不得了,還沒到永定門呢,承煥就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
郭蓋那是聰明人,哪敢明目張膽地回去啊,三人也沒進城,在城外找了個像樣的店房住下。主要還是差曉姒,有她累贅著郭蓋和承煥,什麼事也辦不了啊!
店小二的眼睛都夠毒的,一看三人就不是普通人,男的英俊瀟灑,女的貌比西子,那還不下足了心思伺候啊!
洗臉淨面後,郭蓋將疲乏的連說話都沒力氣的曉姒安頓好,和承煥到前廳用飯。
冤家路窄這話一點也沒糟踐,承煥二人剛吃了幾口,就聽見外面馬蹄亂響,時間不大從外面進來七八個人,承煥眼尖,就是一縮脖,趕緊轉過臉去。
來的非是旁人,石尚,魏九齡是也。承煥不知道他們怎麼也到這來了,真是又驚又怕,驚的是遭遇突然,怕的是魏九齡那活妖怪,連袁媛都不是他的對手,自己也有些膽顫。
更沒想到的是石尚跟郭蓋還認識,看見郭蓋過來打招呼了。郭蓋眼目精明,一看承煥的樣子就知道是因為石尚,他也就沒讓石尚走到近前,起身迎了上去。
石尚哈哈一笑道:[沒想到在這裡還能遇到郭老弟,真是緣分啊!我聽說郭老弟不愛嬌花念香草,實乃雅人,雅人啊!]他也像陳鑒湖似的,哪壺不開提哪壺,欠揍。
郭蓋知道他是一個花花公子,也不跟他計較,道:[二公子說笑了,不知道二公子緣何在此啊?]
石尚口打唉聲道:[還不是我那老爹嘛,不知道幹什麼火燒火燎地讓我回來,把我累的半死啊!阿昌,買好沒有,好了我們好進城。]
魏九齡買了些饅頭牛肉之類的熟食,看來他們和承煥一樣,趕路趕的非常之急啊!魏九齡將東西包好,道:[公子,可以了!]
石尚看著郭蓋就想樂,道;[老弟,哪天有空讓我見識一下你那美妾的姿容啊!飽飽眼福也好啊!啊!哈哈!]
石尚還不知道郭蓋離傢俬奔的事,不然這會更會奚落個沒完了。
看見石尚等人離去,郭蓋折返回來,道:[賢弟怎麼會認識石尚呢?]
承煥也不隱瞞,將他和袁媛去太原尋親的遭遇講述了一遍,這不講還好,郭蓋一聽,腦袋嗡地一聲,使勁抓住承煥的手道:[你說什麼?羅睿羅大人是你父親,賢弟可沒有哄騙我嗎?]
承煥一尋思郭大哥什麼毛病,不是走路走的腦袋出問題了吧,當即道:[家父曾任山西提刑按察使……!]
郭蓋一聽,一拍桌子,眼淚掉下來了,泣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啊……!]
承煥看郭蓋如此模樣,就知道有隱情,道:[大哥,你……你這話從何說起啊?]
郭蓋擦了擦眼淚道:[哎!我怎麼就沒想起來呢,年前姐姐總跟我叨咕你的名字,我臨了臨了還是沒想起來,真是榆木腦袋啊!]他在一旁老嗨海,把承煥急的夠戧,你到是說明白啊!
郭蓋一琢磨這飯也甭吃了,拉著承煥回了客房,倆人一進屋,郭蓋倒頭便拜,道;[姐夫在上,請受郭蓋一拜。]這下更把承煥弄糊塗了,姐夫?這是哪跟哪啊!
承煥趕緊把郭蓋攙起來道:[郭大哥,你跟我說明了可好,我,我犯糊塗了啊!]
郭蓋撣了撣眼淚,道:[這還要從我那苦命的舅父說起啊!我舅父鍾同,原本官拜左都御使,是言官的首腦,哪曾想因為直言上柬得罪了蜀王等皇室貴胄,反被誣告,人也被毒死獄中,沒想到那幫人連孤兒寡母也不放過,判了舅母她們一個充軍塞外的罪名,舅母和表弟在半路上就勞累致死,我那苦命的表姐也被他們賣入妓院,淒慘無比。天幸遇到了姐夫你這貴人,才得讓表姐脫離火坑,這真是……!]
後面郭蓋說什麼承煥一句也沒聽進去,他的腦袋都大了好幾號,沒想到在這還碰上親人了,這可真是想也想不到啊!桃紅竟然是郭大哥的表姐,自己搖身一變成他姐夫了,世事難料,世事難料!
猛地承煥回過味來,捉住郭蓋的胸襟道:[那,那桃紅現在在哪啊?]他沒敢問問自己的父母,害怕得到的是和在太原一樣的消息。
郭蓋這會激動的勁頭還沒過去呢,他母親鍾氏就鍾同那一個哥哥,兩家的感情處的也不錯,在鍾同一案上老郭家沒少使銀子,無奈鍾同得罪的是皇室的人,這窟窿都捅到天上去了,哪裡能補得過來啊!因為鍾家一門的慘事,鍾氏沒少掉眼淚,這郭蓋記得真真的,在得知桃紅也就是鍾晴化險為夷後那樂的模樣郭蓋也記憶猶新,沒想到今天還認到姐夫了,你說他能不激動嗎!
將心比心,郭蓋好不容易平復了激動的心情後,道:[晴表姐好的很啊……!]
承煥打住一問,才知道桃紅本名鍾晴,接著讓郭蓋說。
郭蓋一琢磨,還是先告訴承煥他父母的事吧,道:[姐夫,令尊羅大人現在官拜浙江巡撫兼領布政使,您還不知道吧?]這承煥上哪知道去啊!
承煥一蹦多高,喜道:[你再說一遍!]
郭蓋又說了一遍,承煥掐掐自己的大腿知道不是做夢,登時涕淚橫流,泣不成聲。
郭蓋把他知道的詳情一講,承煥這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來承煥在太原打聽的事一點都沒錯,羅睿因為工作失誤確實被革職了,打入囚車木籠押解進京等待聖裁,家裡面也挺慘的,財物充公,吃了上頓沒下頓。
沒想到到了京城,事情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轉彎,由於承煥的表大爺李賢正得聖寵,就把羅睿的罪名降低了不少,李賢又使了些銀子,總算把羅睿這條命保住了。賦閒了幾年,英宗復位後又起用了羅睿,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的。
承煥唏噓不止,道:[這麼說家父他們都還好嗎?]
郭蓋歎了口氣道:[好,都好,就是苦了表姐了,拉扯兩個孩子挺不容易的,尤其是剛開始令堂並不認為孩子是你的,還把表姐趕出了門,後來不知道表姐怎麼和令堂溝通的,具體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
承煥又呆立的半晌,怎麼又冒出倆孩子啊!我……這個……!一連串的喜訊讓承煥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道:[孩子,好嗎?]
郭蓋點點頭道:[我見過一次,是兩年前吧,是雙胞龍鳳胎呢!長男叫羅逸夫,次女叫羅念君,都是好孩子,名字也是表姐掛念著你才這麼取的。]
承煥的眼淚又下來了,難止悲聲,不過卻是高興的哭泣,此時真想肋插雙翅飛到家人身邊,道:[是嗎!那家父他們現在是在浙江了?]
郭蓋點頭道:[是的,但書信往來不斷,我臨離家的時間表姐還來信了,說是商量開錢莊的事,不知道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承煥的心裡早就長草了,真想馬上折道浙江,可又一想,兩地相去好幾千里地,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到的,眼下又趕上郭蓋和武統幫的事,自己雖然心急可也不能顧彼失此啊!這麼一想,心情稍微平靜了些,道:[郭大哥……!]
郭蓋馬上打斷道:[既然認了親,姐夫怎麼還如此稱呼我啊!實不敢當,郭蓋表字少卿,姐夫喚我少卿便是了!]
承煥一想確實是這麼回事,道:[少卿,我雖然著急想見家人一面,但這裡的事還是要先解決的,尤其是你的事,我總要幫幫忙的,再不濟也要把趙姒給你救出來啊!]
郭蓋原本想承煥一定立即登程去浙江,沒想到他竟然要留下來,很受感動,道:[姐夫,少卿就不說多餘的話了,謝謝!]
二人又聊了很久,承煥也將自己的際遇對郭蓋籠統地聊了聊,談來談去承煥就把話題帶到武統幫上了,郭蓋一拍巴掌道:[姐夫,先前交淺不敢言深,我有許多事也沒跟你講,這武統幫可不是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啊!]
承煥見他面色凝重,道:[此話怎講?]
郭蓋長歎一聲,道:[家父為什麼要跟武統幫結親家,就是因為這武統幫的勢力太大了,江湖上的事我不太懂,但就單從官面上朝廷上來講,除了老石家能跟他們抗衡外,不說獨攬朝綱可也差不多少,再說江湖上吧,我自己覺得我這兩下子就不含糊了,可擱到人家那幾乎都數不上數,別說是你了,就是皇上想要扳倒他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現在只不過是用石家牽制曹家,維持一個表面上的平衡而已,保不齊那天一覺醒來就改朝換代了啊!]
承煥也沒想到武統幫會這麼強大,道:[曹家,和蜀王府的曹劍塵有關係嗎?]
郭蓋點首道:[不錯,司禮大太監曹吉祥就是曹劍塵的二兒子,曹吉祥的養子曹欽乃是曹劍塵的長孫,拋除不少姓曹的以外,還有不少能人異士都各有所長,武統幫可以說實力雄厚,曹欽又握有兵權,真要謀反篡位,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承煥聽的頭皮都發麻,沒想到武統幫的背景這麼深,勢力這麼大,再想想那所謂的天道盟,他有些想笑的衝動,根本就是雞蛋碰石頭嘛!想到這,承煥心中一動道:[少卿,你聽說過風林這個人嗎?他是否是武統幫的人啊?]
郭蓋默念了兩遍,道:[這倒沒聽說過,不過武統幫能人頗多,我也不能一一記得,總之姐夫要研究武統幫,我看還是放一放的好。你那位表大爺李賢李大人就因為和武統幫作對,已經被貶到福建看魚船去了,不知道這會上沒上路呢!]
承煥哦了一聲道:[這麼說這武統幫可以說橫行天下無人敢惹了?]
郭蓋嘴一撇道:[也不盡然,朝廷上,石亨父子位高權重,石慶又鎮守邊關,並不忌憚武統幫,江湖上嘛,我聽說有個天下第一大教通天教,跟武統幫也不對付,說到他橫行天下還是差上一些。]
聽郭蓋這麼說,承煥也點頭稱是,就拿那個魏九齡來說吧,都給石家做奴才,可見石家也不是省油的燈,通天教承煥更是早有領教,比之武統幫倒也不差,看來天道盟在短時間內是難有作為啊!
郭蓋生怕承煥真的瞄上了武統幫,道:[今次回來,難免要跟武統幫起瓜葛,姐夫可要忍耐些啊!]
承煥也知道郭蓋所慮為何,道:[少卿放心,我心裡有數。]
承煥二人在一塊談了能有一天,等他們覺得餓了出來一看,天馬上就要黑了,彼此相視一笑,叫來酒菜就在房中暢飲,也算為遲到的驚喜祝賀吧。
吃酒多時,郭蓋拿起酒杯,道:[姐夫,等將趙姒解救出來我們就跟你去浙江,你看可好?]
承煥高興道:[好,天色已經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說著將酒一飲而盡。
郭蓋其實比誰都著急,聽了正中下懷,道:[姐夫先換好衣服,我去看看曉姒就來。]
待承煥收拾停當,郭蓋也已經換好夜行衣從裡面出來了。
這個時候將近三更天,城門早就關上了,還不時有巡夜的軍兵在城牆根上溜躂,看似戒備森嚴。
城牆雖高可難不住承煥二人,瞧準了沒人,幾個躥高就摸到了城頭,郭蓋看準方向,前頭帶路朝自己家的方向摸去。
郭府就在宣武門外,佔地挺大,很好辨認,承煥和郭蓋溜進郭府,就朝郭蓋的母親鍾氏的房間摸去。一來郭蓋極是想念母親,長這麼大還沒離開母親這麼久呢,能不想嗎!二來也可以從母親那探聽一下趙姒的消息。
雖然是三更天了,鍾氏房間裡的蠟燭還亮著,郭蓋一邊輕輕敲打窗戶一邊小聲地喚著娘親,他知道父親極少來母親這過夜,那些年輕的小媽他還忙活不過來呢!
果不其然,鍾氏聽見這日思夜想的聲音,馬上過來把窗戶打開了,見正是自己思念的兒子,眼淚登時湧出。
郭蓋和承煥溜進房裡,承煥就著燭光打量這位妻家姑姑,見她不過四十左右,容貌秀麗體態豐腴,可見年輕的時候必是一位美人,就是現在也很漂亮,可見鍾晴的樣貌多少有她的遺傳。
鍾氏想哭又不敢哭出聲來,害怕驚動了外間的丫鬟,那種壓抑的悲傷最是令人難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