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植
太尉府的轎子比武植下午坐的要寬敞一些,但是內飾卻遠不如下午的華麗,只是陽谷的轎子稍好,現在的武植極其注意這些細節,他越發的感到,在京城,只有注意這些細節,才能夠盡快的融入進來,並且活下來。
寬敞的轎子,代表這個轎子並不是尋常人家的,必須是有官位的,這也正合適太尉府的地位,但是很顯然,太尉的轎子肯定要比這寬敞幾倍,那只能說明,這是太尉府內的比較低的級別的轎子,簡陋的內飾也說明了這一點。
說來也對,畢竟現在的武植,僅僅是一個去太尉府「幫廚」的人,又能有什麼地位呢?用這種帶著官位的轎子,來接自己,已經是很大的面子了。
另外,轎子沒有轎窗,即便是有,在轎子被抬起顛簸的時候,窗子那沒有任何的波動,看起來本身就是被封死的。不過這也無所謂,即便是有窗子,正常尺碼的轎窗,對武植來說沒有任何的意義,他永遠是夠不到的。現在想起來,余三兒真是熱心的過分了,這種熱心甚至給了武植一種錯覺,京城是一個尊重矮子的地方,可是現在,這密閉的轎床,和這有些沉悶的空氣——沒有任何人和坐在轎內的武植說話,都似乎在嘲笑著武植的無知和可笑。
武植知道,自己是不能夠主動說話的,於是他把耳朵貼在了側壁上,想要聽到外面的聲音,哪怕只有一點點聲音,也會帶給武植很多的安全感,這種密不透風的環境,所能讓他想到的,是夏天那次離奇的被綁,雖然他明白,自己現在在京城,那些跟他有關係的人,早就被拋在了千里之外,但是不安,卻像影子一樣跟隨著在密封罐子裡的武植,儘管這沒有光,看不到影子,但武植知道,它在的。
在習慣了這種沉默和安靜之後,武植漸漸能夠聽到一些聲音,可惜的是,這種聲音並不是人們因為歡喜或者悲哀從喉頭發出的聲響,只是鞋底和地面摩擦所發出的沙沙聲,一行人在沉默中前進,這種聲響規律極了,武植明白,只有訓練有素的轎夫才能夠一直保持步伐的一致,這能讓乘坐轎子的人幾乎感覺不到顛簸。但同樣,這樣規律的步伐,會讓人產生路永遠沒有盡頭的感覺。
尤其是第一次走這條路,武植壓根不知道還有多久。他甚至很想在轎子內點上一根香,最起碼可以知道,轎子所走過的路程已經能穿越幾個陽谷縣,這樣也能略微的勾勒出京城的繁華,衝散無盡等待所帶來的煩躁。
又過了一會,聲音多樣了起來,武植能夠聽到鑼聲,這鑼聲並不是像腳步一樣,時刻保持著那個樣子,雖然聲音的間歇仍舊規律,可是聲音的大小並不相同,武植知道,那是因為遠近不同的原因。太好了,這路上居然還有敲鑼的人,看來這並不是背人的道路。武植的腦海裡突然靈光一閃,鑼聲讓他想起了從前跟別人的談論,似乎有人告訴過他,在京城裡,官員們有專門的道路,而這些道路是不允許平民百姓走的,在這樣的道路上,除了官員之外,只有敲鑼的人來回巡視而已。
看來,傳言是真的。這就是那條所謂的官員自己使用的道路,太尉這麼大的官,當然有權使用這樣的道路了,我能在這條路上走,即便是什麼都不做,跟人聊天,也算是有的吹了。武植強迫自己高興的想。
漸漸的,轎子的速度慢了下來,最後,幾乎是完全的停止了。武植細微的捕捉著轎夫腳步的聲音,腳步邁的步伐極小,頻率也極低,說起來,倒更像是在排隊,整個隊伍漫長而又行進的緩慢。這倒是有些奇怪了,不是在專用道路上嗎?又怎麼會排隊?
隨著隊伍的逐漸前移,聲音也一點一點的傳來,是一些對話聲,但是聲音細小,好像還有些距離,武植辨別不出具體的內容。
又過了一會,突然傳來高明的聲音:「今天晚上怎麼後門排了這麼多人?」
「回稟爺,是這麼回事,朝廷最近要出兵,所以這臨時抱佛腳的人就比較多,您也知道,有些事在前門不方便,因此就都堵在後門了,耽誤了您的時間,真是對不住啊。」有一個聲音回答著高明,這聲音的語調聽起來,並不是十分的謙卑,應當是級別只是略低於高明才會如此答對。
「哦。」高明拖了個長音。「早知道走前門就好了,我還以為走後面能快點。」
「前門估計人更多,爺您的選擇還是對的。」那個聲音仍舊對答。「轎子裡的是誰啊?還是給老太太做飯的?」
「嗯,這是我剛剛請到的高人,估計這次**不離十。」高明回答說。
「您可得悠著點,太尉最近很暴躁,您可是知道的。最近府上已經不明不白的死了仨了,誰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人同高明正說著話,卻好像突然被堵上了嘴一樣的停了下來。
「別亂說話。」高明的聲音輕了很多,但是語氣很急。
「知道,知道。」那個人回答著,然後他還說了幾句,只不過因為聲音太小,無論武植怎麼努力,都聽不到了。
看來來太尉府幫廚,真的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武植馬上會意,看來要是老太太吃不好,掉腦袋也是正常的。可是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武植反倒是安心了下來,他已經知道,現在的轎子在太尉府的府門外,一會就可以進去。另外他也知道,此行確實是給老太太提供吃食,並沒有什麼別的內容。另外,武植也充分的瞭解了此行的危險性,有這樣的危險作為陪襯,豐厚的回報才顯得真實,不然的話,給老太太準備吃食的人,估計已經排隊排出京城了。
「那就別檢查了,爺,您趕快進去吧,再您後面,又排了不少。」那聲音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