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零二章走向輝煌
接到那封信前,秦雷先見了剛從中都城中潛出來的侯辛。
一見到自己的情報頭子,秦雷頓時拉下臉來,嘴角緊繃著一言不發。
「卑職叩見王爺。」行禮完畢,卻聽不到王爺出聲,侯辛只好保持撅屁股的姿勢,老實不動的跪那裡。
過了許久,秦雷的面色突然放緩,柔聲道:「你起來吧。」
侯辛雙腿一軟,險些癱倒地,一張棗紅色的面龐瞬間就變得煞白煞白,顫聲道:「王爺容稟……」作為秦雷的身邊人,他深知對於犯了罪的屬下,王爺向來分外嚴厲,如果突然變得和風細雨,那只能說明一件事……王爺已經心裡判了他死刑,對於將死之人,自然沒有什麼好生氣的了……
「孤會好好聽你的說的。」秦雷揮揮手,石敢便命一眾衛士退下,自己則彎腰將侯辛從地上拉起,按個圓凳上。
秦雷示意侯辛放鬆,對石敢道:「去準備一桌上好的酒菜,我要和猴子好好喝一頓。」聽到王爺稱呼自己的綽號,侯辛兩眼一紅,就掉下來淚來。
石敢點頭下去傳話,大帳中便只剩下秦雷與侯辛兩個人。
「你為何如此膽大妄為?」秦雷的聲音平靜無比,並無責備之意,彷彿討論一件平常事情的得與失。
但事實上,秦雷正面臨著極為嚴峻的局面——六王爺鳩佔鵲巢,天祐帝生死不明,勇親王虎視眈眈,還有要命的債券問題,因為朝廷宣佈無力償付利息,引來擠兌狂潮,幾乎要將他推向社會的對立面。
這完全不是一個剛剛平定四海,三分一統的人,應該面對的局面。而他之所以會遭遇如此困境,皆是因為侯辛的膽大妄為!
作為大秦的情報頭子,侯辛的勢力已經滲透到社會的每一個角落,絕不可能如此巨變之前又聾又啞,一點風聲都聽不到。再看奪宮之變發生後,諜報司反應速度之靈敏,簡直與之前有天壤之別!這就清晰無誤的告訴秦雷,此次事變的來龍去脈,皆侯辛的注視、甚至縱容下進行,他是誠心看到今日局面出現的。
然而今日之局面,是秦雷不願看到的,他感到了深深的被冒犯。
「其實以王爺之睿智,」深吸口氣,侯辛穩定下情緒輕聲道:「定會理解屬下的苦心。」
秦雷沉默片刻,才緩緩點頭道:「我們兄弟之間,不必說那些冠冕堂皇,我確實懂你的意思。」說著自嘲的笑笑道:「讓你這麼一搗鼓,藏暗處的陰謀家、野心家全部跳出來了,確實可以給我一個犁庭掃穴、清除妖氛的機會,還能加速我登上皇位的進程。」
「王爺聖明。」侯辛由衷讚歎一聲,又近乎賭咒的起誓道:「但屬下確實只有一顆公心,沒有絲毫私心吶!」
「我承認你是有公心的,」秦雷忍不住哂笑一聲道:「但應該說是公私兼顧吧。」說著面色一肅道:「你的情報老師是誰?」
「是沈冰沈大人。」
「開學第一課中,他沒告訴你如何找出陰謀背後的罪魁?」秦雷沉聲問道。
「有,」對於王爺的明知故問,侯辛只能認真回答:「看誰得利,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誰得利大,誰就有大的嫌疑……」他越說聲音越小,說到後神色黯然道:「卑職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要承擔如此潑天大罪。」
「之所以得不到,是因為你判斷錯了我的反應。」秦雷淡淡道:「你覺著把我有威脅的哥哥弟弟都構陷進去,我應該表面上將你訓斥一頓,但內心裡還是高興的。」
侯辛沒有說話,默認了這個看法。
「出事之後,我責成沈冰對此事進行全面調查,」秦雷從案台上抽出一份奏章,輕輕仍他面前:「你可以看看,是否屬實。」
侯辛顫抖著伸出手,展開那份奏章,只見上面將自己與何人何時何地合謀,所談何事,都羅列的清清楚楚。事實俱,根本不容狡辯,他登時汗如雨下,兩腿一軟,跪倒地上。
秦雷聲音平靜道:「你和那些未曾統一戰爭中,立下顯赫戰功的留守官員,唯恐戰後論功行賞的名單上,沒有你們的名字,便欺上瞞下,玩忽職守,有意給秦霑和陰無異製造了奪宮的機會,然後你們就立刻出手,將事態牢牢控制中都城內,再設法將事件引導向有利於孤王的方向,借此向我邀功,對不對!」
「是……」侯辛低垂著腦袋,艱難道:「我們都覺著,如果一直碌碌無為,將來所有的高官厚祿,都會被那些戰場上立了功的所佔據,對我們相當的不利。」說著豁然抬起頭來,雙目一片乞求道:「雖然動機不純,但所作所為,無不是以王爺的利益為出發點……」
「放屁!」秦雷冷笑一聲道:「你難道不知道,皇兄已經與我約定,班師回朝之時,就是皇位交接之日嗎?等孤王坐穩了皇位,什麼問題不都迎刃而解了嗎?」說著一拍桌子道:「你知道一旦班師,所有的陰謀將再無用武之地,所以就斗膽操縱了一切的發生,沖這一點說,你的動機就純屬私利,不要再拿孤王做幌子了!」
侯辛無言以對,只能默默跪那裡,等待王爺的處罰。
秦雷卻重冷靜下來,語調溫和道:「當然,這裡面也有我的責任……如果天祐五年那次,我重重處罰了你,也許你就不會有今日的罪過了。」他說的是那次侯辛用同樣的手法,縱容河陽公主以及地方官員欺上瞞下,盤剝商旅,終造成了震驚全國的大清洗。
那次大清洗中,侯辛消滅了與諜報司形相互制約的皇家密諜,成功清除異己,成為了大秦內諜系統的唯一大佬。然而當時秦雷因為他將河陽公主和數省督撫斗倒,大大的去了心病,認為他『雖有擅自做主之嫌,然一心為公』,並未處罰與他。
這種種情由,讓侯辛誤以為用公心作幌子,便可無法無天,這才為今日事變深深埋下了禍根,所以秦雷才出此言。
「卑職,任憑王爺處罰……」聽王爺如是說,侯辛心中頓時一片狂喜,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便立馬改變了策略,用老實伏法的態度,來爭取寬大處理。
「嗯,」秦雷緩緩點頭,輕聲道:「進來吧。」
外面等候多時的石敢,便將一台豐盛的席面端上來,溫上一壺好酒,又退了下去。
「起來吧,」秦雷拿起酒壺,倒上滿滿一碗,呵呵笑道:「本以為是斷頭酒,是不是?」
侯辛尷尬的點點頭,輕聲道:「罪臣確實這樣以為。」
「如果換了從前,你必死無疑。」秦雷定定望著他,飽含感情道:「然而國家將要統一,你是立過大功的,又是跟著我從上京城走出來的老兄弟,我實不忍心這時候將你送上黃泉路啊……」
一番話說得侯辛兩眼一紅,撲撲簌簌掉下淚來。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秦雷沉聲道:「我現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榮軍農場中的二十年徒刑,另一個是……去西域開創西域軍情局。」
「西域軍情局?」
「對,負責收集西域諸國,已經波斯大食等國的軍事情報,為大軍西征做準備。這個工作很苦也很危險,而且大軍西征之日或者是十年以後,或者是二十年以後,總之遙遙無期,很可能比第一個選擇的時間還長,但只要堅持到成功,就是你將功折罪的那一刻了。」
雖然中原大戰後,國家需要長時間的休養生息,但要想實現大的抱負,情報收集,奸細收買這些工作必須提前進行,倒是才能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且經過十幾年的恢復,絲綢之路已經恢復了往日的繁榮,中原商旅絡繹不絕,足跡已經遍佈西域各國,所到之處大受歡迎,正是開展情報的黃金時期。
「我選第二個,」侯辛毫不猶豫道:「苟且偷生,不是王爺的兵。」
「你能這樣選擇很好!」秦雷起身親自將酒碗端到他面前,語重心長道:「你的能力我所有的老部下中數一數二,之所以成就沒有達到他們的高度,是因為你還沒有學會做人。」
「做人?」侯辛輕聲道。
「對,做人。」秦雷沉聲道:「先做事,後做人,做不好認,就做不好事。」說著將酒杯遞到他手中,溫聲道:「不要太悲觀,你畢竟是我的老部下,與別人是不同的。未來的路還很長。喝了這碗踐行酒,好好走,走正路,我前面等你。」
侯辛淚流滿面的端起酒碗,仰面一口氣飲淨,擦擦眼淚,哽咽笑道:「但願將來還能喝上陛下賜我的慶功酒。」
秦雷也兩眼發紅,輕聲道:「會的,一定會的。」
侯辛擱下酒碗,恭恭敬敬的三叩首道:「此去關山若飛,不能侍奉王爺左右,您請千萬保重,罪臣會日夜為您祈禱的。」
秦雷頷首笑笑道:「你要保重,安全第一。」
侯辛重重點頭,深深望他一眼,便再也沒有回頭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沈青便和沈冰聯袂出現門口,秦雷招呼他倆坐下,笑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石敢張羅了一桌好飯,結果侯辛一筷子都沒動就走掉了,正好便宜你們兩個。」
坐下後,兩人交換下眼神,沈冰輕聲道:「王爺終究沒有殺他。」
秦雷點點頭,飲一盅酒,歎一聲氣道:「當初滁州深山裡喊我教官的一共有多少?」
「三百三十七人。」沈青當時就是秦雷的侍衛長了,記得十分清楚。
「現還有多少?」秦雷幽幽問道。
「這個……」沈青的語氣也沉重下去,輕聲道:「應該還有五六十吧。」
「三十八人。」秦雷神色黯然道:「如果再把侯辛殺掉,就正好是當初的零頭了。」眼淚眼眶裡打轉,他嘶聲道:「你要轉告他們,等天下太平了,就好好過日子,不要幹些貪贓枉法的事,不然再相見時情何以堪?」
「是……」兩人齊聲應道。
「好了。」收攏一下心情,秦雷振奮精神道:「對當前的形勢,你們怎麼看?」
沈冰輕聲道:「很棘手。」他一個軍情頭子,只負責提供情報,並不負責通觀全局,因此還是要聽乃兄的。
沈青輕聲道:「要卑職說,中都城那邊倒不足為慮,要堤防的就是大殿下,他手裡那麼多兵,戰鬥力也很強,咱們雖然能打敗他們,但想把大殿下留住,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一旦讓他們逃回齊國去,問題可就麻煩了。」
說到這,沈冰插話道:「哦,我差點忘了,剛接到勇親王的信。」趕緊從懷裡掏出封信給秦雷。
秦雷接過來撕開信皮,抽出信紙,快速瀏覽一遍,便將那信遞給沈青,呵呵笑道:「他請我去他的軍營裡做客,說是準備了便宴,兄弟們敘敘舊。還說只是便宴,僅帶一兩衛士便可,人多就不美了。」
沈青吃一驚道:「怎麼?他現就想動手?」
沈冰拿過信匆匆看完,頓時作色道:「他讓王爺隻身犯險,分明是圖謀不軌,簡直是癡心妄想!」
秦雷搖頭笑道:「你的意思是,孤去不得?」
「王爺可以照葫蘆畫瓢,請他也只帶二三衛士,來我們營中做客,看看他是好漢還是慫包蛋!」石敢憤憤道:「什麼俠義勇親王,不仁不義。」
「是挺氣人的。」秦雷呵呵笑道:「不過也不能全算客場。」說著指了指東北方向,秦靂大軍駐紮的地方道:「那三十萬軍隊裡可有皇甫戰文和石勇的十五萬,雙方各佔一半吧。」
「聽王爺的意思,您想去赴這鴻門宴?」沈冰狐疑的問道。
「絕對不行。」邊上剛剛就坐的石敢,如坐針氈道:「王爺,這節骨眼上安全第一啊!」
「是啊王爺,」沈青也勸道:「這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咱們可不能小河溝裡翻了船啊。」
「沒你們想的那麼嚴重。」秦雷微笑道:「我有三個理由,相信老大不會傷害於我。」說著伸出三根手指道:「其一,如果真想割據一方,秦靂就不會回國;其二,如果真想與我絕一雌雄,他就不該把皇甫戰文他們帶來;其三,孤現好歹也是一統三國的人物了,青天白日的將我請去,然後乾脆利的扣下了,這樣不要說堵天下悠悠眾口,就連他的嫡系官兵那裡,也是說不過去的。」說著嘿嘿一笑道:「就算他們真想謀害於我,也得找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用些隱秘下作的手段。」
任憑屬下怎麼勸說,秦雷都鐵了心要去赴會,後只同意讓沈青帶黑甲騎兵師從側面迂迴到秦靂大營十里以外,一旦情況有變,便立刻前去接應。
約定的日子很快到了,接到秦雷會準時前來赴宴的消息,秦靂十分的高興。為了表示隆重,他特意換了一身戰袍,將長鬚梳理的十分齊整,顯得儀表堂堂,威武不凡。
他的屬下想做些準備措施,比如說埋伏二百刀斧手之類的,卻都被他搖頭拒絕了。麾下軍官也沒有再堅持,因為他們實想像不出,秦雷今天來赴宴,會做些什麼防範措施?以武成王的智慧,不會猜不出這裡的凶險。可就算他帶整個黑衣衛前來,只要進了中軍大營,那也不過是送上門的小菜一碟,保管有去無回。
因此幾個將軍只是吩咐部隊嚴加戒備,隨時待命,便跟著勇親王營門口等候武成王的到來。
等到日近中午時,斥候過來報告道:「王爺,他們來啦。」
秦靂和他的將領抬頭望去,但見三匹清一色的黑色戰馬,捲起一道煙塵,風馳電掣的從遠處奔來。將軍們不由愣住了,真的才三個人?這武成王膽大得沒邊了吧?
三位騎士一直狂奔到大門口才一齊猛勒韁繩,三匹戰馬兩蹄騰空,直立而起,發出一聲長嘶,武成王那爽朗的笑聲便響起來:「大哥久違了!」說著便跳下馬,把韁繩一扔,向秦靂走來。
眾將領心裡嘀咕道:『這麼熱的天,怎麼還披大氅,不怕捂出痱子來嗎?』但他以為是秦雷扮帥,也就沒有意。向前迎了幾步,也哈哈笑著與他把臂道:「想不到兄弟還真來了。」兩人便親密無間的大步走到營裡。
秦雷掃一眼前來迎接的軍官中,果然發現了石勇的身影,頓時放下心來,坦然跟著秦靂步入中軍帳,兩個衛士緊緊相隨。
大帳中的宴席已經擺好,到分座時又遇到了問題。因為按年齡秦靂該上座,但按尊卑的話,秦雷這個雙親王應該就坐,你推我讓了半天才由秦雷坐了上座,但他仍然緊緊拉著秦靂不放手,執意要讓他並肩而坐。
秦靂無法,只好命人添座,跟秦雷坐同一張長案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