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過去也出現過這樣的事?」這是武大最感興趣的事情,如果過去出現類似的事件,那現在莫愁館的燃燒也會被認為是與那事情類似的事件,如此說來,就要好上許多。
「嗯,過去是出現過一次。那大概是五年以前,就在現在水榭閣的地方,原來那家妓院經營的很是紅火,據說是經常能在裡面看見縣衙的官差,當時有一種說法,整個胭脂巷的妓院最後都會被它吞掉,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夜之間,那妓院就被大火燃著,火勢跟今天一樣,不可阻擋,裡面的婊子基本都被跑出來,被燒死在了裡面。妓院這麼被燒燬之後,大家都說那塊地不吉利,都不願意用,隔了半年多,這地才被人低價買走,建起了水榭閣。不過那水榭閣現在買賣也一般,雖然聽說他們給陽谷的轎夫塞了不少的錢,讓他們把客人往水榭閣介紹,而且說起來水榭閣也經常有一些番邦的女子,都是藍眼睛黃頭髮,奶(和諧縱橫)子大的不得了,按說怎麼著都得生意興隆。可不知道為什麼這生意就是冷落,越是這樣去的人越少,我估計還是那塊地皮不吉利的原因啊。」那尖嘴猴腮的小廝一邊說一邊搖著頭,倒好像那土地是屬於他的產業一般。[搜索最新更新盡在;番邦女子,這聽起來真不錯,武大不信邪,如果他下次還能來胭脂巷,他決定要去那水榭閣嘗嘗味道,當然,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解決。
「這位大哥,你懂的真多。」武大通過幾句話的接觸已經發現,這個尖嘴猴腮的人其實極度的願意炫耀自己掌握的那點東西,在開始的冰冷接觸之後,只需要略微的表現出樂意聽下文,和稱讚的態度,這種人就會迅速的忘乎所以,並且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那您看,像這種莫愁館被焚燬的事,一般會怎麼處理呢?說實話,我在那幹活干了沒多久,我倒是不怕丟了飯碗,只是怕粘上什麼關係,被官府拉去頂罪,吃了官司,那就糟了。我一旦要是進了監牢,那八十多歲的老母無人贍養,可就要餓死在家中了。」武大郎說著低頭擦了擦眼睛。他的眼睛裡怎麼可能會有淚水,只是他發現,這小廝在說話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看著燃燒的莫愁館,只是在回答自己問題的開始才會瞟一眼自己,這種一瞥之下的記憶應當是非常模糊的,再加上光線昏暗,如果自己每一次再有一些附加的遮蓋臉的動作,那即便是不幹掉這小廝,他能夠明確形容出自己長相的可能性也低了很多。
「其實你完全不必擔心。」那小廝看了一眼武大,武大則通過手指的縫隙捕捉到了他的這一點眼神。這一瞥確實是非常短暫,這讓武大更加放心。「整個胭脂巷的治安其實一直不太好,沒辦法,這就是煙花之地,而做這種皮肉生意,利潤實在是巨大。本來也是,你想想,就是那些個女人,往床上一躺,兩條腿一分,然後只需要或真或假的哼哼唧唧叫上幾聲,就能讓客人樂得花大筆的銀子。在那裡躺著,也不是幹什麼重活,吃飯的飯量更比不上種田。何況大部分的妓女都是被賣到妓院當中來的,妓院根本不會發給她們銀子,所以每天的銀錢,幾乎都是干賺的。這麼大的利潤,自然誰都看了眼紅。幫會啊、土匪啊、甚至是官府都垂涎三尺,胭脂巷裡也時常會發生打架鬥毆。」那夥計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但他並沒有扭過頭,無疑,對比跟武大炫耀,眼前著火的景象更能夠吸引他的注意。「據說每個月都要鬧出幾條人命。」
武大裝作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他知道,在那小廝的眼睛餘光裡,是可以發現這種誇張的動作的,自己的這種受教的樣子,一定會讓這小廝更加痛快的把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只是武大不想知道那些零散的東西,他只是想知道一般胭脂巷發生事情的處理規則,根據這些規則,對自己的行為做盡量的遮掩。
「所以兄弟你不要怕。」那小廝的眼睛牢牢的被火情吸引,但是他仍然伸出手拍了拍武大的肩膀,以示親密。「在這裡發生點什麼,不會引人注目的。整個胭脂巷,就好像獨立王國一般,陽谷的其他地方的法律在這裡是不試用的。就好比上次的那場火災,官府只是象徵性的調查了一下,就草草的結案,當時的結論說是那所妓院用火不善,自行燃燒。天啊,自燃,你相信嗎?一幢那麼大的高樓,會因為倒了個燈台什麼的自己就燃燒起來,這種言辭都只是勉強說出的理由罷了。當時我就在胭脂巷幹活了,我親眼看到從那廢墟當中抬出的屍體,很多是一塊一塊的。完整的一個人,即便是被燒焦,也應該是連載一起,怎麼可能是一塊一塊的?據說水榭閣建立仔細清理地基的時候,還發現了一些被斬斷的殘肢。所以……兄弟,你明白了吧,胭脂巷裡發生的事情,官府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應該都不會費力氣去調查真實的原因吧。甚至我覺得,像放火這樣的大手筆,很可能就是官府做的,咱們陽谷縣夏天新來的那個都頭武松,連老虎都打的死,據說人凶極了。放著妓院這麼一塊大肥肉,官府肯定是要加稅的,另外平時這些妓院恐怕也得把漂亮的姑娘主動的送到官府去,供那些人享用。這麼做的話,肯定有一些買賣家是不答應的,放火燒一家,殺雞給猴看,其他妓院害了怕,也就是官府怎麼說,就怎麼做了。」
「您真是有學問,高見啊。」武大隨口做著符合,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能夠逃脫責罰的最大敵人,已經不是這些在胭脂巷上的目擊者,而是自己的弟弟武松。對比幾年前,陽谷縣衙的唯一改變,就是多了一個武松。而且從弟弟最近這段時間的忙碌來看,尤其是在八月初八之後,弟弟簡直成了陽谷縣衙的實際控制著。那縣太爺平時也不怎麼出來說話,偶爾說些什麼,也是全全的讓武松管理。這事想起來真邪性。
說起來,也許,八月初八那天晚上,被抓起來的假縣令才是真的,而現在的縣令只是武松找來頂包的,如果要是這麼想的話,那事情也就說的通了。不管怎麼說,一定要想個辦法,讓武松確定這事跟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只要這樣,那胭脂巷發生的這起事件武松多半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他現在的主要工作是徵兵,根本沒有精力在別的問題上花費時間,這一點武大是知道的。
「不過……」那尖嘴猴腮的小廝說話突然凝重了起來:「如果一旦莫愁館沒有什麼別的倖存者,官府倒是很可能拿你去頂罪。畢竟對外面需要一個說辭,五年前的那個自燃的說法很顯然不能再用一次。要是官府說,有一個小廝因為受到了老鴇的欺壓,然後蓄意縱火的話,好像對其他人也是一個不錯的交代。這裡打罵小廝的事情確實非常多,老實說,我也有的時候會有一把火燒了妓院的想法,只是想想那些又白又軟的身體,就下不去手。不過我要是聽到官府這樣解釋火災的原因,我是會相信的。」那小廝說話停了一下,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相信,大部分的人也會相信的。」
武大感覺到刺骨的寒意,他聽得出這話裡的意思。這已經不是一種建議,而是一種威脅。這個小廝已經很明顯想要把自己抓起來,然後扭送官府,去吃那一點點的好處。雖然這小廝把自己送到縣衙,肯定是得不到他想像中的賞金,而且很可能會得到責罰。但是,這種扭送就會把自己同莫愁館失火的事情聯繫在一起,武松不可能不進行詳細的調查。這小廝也說的明白,大部分人都會相信的。這代表什麼,如果自己不照他說的話做的話,這小廝就準備大喊一聲,讓出來看熱鬧的人一擁而上把自己拿下,到時候得了賞銀大家分。
果然,在市井中混跡的無賴,會抓緊一切東西來賺取銀子。武大現在也相信了,這樣的人在妓院裡,確實能夠得到很多機會,跟那些妓女上床,而且不用掏銀子。這些個毫無成本,卻聽上去無懈可擊的訛詐,實在是太好用了。
這個訛詐的關鍵點在於,雖然武大明白,訛詐自己的人並不會得到任何的好處,但給自己帶來壞處是顯而易見的。這些小廝威脅的事情是真正的損人不利己。但是可惜的是,他們自己並不知道這一點,而且自己更不能解釋這件事,因為兇手就是自己,這事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明白的,只能越解釋越糟糕。
那麼……武大冷靜了一下,對方顯然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不,他有可能是知道的,因為他剛才故意提到了武松,這是不是一種明顯的暗示呢?而且是在提到武松之後沒多久馬上進行的敲詐。這種如履薄冰的思考,帶給我打的是難以名狀的心裡負擔和壓力,他趕到千斤巨石壓在頭頂上,他想抬起頭看一眼天空,或者喘口氣做一次徹底的沒有脅迫感的思考,都是做不到的。
要冷靜,要冷靜,先以莫愁館小廝的身份試探著看看,這不能著急。武大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裝出被嚇呆的樣子,當然這種裝扮也不完全是偽裝,武大甚至產生了「這嚇呆的表情才是自己內心的真實寫照,而那種淡定自若的冷靜才是裝出來的」的想法。
「前輩。」武大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幾乎是囁嚅著說:「前輩不要嚇我……我從來沒有經過這種事,不知道應該怎麼做。如果前輩讓我做什麼事,我一定盡力去做,只求前輩給我指一條明路。」既然對方沒有特別明顯的說出敲詐的意味,那就要順著這個方向走,提前預知太多事,只會讓對方給自己的身份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對方即便懷疑自己就是武大,現在心中也定然不能確定,否則他一定會直接跟自己談價錢,而不是再來講其他。不能給他驗證自己想法的機會,武大暗自捏緊了拳頭。只是他的拳頭不是那麼有力,反而他能夠清晰感覺到的是手心裡粘稠的汗水。
「這事兒說來也好辦。」那尖嘴猴腮的人不再看莫愁館的火災,而是凝視著武大的臉。這突如其來的目光讓武大沒有任何機會躲閃。
武大也知道,這時候越躲閃的話,破綻就越多。妓院是三教九流都來的地方,這妓院裡的小廝也定然是見多識廣,如他所說,他在這經常會死人的胭脂巷當中既然干了至少五年之久,怎麼可能是個蠢蛋呢?任何的蛛絲馬跡在他的心裡肯定都會做透徹的分析,自己那種躲閃目光的小把戲,現在如果用的話,一瞬間就會被識破的吧。
武大做出了一個焦急的,洗耳恭聽的樣子。這表情並不是裝出來的,武大清楚的知道這一點。
「按理來說,這種事是要給兄弟們分一點錢的。你也是幹這行的,你應該知道,咱們平時的工錢並不多,靠那死工錢過日子的話,還有誰願意在胭脂巷混呢,靠的就是其他的油水。所以呢,我在這上面發你點財,你也別埋怨我。如果有一天,我有什麼事需要你幫忙的話,你大膽開口沒關係,做兄弟的我肯定極力配合,絕不怨恨。」那尖嘴猴腮的小廝搖頭晃腦的說。
圖窮匕見,要錢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武大這個時候反而覺得心頭一鬆,要錢的人是最好解決的,因為他們的目的單純,往往花了錢之後就能直接的把他們打發了。武大十分想問這人要多少錢,可就在這話要說出口的時候,武大才想起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就是,此時的自己是身無分文的。自己的錢袋跟血衣在一起,被自己慌亂的遺棄在了莫愁館的衣帽間。不然的話,自己只要從那錢袋裡拿出個十兩二十兩的,就能把眼前的小廝打發了吧,畢竟他一個月的工錢撐死了能有多少?估計十兩一個的元寶都沒見過吧。武大在心裡得意而又有些可惜的想。
如果要是能讓我回桂花樓取銀子就好了,不過那樣的話,身份也隨之敗露。唉,為什麼當時自己就是那麼疏忽,把銀子忘在了火海裡,現在身無分文,真是寸步難行。
「這位前輩。」武大決定實話實說,畢竟就算說假話說出花兒來,也不可能把空空的錢袋變出銀子來。「我確實本來有些積蓄,但是今天走出來的時候匆忙,那銀錢還在莫愁館裡,沒有拿出來,現在想來,已經被烈火分化。等焰火熄滅之後,我去找找,估計還能找出些銀水融成的砣子……」武大說到這的時候,不知道接下來還能說些什麼,他只能抬起頭,看著那尖嘴猴腮的臉,等待著他的答覆。
同時武大也在心裡盤算著,如果周圍沒有人的話,自己有多大把握能夠通過正面幹掉這個人。這小廝雖說比自己身材要高,但是胳膊和腿都並不粗,看起來在妓院裡從事的也不是什麼體力活,不過話說回來,妓院裡能有什麼體力活,那些婊子都自己長著雙腿,不需要由小廝來回搬動,否則話,那些個奶(和諧縱橫)子還沒等客人摸呢,首先就得被這些小廝抓爆。
「銀子在莫愁館?」那小廝的眼睛裡泛出了憤怒的色彩,他一把抓住了武大的脖領子往上一提,看那意思,是想把武大拎起來。但是他明顯低估了武大的體重和自己的膂力,因此只是試了幾下之後,就放棄了努力,但手依舊抓著武大的領口。「你別瞎編了,會有哪個小廝出門的時候,把自己的私房錢放在妓院裡?誰不知道,放在妓院裡的錢都等於給別人了?就算是老鴇子不惦記著,跟你一起熟悉的小廝,還不趁你走的時候,把銀子拿光?你這矮子,編瞎話都不好好的編,莫不是取笑我?」那人的神態愈加憤怒,手上的青筋暴起。
這讓武大突然有了信心,因為他明顯的感覺到,小廝胳膊上的力氣並不大,然而胳膊上的青筋卻代表他在拼盡全力,這樣的對手,也許可以拼一下。
當然,尖嘴猴腮的這個動作,還讓武大有了一個意外的收穫。就是在被那小廝拎起的衣領處,武大清晰的看到了「莫愁」兩個字。看起來所謂的妓院標識就是在了這了,這離腦袋實在太近,字又很小,如果不是可以的拉起衣服看的話,在這昏暗的燈光下,確實很難發現。順著這個提示看去,武大也看到了那小廝領口上的字,那兩個字不是十分的好辨識,但仔細看去倒也能模糊的辨認。
那尖嘴猴腮的小廝,領口上的字是:水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