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_疑惑
當喬汨剛出現在食堂的時候,他一下子成了所有人注目的焦點。
許多人眼中所流露出來的除了好奇之外,還有疑惑。
當喬汨領完飯菜後走到一張沒人的飯桌前坐下,然後默默地低頭吃著飯。
在他吃著飯的時候,其他犯人仍然以奇怪的眼神注視著他。
與前天完全不一樣,犯人之所以會流露出如此奇怪的眼神,那是因為昨天發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直以來,在這座高度設防監獄裡面,犯人們的勢力範圍主要分佈在以財爺、喪波跟王老虎這三個人為首的幫派之間。
當中除了較為溫和的財爺一派外,喪波跟王老虎都是性情火爆之人,這兩派經常會為了一些小事而大打出手,令到獄警們大為頭痛。
所有新來的犯人,除了一些原本在黑道當中頗有來頭的犯人以外,一般的犯人為了不受到其他犯人們的「特別照顧」,通常都會選擇加入這三派中的其中一派,以尋求庇護。
對於那個編號為「8839」的新犯人,其他犯人雖然對他的事並不瞭解,但許多犯人都聽說過一一個傳聞,那就是外面有個非常有錢的大金主要買這個新人的半條命,要讓他在這裡受盡折磨,生不如死。
雖然不知道這個傳聞是真是假,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喪波跟王老虎都打算對付這個新人。
這是很少見的情況,因為喪波跟王老虎一向都是死對頭,很少會一起對付同一個人。除非對方是曾經當過警察的人或者是在外面背叛過「兄弟」的人,但那小子怎麼看都不像是當過警察或混過黑道的人。或許,那個傳聞是真有其事。
對於被關高牆聳立的重度監獄裡,既沒有自由又缺少娛樂的大多數重刑犯來說,看一個人被這麼多人慢慢折磨得像死狗一樣的場面,會令他們感到十分的興奮,因此大部分人都拭目以待地等著看好戲。
而就在昨天,犯人們就聽說王老虎帶著好幾個人準備將那個倒霉的傢伙堵在了廁所裡讓他先「嘗嘗鮮」,當時大部分犯人都興奮地等著看對方被弄成怎樣的一副慘樣。
但事情的結果卻完全超出了這些等著看好戲的犯人意料之外。
就在昨天的傍晚時分,有犯人去廁所的時候驚訝地發現王老虎跟他的八個手下竟然全都陷入了昏迷,躺在洗手間裡一動不動。
經過獄警們的初步判斷,王老虎的幾個手下有幾個被當場擰斷了手臂,一個鼻樑跟下巴被打歪至不成人形、還有兩個肋骨被打斷,差點插穿內臟。至於王老虎本人,至今昏迷不醒,身上所受的傷幾乎是他那幾個手下的總和,可以說是慘不忍睹。
由於當時在場的人全都被送進了監獄隔離醫院,因此並沒有人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只有一些犯人在事後回憶說,在還沒有人發現王老虎跟他的手下正昏迷不醒地躺在洗手間裡的那段時間之前,他們好像看到那個編號為「8839」的新犯人從洗手間裡走出來。
但由於當時那小子神情平靜,身上一點傷也沒有,甚至連衣服也沒有絲毫弄皺,因此那些看到他出來犯人並沒有在意。
很快,王老虎跟他的手下被送進醫院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監獄。一時間,所有人都對這件事充滿了疑惑以及驚訝。
雖然有犯人親眼看到那個新來的犯人曾經從洗手間裡出來,但要說是那個新來的傢伙只憑一個人就把王老虎以及他的八個手下全都打成這樣,這話說出來誰也無法相信。
要知道幾乎所有混過黑道的人都多多少少聽過王老虎的名字。在他還沒被關進來之前,曾經是一區的老大。為人火爆記仇,凡是得罪過他的人,他一定會找機會報復,而且報復手段之毒辣,令到很多混黑道的人有時也看不過眼。
他所在的一區原本是市內的黃金地段,裡面商店林立,光是收保護費一項,就讓其他人眼紅不已,因此一區一直以來都是各個幫派們垂涎不已的肥肉。但就因為有王老虎在那裡,使得其他幫派不敢隨便下手。
如果說那個「8839」跟王老虎或喪波一樣,是那種一臉殺氣、凶神惡煞的人物的話,其他人或者還有些相信是他一個人把王老虎以及他的幾個手下打成那樣。但「8839」怎麼看都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輕小子,那張猶帶著幾分書卷氣的臉更讓其他犯人覺得他好欺負,因此沒人相信是他幹的,只認為他當時剛好在現場出現而已。
既然不可能是那小子干的,那究竟是誰將王老虎跟他的手下打成那樣呢?一時間,犯人們在私下裡議論紛紛,其中最多人懷疑是喪波他偷偷下的手。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王老虎跟喪波一向水火不容,都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而已。
對於這個推測,越來越多的犯人開始覺得極有可能。
至於王老虎那一派的犯人,由於聽說王老虎需要休養頗長一段時間才能出院,一時間人心惶惶,因為他們害怕喪波會趁著這個大好時機來向他們報仇。
當喬汨走進接待室的時候,何律師馬上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看到那個年輕人雖然瘦了不少,但氣色還算不錯。而且最要緊的是,並沒有想像當中的鼻青口腫,看來他好像並沒有受到其他犯人的欺負。對此,何律師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雖然與這個年輕人相處時間並不長,但是一來這個年輕人是他處理過的少有的含冤入獄個案,而且還判了這麼多年。二來何律師對這個聰明而有禮的年輕人有相當的好感,因此並不想看到他入獄以後再受到其他的痛苦。
由於這裡是重刑監獄,所有犯人在與其他人面會的時候,雙方都必須隔著一道全封閉式的鐵欄,防止犯人利用挾持人質的方式逃跑。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歷史上的確發生過這樣的例子。
坐下來以後,喬汨向坐在會面室鐵欄對面的何律師說:「你好,何律師。」
何律師禮貌性地向他點了點頭,然後說:「不好意思,最近因為忙於處理一些案件,所以一直都找不到時間來看你。最近怎麼樣,還習慣裡面的生活?」
喬汨回答道:「還好。既然你來了,我想再次多謝你,何律師。不僅是關於我的事,我還要多謝你替我辦理了我伯父的身後事。」
說到這裡,他苦笑了一下說:「我實在是不孝,作為他唯一的親人,卻連他老人家的身後事也無法親自操辦。對不起,何律師,連這種事也要麻煩你。」
何律師搖搖頭說:「沒什麼,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作為你的辯護律師,我卻不能為你洗脫罪名,我才是有愧於你。雖然不能向你作什麼承諾,但我不會輕易放棄的,只要找到新的證據證人,一定會幫你上訴的。對了,你有沒有想見的人,我可以替你聯繫一下。」
喬汨無所謂地笑了笑說:「謝謝你,何律師,但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其實到目前為止,真正知道喬汨發生什麼事的只有何律師跟他的助手司徒小姐,其他的人包括康聲橋、柳眉在內,也還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喬汨不想把任何一個相識的人捲入到自己的麻煩裡,因此他不僅沒有通知過任何人,還請何律師替他向學校方面請求保密。
至於學校方面,雖然知道喬汨被起訴最後還入獄的事,但由於這種事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學校還巴不得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不用何律師請求,學校一開始就已經全面封鎖了有關的校內消息,就連任教的老師也沒有幾個知道這件事。
過了一會,喬汨忽然問:「何律師,我想知道馬玉龍現在怎麼樣了?」在問到這句話時,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冰冷。
何律師沉默了一下才說:「他還在住院接受治療,聽說準備在左眼處裝上電子假眼。他的主診醫生說至少要休養一年左右才能正常生活。」
「一年以後,假如他的主診醫生說病情忽然有所惡化,這樣他就又可以再拖上一年或幾個月不必接受法庭聆訊了。你認為我說得對嗎,何律師?
最近我看了幾本法律方面的書籍,上面有幾個有趣的案例。其中有一個叫威爾遜的男人,他一直以身體不適為理由,一次次地避開了法庭對他的殺妻起訴。直至到他離開人世為止,他一次都沒踏進過法庭半步。如果我是馬玉龍的話,大概也會用這樣的方法來避開聆訊。
而且我在報紙上看到,已經有多位包括大學校長、慈善基金會主席、政府官員在內的一些社會知名人士出面請求法庭撤消對馬玉龍的有關起訴。我相信,這些人之所以會這樣做,應該多少跟馬家有所關係吧。」喬汨淡淡地說著,彷彿在說一件與他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何律師終於歎了口氣說:「喬汨,你要看開一點。雖然我沒有什麼宗教信仰,但我始終相信作惡的人始終會有報應的。」
喬汨不置可否地笑了起來,笑得既輕且淡。
這時,何律師越發感覺這個年輕人變了。
以前那種略略有些青澀、內向的感覺已經徹底從這個年輕人身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冷靜以及淡漠。
就連閱人無數的何律師本人,也完全看不透這個年輕人究竟在想些什麼。
因為,對方實在太過平靜了,平靜得有些異乎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