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上,只有無窮無盡的泛黑的海水。
潘金蓮知道唄海怪攻擊之後,毛蛋生還的可能性已經幾乎為零,她在這一刻完全喪失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沒有毛蛋的話,一切又能有什麼意義呢?她甚至不知道未來黃虎給她的解藥到底是真還是假。[]
潘金蓮知道毛蛋是個聰明的人,可問題就在於,這個聰明人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然後故意做出的這樣的選擇,雖然每個人都會盡可能的保全性命,但毫無疑問的是,毛蛋沒有別的選擇。只有他一個人會模仿海怪的聲音,他知道在戲弄海怪,利用海怪破冰之後,憤怒的海怪一定會報復出海的船隻。為了讓海怪能夠報復第一條船,放過潘金蓮所乘坐的這條,他只能做出這種選擇。
他是為了我而死的。潘金蓮意識到這一點,她的眼眶濕潤了,淚水從顏面的指縫中流了出來,和毛蛋在一起的往昔記憶紛紛的浮現了出來,對於她來說,這些將是永遠不可能繼續書寫的精彩故事。
毛蛋啊毛蛋,既然你已經知道,昨天晚上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時光,為什麼不留下來,以你的聰明應該會知道,我不可能會拒絕的吧,就算沒有以後,只有那唯一的一晚,我也不會後悔的。如果能夠給你這樣出色的人留下一個孩子,那將是我此生最大的榮光。潘金蓮的心中有一些怨恨,她恨這個世界,她也恨海裡的海怪,她也想去報復,她多麼想化身成傳說中的蛟龍,在大海中翻騰,殺光所有的這些龐然大物,為毛蛋復仇。
然而,作為一個脆弱的女人,那些妄想距離她太過於遙遠,她所能做的,只是在這裡悲痛的慟哭。
「潘金蓮,你幹什麼呢?」黃虎的聲音傳來。看來是他發現了潘金蓮的異樣。
潘金蓮並沒有隱藏眼淚,毛蛋已經死了,即便是讓黃虎知道,毛蛋對她很重要,也沒什麼關係了,反而黃虎應該會更警覺,更懼怕,憤怒的潘金蓮可能會失去理智的跟他來換命。她站了起來,鬆開了手,眼淚如同斷線的珍珠一樣辟里啪啦的往下掉,鼻子有些發酸,一些鼻涕伴著淚水也滾落了下來,它們的混合物流過潘金蓮的嘴角,讓她嘗到一些其中的味道。
是鹹的,就像這海風以及海水一般。毛蛋在這裡死去,我的嘴巴正在品嚐他棺槨的味道。潘金蓮的一切想法都圍繞著毛蛋,悲痛和絕望讓她有些失去理智。
「毛蛋,他死了?」潘金蓮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她希望黃虎能夠毫無阻礙的瞭解到她的恨意。
「你也看到了,那些大魚撞碎了他的船。」黃虎一攤手,顯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你先前就知道他會死對不對?」潘金蓮的左腳微微後撤,她已經準備好了衝上去跟黃虎拚命,她當然知道自己不是黃虎的對手,但是黃虎應該不會和她真的以命相搏。就算……黃虎真的下了死手,那就到死者的世界裡去跟毛蛋成為一對,反正在不遠的過去,潘金蓮在斷魂崖上,就曾經這樣的想過。
「嗯,知道,毛蛋也說過,他這一去九成會死掉。」黃虎無所謂的樣子,就好像在陳述一件影響非常輕微的事件。
「那你為什麼還要讓他去???」憤怒的潘金蓮握緊了拳頭,她已經不去想結果怎麼樣,她的感覺同很多年前殺掉海砂的時候完全一樣,憤怒充斥著腦袋,她變成了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
「因為必須有人要去,不是他的話,就會是你。不到那個島的話,你們倆也都會死。所以。」黃虎微微的聳了下肩膀。「他也是為了讓你能夠繼續活下去才這樣做的,反正他怎麼樣都會死,只不過他這樣做,你就可以拿到解藥不會死了。」
毛蛋已經給他自己解了毒,他是不會死的。潘金蓮悲哀的想到,毛蛋的行為遠比黃虎口中所形容的要高尚的多。她感覺到淚水從下巴上滴答滴答的淌下,寒冷的風幾乎把臉上的淚滴凍成了冰皮,她的臉寒冷而火辣。
不過,毛蛋跟黃虎所說的是九成會死,也就是說,他還有一條風險很大的逃生路線?是的,一定是這樣的,毛蛋這個人非常的嚴謹,他不會故意的把成功的機會說的很小或者是很大,潘金蓮顧不上跟黃虎再進行爭執,她扶著穿幫,環視著週遭的海面。
巨獸已經褪去,遠處斷裂的船影已經完全的沉沒,就好像一切不曾發生過。星光再度倒映在海面上,她看不到任何活人的痕跡。看來那渺茫的一成希望,並沒有真正的發生。
她的雙眼彷彿被海風凍上了,鹹澀的冰不知道是淚水凝結成的,還是海風的味道附著在了臉頰上,她已經不憤怒,不悲傷了,甚至她感覺不到什麼東西,只是頹喪的坐下,像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一般。
就在這時,船隻突然一晃,潘金蓮木然的抬眼看去,只見有水花落在了甲板上,難道是那些海怪不死心,來報復這艘船了?好啊,來的好,正好把我也帶走吧。潘金蘭往穿幫處一瞥,她希望看到的是海怪的黑影,可她看到的,只是一隻因為濕冷而顫抖的手,扒在船幫上。
這手她很熟悉,她曾經無數次的看到這雙手在面案上來回的飛舞,做著三下或者兩下半的揉麵團的動作,是毛蛋的!他還活著!
潘金蓮顧不得其他,趕緊站起來,扶著船幫往下看,只見毛蛋的髮髻已經完全的散開,披散而滴著水的頭髮在他的腦袋周圍雜亂的陳列著,讓他看上去不像是一個活人,倒好像是傳說中的水鬼。
就算是鬼,潘金蓮也不怕,她伸出了自己的手,遞給毛蛋,毛蛋費力的把另一隻手抬了起來,遞給潘金蓮。
他的手,濕而冷,好像是從最寒冷的夢境當中所湧出的惡魔的身體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