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蛋的話顯然奏效了,三個兵丁都愣了一下,然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可是時間並不會隨著他們的沉默而停歇腳步,相反,在太陽就要下山的時候,它下墜的時間是平時的幾倍。山間的夕陽是很好看的,光線成條狀的灑下,可是這些光線和山崖邊呼嘯而刺骨的寒風應和著,又伴著一個關於幽靈的話題出現的時候,一切就有些不同了。
「那好吧,就留下你們的衣服。反正你們那身衣服也帶著味兒,不會有什麼人喜歡穿這樣的衣服,估計到手也賣不出去。我這人鼻子靈的很,要不是這樣的話,我倒想留下穿。」小頭目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說的兩句話構成不了什麼樣的聯繫,更像是一種徒勞而蒼白的解釋。潘七可記得,剛剛他想要她的衣服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搜索最新更新盡在.]
「錢在哪?」二狗子緊跟著說。看起來,領頭的發話之後,其他人樂得停止這種不祥的活動。
「就在我懷裡,錢這麼寶貴的東西,我當然是隨身攜帶了。」毛蛋回答的時候,不斷的晃動著手腕,手腕帶著鐵鎖鏈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
「你別動,我去拿。」二狗子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二狗子的聲音顯得有些猶豫,就好像他面對的並不是一個被鎖住的瘦弱的年輕人,而好像是一頭正在舔著嘴唇的雄獅。二狗子走路的時候,腳下有些拌蒜,潘七甚至聽到他重重的嚥下口水的聲音。
二狗子為什麼要心虛呢?這一點潘七想不明白,現在的她和毛蛋,擺明了已經無法給這三個人創造任何的麻煩,人數優勢是一部分,最重要的是,潘七是一介女流,況且現在重病,可以說是手無縛雞之力,而毛蛋雖然健康,可是太古偶年輕,平日裡做的也只是一些白案的活計,如果想黑臉胖子一樣,所做的工作是屠夫的話,那倒是可以另當別論。麵團的柔軟,如何能夠帶給人悍勇?唉。
潘七這時腦子裡所想的人,竟然是武松。要是武松在這的話,應該很容易的就料理了這三個人吧。不,也不會那麼簡單,雙手被鐵鏈鎖住,而且又背靠山崖,再好的身手又怎麼比得過三個身手靈便的人呢?
潘七覺得自己有些無聊,已經死到臨頭了,就不要再想著怎麼脫險,滿懷希望的去死,下墜的過程中會感覺到無盡的絕望。毛蛋已經做到了最好,他可以讓她死的體面,死的有尊嚴,如果人死後真的可以去另一個世界的話,在那裡,人應該是沒有年齡的,要是還可以碰到毛蛋,要是死者也可以婚配的話,潘七倒是願意以鬼魂的方式,嫁給毛蛋。也算是能夠報答了今天的恩德。
死之後的事,應該跟生前無關,活著的時候嫁了一次,死了之後再嫁一次,也應該能夠算得上是貞潔烈女吧。這種沒有邊際的想法,充滿了潘七的腦子,她在等待著屬於她的死亡,屬於她的終點。
然而,這一切不會那麼迅速的到來。
二狗子已經走到了毛蛋的身邊。「在懷裡的什麼地方啊?直接告訴我,這樣的話,也不至於弄亂你的衣衫,到那邊也可以體面點。」二狗子問毛蛋。
到這裡,潘七突然發現一個問題,就是在這山崖邊的對話,無論是三個兵丁,還是毛蛋,句句話不離陰曹地府,句句話不離「那邊」,難道說半天堡上的兵丁都很信這個?或許吧,在這麼個地方,如果心中沒有一點迷信的話,是很難堅持下去的。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剛才毛蛋說出半天堡的幽靈時,才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
「在我左面的懷裡,你從我領口這伸下去一摸,就能摸到錢捲成的卷,很好找的。」毛蛋回答,鐵鎖鏈在嘩啦嘩啦的響。
潘七使勁的轉了轉頭,讓毛蛋也出現在視野當中,只是距離稍稍有些遠,看不了十分的真切。不過潘七發現,毛蛋的鐵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被拴在了旁邊的巨石上,怪不得小頭目不在毛蛋的身邊。二十七張龍錢,應當是相當大的一卷,的確是很好找。這種廉價的貨幣,只能在二龍山的總寨和半天堡上流通,當然,二龍山的人極少能到總寨,所以對於在這裡飽受摧殘的奴隸來說,二龍山是唯一能夠代謝掉龍錢的地方。
可是龍錢能夠買到的東西,驚人的少。少到潘七來了這麼久,甚至不知道這玩意到底能幹什麼,當然,這也是因為她手裡有金子,所以也從來沒有打聽過這個問題。她相信,無論任何時候,金子都要比龍錢有效。
當然,除卻這個時間段。龍錢可以讓她死的體面,而金子,只會讓她死的更難看。
「嗯。」這聲音是二狗子的,看來他找到了龍錢。「頭兒,拿著了。」還是二狗子的聲音,他面對的方向是那個小頭目,這是在向領頭的報告。
「拿來拿來。」那個小頭領有些興奮,大聲的招呼著二狗子。潘七甚至不明白,他這麼焦急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了一些廢紙?
二狗子的步伐輕快了起來,很顯然,拿到錢之後,他心中對於鬼神的恐懼,也頃刻間的被沖淡了。他離開了毛蛋,想小頭目走去。
「慢!」毛蛋突然發出了聲音,這聲音出奇的大。最關鍵的是,這聲「慢」毫無預兆和根據,在這個時間點上,毛蛋完全沒有資格和理由發出聲音。所以,包括潘七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幹什麼?給出來的錢還想要回去?」二狗子回過頭去,沒好氣的對毛蛋說。
「這你可誤會我了,我要是不想給你錢,怎麼可能剛才會告訴你呢?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覺得在我死之前要告訴你們。」毛蛋如是說。
「你這個廚子有意思啊,居然還想告訴你爺爺我事情,來吧,說說看,我倒想聽聽一個人死前說的新鮮事,能是些什麼?」二狗子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