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這樣了,武大不得不承認,余三兒提供的是唯一能夠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方法好是好,但也有缺點,那就是購置成衣和進行快速的修改,都需要花銀子,這一花就是兩筆。武大的兜裡雖然還有些金子,可是未來究竟會怎麼樣還說不好,在來錢兒的道兒沒確定下來之前,枉然的花掉手裡最後的籌碼,並不是一個好的主意。
最起碼,剩下的這些金子,足夠武大找一個小小的縣城,安置好後半生,甚至還夠在重新討一個老婆,而這種生活,都是武大自小以來嚮往的。武大感覺到,屬於他的這一年冬天,似乎每天都在選擇,每天都甚於出十字路口,而不同道路上若隱若現的景色都在誘惑著他,希望他能夠重新作出選擇。[]
這身衣服要是做了的話,不可能讓余三兒出銀子,他雖然可能有一定的背景,但現在只不過是客棧裡的一個夥計頭兒,沒有道理讓他出錢。而武大也明白,做完一身體面的衣服之後,自己就沒有任何的退路了,剩下的錢肯定不夠衣食無憂的過完下半生,只有一條路走到黑,再無退路了。這可能是人生最後的一個十字路口,也是最關鍵的,在每一個路口之後,都是筆直的道路,武大有一種預感,在這次選擇之後,命運的手會一直的推著他往前走,而他只能做被動的選擇。
放棄嗎?不!我已經走到了這裡,如果要去一個縣城過小日子,我昨天晚上完全沒有必要花那四百兩黃金,現在已經投入了這麼多,想讓我捨棄從頭再來?怎麼可能!雖然眼下是一個選擇的當口,可很明顯,那些路只能用來看看而已。
「余三兒,你腦子真機靈。不錯,這樣來趕製衣服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你也能看出來,我是從鄉下來的,並不清楚現在京城流行的款式,你就幫我調地方吧,弄一身去見老太太顯得體面,卻又不張揚的衣服。」武大明白,自己在京城人生地不熟,與其做一些毫無必要的決定,不如把決定權完全的交給余三兒,反正衣服採買出現紕漏的話,武大也大可以推卸到余三兒身上,想必到時候高明對於余三兒的責罰也不會輕了的。
「那就請您出門上轎,我這就帶您去。不過爺,咱話可得說到前面,雖然這是最省時的做法,但是省時也就得花錢,不知道您身上的銀兩夠不夠,要是不夠的話,我可以先從賬上幫您支。」余三兒話說到這,態度很謹慎,很明顯,他是怕說話的語氣處理不周,讓武大誤認為這是一種嘲笑。
「我是從鄉下來的,到底要花多少銀子,還真就不清楚,你說說看,要是我身上的錢不夠,還真的讓你幫忙。」武大做著回答。他回答的非常率真,好像沒有任何心機一般,其實武大對於余三兒的態度是非常受用的,這種人非常有眼力價,連武大脾氣這麼不好的人都能伺候的妥妥帖帖,看來在京城也必是個左右逢源的角色,一定要跟他搞好關係。
「呃……」余三兒略作思考,然後說:「我估計您做一身像樣的穿戴,估計得黃金六十兩。」余三兒非常小心的看著武大的臉色,他的表情就好像是在猛獸面前的小動物一樣的謹慎,生怕觸怒了武大。
「哦,六十兩金子啊,那還可以,我還以為京城的東西都貴上了天呢,這點錢就不用從賬上支了。」武大很是好爽的揮了揮手,看似無所謂的表情下,武大的心幾乎在滴血。這個價格比他想像的要貴,他也明白,從余三兒的賬上固然可以隨意的支取這筆錢,可要是那樣的話,這消息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被高明知道,一直以來所營造的淳樸形象,就很可能變成一個見利忘義的無恥之徒,那麼接下來的事,就要困難出許多。另外,武大也想給自己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和狀態,他想讓自己沒有退路,而不是腦子裡面一直在琢磨,要是現在停止,逃到別的地方去如何如何。
「鮮能看到爺這樣豪爽的人,小的大部分接待的人,如果聽到這個價錢,都會露出驚訝的神色,並且職責京城的商家不仗義。」余三兒誇讚道。
「哈哈哈,要麼怎麼說我是爺呢?經商的不可能仗義,無奸不商,沒有利潤為什麼來幹這營生?這個東西做買左買,各族所需,兩廂情願,有什麼仗義不仗義的?」武大哈哈大笑,然後抖了抖身上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袍子,走出了客棧的門。
余三兒在後面跟隨著。轎子就落在客棧的門口,看起來並沒有陽谷的轎子大氣,外形上小了幾圈,這種大小的轎子,在陽谷,只有不太有錢的人家的女人才會乘坐。
武大看見轎子皺了皺眉頭,可是想想,多大的轎子,也都是代步的東西,現在在京城,沒有必要講這種威風。於是他走到轎子前,轎夫熟練的壓下了轎子,挑開轎簾,武大順勢坐了進去。
「爺,您坐好了?坐好了咱們可就要走了。」余三兒在外面確認道。
「嗯,走吧。」武大回答。俗話說禮多人不怪,余三兒這細緻的詢問,帶給武大的並不是厭煩,而是一種沁入心脾的舒坦。
武大坐進來才發現,這轎子雖然從外面看起來並不怎麼氣派,可是裡面的裝飾卻相當的考究。不說別的,這轎子的裡面都鑲嵌了一層內襯,而這內襯只要用手摸摸,武大就知道這是楠木。其實桂花樓重新開業之前,武大把世面上的貴重木料看了個遍,對楠木也是讚賞有加,唯獨就是楠木的價格太過於昂貴。幾乎二兩楠木就要賣一兩銀子,這殺人的價錢讓武大只是聽了一下就望風而逃,但是楠木那精緻的手感,以及散發出的陣陣芬芳,卻深深的印刻在了武大的腦海裡。這轎子裡居然裝了整整一層的楠木,考慮到厚度問題,轎子裡幾乎就相當於鑲嵌了一層銀子。這種考究的裝潢,實在太過於奢華,除去楠木之外,轎子中其他的部分也是精益求精,甚至連座椅的坐墊都讓人感覺不同凡響,只是武大看不出怎麼做的罷了。
這讓武大感覺到非常疑惑,在陽谷,人們喜歡把考究的部分放到轎子的外面,展示給別人看,所以外表氣派而裡面寒酸的轎子,其實很普遍,武大也早就習慣了內部沒有一點裝飾的轎子,這也可以理解,畢竟轎子裡面,只有乘坐轎子的人才能看見,有個座椅也就是了,而轎子的外面,卻是路上的人都能看見的,不考究一點怎麼能行?但京城的轎子,卻反其道而行之,居然不重視外表,重視內襯,難道一個人的眼睛,比路上很多人的眼睛都要重要?
武大扭頭看看左右,這時候,他又發現了個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他坐著,居然頭正好在轎床,沒有出現從前即便是站起身來,也很難看到外面的情況。可這轎子,從外面看,只是小了些,並沒有矮,窗子位置的比例也是正常的,他們是怎麼坐到的呢?既然不是上面降低,那就肯定是下面增高,武大仔細看了看屁股下的座椅,對比了一下高度,發覺座椅的確是被加高了,之所以武大沒有一進來就發現座椅加高的原因是因為,加高的不僅僅是座椅,還有轎子裡面的底部。按說這也不難發現,只不過是剛才轎夫壓轎的動作巧妙,而武大也沒注意看,稀里糊塗的就上來了。
不消說,這也是余三兒做的。看來余三兒早就為武大這個侏儒,把很多事考慮到了前頭。雖然武大知道,這只不過是余三兒日常工作的內容之一,可是武大仍然非常感激,這種感激的全部原因就是,在自己悲苦的前半生裡,從來沒有人因為他是個侏儒,而給予他特別的有待,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別人的白眼、侮辱、謾罵、以及詛咒。
武大第一次的在轎子裡打開轎窗,看看街道兩邊的風景,這是他從來沒有享受過的美好時光。他發現,余三兒就站在轎窗邊,保持著跟轎子同樣的速度前進,想來這是為了武大可以隨時的招呼他。
「余三兒,轎子非常考究,你做的也很用心,雖說有些多餘,可我還是想說聲謝謝。」武大言語道。
「爺,我真是愧不敢當。實話實說,類似的工作我幾乎每天都在做,可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感謝。大多數從地方上來的人,都會跟我埋怨,說轎子看起來不夠氣派云云,根本不會注意到別的方面。」余三兒苦笑道。
「通體楠木內襯,還不夠氣派?在我看來,這氣派的都要上天了。」武大言語道。幸虧剛才沒有抱怨轎子的外表,不然的話余三兒豈不是要把我歸入到和其他人同樣的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