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慶他也有今天!」武大有些幸災樂禍的說。武大知道,他跟西門慶在別人眼中,幾乎是站在男人的最優與最劣的兩個極點,武大所最不擅長的東西,是西門慶天生就有的,所以自從他當了商會的領袖之後,也總是明裡暗裡的找西門藥鋪的麻煩。
這並不是為了人參的事給武松出氣,是純粹的公報私仇。現在西門慶居然發出了求救信號,武大的第一反應是放任不管,把他救下來也沒自己什麼好處,況且看著西門慶倒霉,武大心裡暗爽的感覺,無與倫比。
但武大也馬上反應過來,不能讓西門慶死。今天的情況很複雜,從武松傳來的情況來看,陽谷縣內已經面臨著己方嚴重人手不足的情況。天黑之後,也許會有大批敵對的人手進城,而己方可以調配的只有一個鏢局的人馬,何況鏢局的人只是僱傭兵,一旦他們覺得危險大於收益的話,就會立刻反水。[搜索最新更新盡在;西門慶的勢力在薄弱,在現在都必須爭取,唇亡齒寒的道理,武大是明白的。
「劉林,你有什麼想法?」武大知道算盤劉在制定策略方面確實是有過人之處,在這個時候自己如果強行逞能,只會讓局面更加的被動。
「回掌櫃,我覺得現在局面可能難以掌控了,且不說西門慶的事,恐怕我們自己的安危也成問題。」劉林答道。
「怎麼這麼說呢,咱們這有這麼多鏢師,裡面只有七個人,一擁而上,怎麼都能夠解決。」武大覺得桂花樓內的三十多個鏢師,以數量優勢,足夠幹掉這七人。
「掌櫃你有所不知,剛才我去西門慶的雅間,首先先來了個敲山震虎,我說鏢局裡的所有鏢師現在都在桂花樓飲酒,西門慶是買賣人,他肯定是知道鏢師通常是不喜歡一起飲酒的,但他對我的這個消息傳達的信息只是下意識的略過不提,這就代表在他的心裡認為,即便是整個鏢局的人也無法抗衡那七個人。我剛才進去的時候也再次近距離的觀察了一下,這七個人坐姿幾乎完全相同,如同按照模子鑄造出來一般,肯定是經過某種特殊訓練的人。他們七人同進同退,擊潰店裡的鏢師,應該說輕而易舉。」劉林的語氣很焦急,這點武大感覺得到。
「那以你所見,現在應該怎麼辦?」武大聽了劉林的分析,也發現了事態的嚴重性。
「按照小人的看法,這些人不可力敵,只能讓他們知難而退。」
「你這不是廢話嗎,我也知道最好是不打,但是怎麼能讓他們知難而退,你得說出個一二三啊。」武大感覺這劉林說話實在是太繞圈。
「西門慶跟他們在一起,應該掌握了一些關於他們今天行動的計劃。他現在既然發出了求救信號,咱們就應該把他救出來,這樣就構成了對他手裡情報的交換。我們預先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只要破壞其中的關鍵點,就會讓這七個人,以及陽谷縣內所有的敵對勢力都產生一種已經被我們搶先的錯覺,知難而退。這樣的話,就可以把一切拖到明天白天,這是最好的緩兵之計。到了明天白天,也許我們就可以搶回一部分的主動權。」劉林這段話說的很快,很顯然,這是他早就想好的了。
武大心裡明白,劉林前面所說的話,完全是為了這段打基礎。他害怕自己不同意營救西門慶,所以先闡明了事態的嚴重性,再說明營救西門慶是多麼的對己方有利。這劉林未免把自己看的太輕了,這樣的關鍵時刻,我武大豈能分不清輕重緩急?
「即便你不這麼說,我也是打算拉西門慶一把。雖然這小子平時挺不是東西,但是大家都是在陽谷縣內混的,唇亡齒寒。況且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救人一命總是好的。劉林,你不必再講究什麼談話的策略,想到什麼就說。現在馬上就天黑,這個夜晚的危險性我們都知道,時間耽擱不起。」武大少有的正色說道。
「實不相瞞,小人確實一直都在苦思,如何才能把西門慶救出來。我剛才進門的時候,聞到了一股濃重的尿味。」劉林皺著眉頭說。
「尿味,你是說,有人在咱們雅間裡撒尿?桂花樓也不是沒有茅房,這些人真是。」武大小聲嘟囔著,但突然心念一動:「西門慶和那七個人好像上了樓這一下午就沒下來過,那七個人既然是一起的,他們是沒有理由在雅間裡撒尿的,那撒尿的一定上就是西門慶。他們已經開始控制西門慶的自由了,甚至如廁都不可以。或許這也是西門慶嘗試尿遁的後果,他如果能自己通過這種辦法逃命的話,是肯定不會向我們求救的。把命運交在別人手上,這種事,誰都不會作為第一選擇。」武大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指輕輕的敲著椅子的扶手。
「掌櫃高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劉林說話是少有的真心附和語氣,這讓武大很受用。
武大順勢繼續說:「那麼也就是說,讓夥計直接去叫西門慶出來的這種營救方法是不可能成功的,即便找的理由再和理,他們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搪塞,即便是無法推辭的理由,恐怕那七個人也會隨同一起出來。如此這樣,也就失去了這種營救的意義所在。硬打的話,按照你剛才所說的也打不過,這事確實不好辦。」武大一邊說一邊想,他終於明白了剛才劉林所說的難處,在自己的酒樓雅間裡救一個被七個人看守的人,的確不容易。
「要不這事去問問都頭,他也許會有什麼好辦法。」劉林建議道。
「不。」武大一擺手:「他那的事也不少,還是不要給他再添什麼麻煩。再者說來,我弟弟來無非也就是能打一些,他一個人也打不贏七個,不解決根本問題。」武大沉思了一會:「劉林啊,你剛才進去的時候,看那七個人喝沒喝酒,咱們能不能給他們給他們下點蒙汗藥什麼的?」武大想起了在清河縣的時候時常聽先生說書,那時候先生經常就說,有黑店在酒水裡下上蒙汗藥,甭管是什麼樣通天徹地的英雄好漢,也會被麻煩。
「恐怕不行。那七個人雖然面前也有酒杯,但是現在離天黑越來越近,他們有行動在身,估計不會再飲酒。退一萬步說,他們即便是喝酒,也會先讓西門慶喝,確定無誤之後,自己再行飲用。」劉林一邊搖著頭,一邊否定了武大的建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來西門慶是死定了。」武大一籌莫展,頹唐無比。
「那也未必,掌櫃。」劉林的眼珠來回的轉,然後緩緩的說:「我想起了一個人,他或許能夠解救我們的危急。」
「誰?」武大把自己認識的人都琢磨了一遍,基本上沒有比劉林還要精明的了。
「咱們桂花樓的一個夥計,名叫張樹。」劉林說話的口吻極為篤定。
「張樹?我怎麼不知道桂花樓有這麼個夥計?不過話說回來,好像桂花樓沒有我知道名字的夥計。」武大自我解嘲道,他平時也不看人員的花名冊,自然也就不清楚。
「這是以前都頭跟我說的,他說張樹這人,一舉一動都帶著幹練謹慎。從都頭在這當臨時掌櫃那陣,就囑咐我給張樹加了工錢,現在他的工錢在夥計裡是最高的。我想,咱們可以把他找來,看看他有沒有什麼辦法。」劉林說完話,一隻腳的腳尖開始偏移,這是明顯要馬上轉頭走的動作,只等武大的一聲令下。武大正在低頭沉思,所以這腳尖的細節看的分明。
其實武大對劉林的建議感覺到很失望,但現在確實是沒辦法,只能是病急亂投醫,如果劉林口中的張樹也沒什麼辦法的話,西門四泉就只能吹燈拔蠟了。只希望自己不要步他的後塵就好。
「你去找他吧,快一些。」武大說完這句話,看著劉林轉身就走的身影,自己則有些疲憊的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劉林的動作很快,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武大就已經看到劉林往自己這邊走,身後還跟著一個夥計模樣的人,想來就是張樹了。武大對張樹好奇,也就仔細的盯著觀察,這一觀察,果然發現,張樹確實有些門道。
他走路的習慣很特別,比如他剛剛轉過的那根柱子,本來一個簡單的左轉就可以,但張樹會在轉彎之前,習慣性的往右前方邁一步,再左轉。這樣會使得轉彎造成的視覺死角不復存在。當然了,武大本是不懂這些的,只是入冬之後的某一天,他看到武松走路時相同的動作不理解問了一句,武松給他做了如是的解答。事後武大還專門回憶了,武松在以前,最起碼是自己被綁之前,走路肯定沒有這個習慣,這小子不一定跟誰學的這個說法,然後到自己哥哥面前賣弄。
劉林和張樹走的很快,片刻就已到了武大面前。
「掌櫃。」劉林話很少,只是一鞠躬。
又是一個叫我掌櫃不叫東家的人,武大心中閃過一絲憤怒。但現在的情況已經容不得時間談這些旁枝末節的事。
「張樹,我弟弟說過你這個人不簡單,有些過人的本事。所以桂花樓才長久以來給你夥計裡最多的工錢,這個事你是知道的吧。」武大剛剛知道張樹拿或幾種最多的工錢這事,但是求人辦事之前,總得表表自己的恩德,要不這話還真不好張嘴。
「是,蒙都頭錯愛,小的感激不盡。」張樹回答。
看來這小子分的挺清楚,壓根沒往我身上感謝。武大不忿的想。
「今天晚上,我武家有些麻煩。如果處理的不好,我跟我弟弟都會凶多吉少。現在把你找來,就是想讓你幫忙做見事。張樹,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既然這人張口閉口的說武松,武大就在話語當中著重提及這是武家的為難,武松是武家人,當然了,武大也是武家人。
「掌櫃儘管說,小的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張樹的話還是很少,但態度堅決。不過如此不喜言辭的一個人,武大也著實懷疑,他能否有解救西門慶的辦法。
「樓上的雅間裡有八個人,其中有七個人應該是經過特殊訓練的武者,他們七個人看守著另外的一個人,被看守的是西街西門藥鋪的東家西門慶。西門慶是此次武家危機的關鍵,現在就是問問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可以解救他。」武大省略了不重要的細節,挑主要的情況給張樹介紹了一番。
「常規手段你就不用想了,我跟掌櫃已經都想過了。他們很警覺,而且看守西門慶看守的很嚴,而且現在雙方的實力對比也不容我們以武力解決。」劉林做著補充說明。
張樹默不作聲的站著,武大緊緊的盯著張樹微微顫動的鼻尖,他知道,張樹幾乎是自己最後的希望。
終於,沉默的張樹開口了:「他們八個人,是在哪個雅間。」
「從北面數第二個。」劉林做著回答。
武大實在不知道,這跟哪個雅間有什麼關係。桂花樓的每個雅間格局都差不多,不存在說哪個雅間好救人,哪個不好救人的情況。
「北面第二個。」張樹小聲的嘟囔:「我記得北面第二個雅間,樓下,是後廚的儲物間,是這樣吧?」張樹用疑問的眼光看著劉林以及武大。
武大的想了想,沒不能確定是否是這樣,只能看向劉林。
只見劉林認真的琢磨了一下,而後說:「確實是後廚的儲物間,我算了一下位置,你記得沒錯。後廚的那個儲物間原來也是桂花樓的一個雅間,後來因為位置不好,沒人願意去,也就當成儲物間使用了。位置大小基本跟樓上重疊。」
「那我就有辦法了,我想問一下,營救這個人的時間,還剩下多少?」張樹問道。
武大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陽應該剛剛落山,馬上天就要黑了。他們應該會等夜色濃一些再動手,但也不會等到晚飯的時刻。「你最多還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內,必須得手。」
「那沒時間磨蹭了,我現在需要馬上去後廚的那個儲物間,到了地方在跟二位解釋。」張樹並沒有等武大點頭,就已經轉身走向後廚。
武大沒有心思抱怨,看了一眼劉林,兩人齊齊做了個點頭的動作,而後跟在張樹後面。武大身軀矮小,腿不及劉林和張樹的長,跟在這兩人後面簡直成了一路小跑,等到了這儲物室的時候,已是氣喘吁吁。
但看得張樹站在一張桌子上,正在用手輕輕撫摸著儲物間的棚頂。
「張樹,我覺得你想多了。咱們桂花樓的一樓的棚頂,也就是二樓的地面,乃是百年木材鋸成木板搭載龍骨之上。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你是想把樓上雅間的地面弄碎,讓他們跌落到儲物間來,趁亂營救。你根本不可能把這百年巨木打破,如果用鋸一類的東西,樓上的人馬上就能聽出來,另外你覺得這棚頂該如何下鋸?就算一切都成功了,他們從樓上掉下來,以那七個人的身手,想要瞬間掌握局勢,那應該是輕而易舉的。」劉林頹喪的搖著頭,他的眼睛裡,露出絕望的神采。
武大站在那愣了半晌,他覺得劉林的猜想太瘋狂了,一個有理智的人,怎麼會有這項的營救思路?他盯著張樹,等待著張樹的答覆。
張樹沒有回答,而是繼續仔細的檢查著儲物間的棚頂,時不時用手指的指肚輕輕的敲著,那聲音很輕,武大站在儲物間的門口都無法聽到,真不知道張樹在幹什麼。
嗖的一下,張樹輕盈的從桌子上躍下,落地幾乎沒有聲音。「我剛才檢查了棚頂,如果我沒記錯,樓上的雅間的地面,也就是在這塊巨大的木料之上,只是鋪了塊毯子。」
「是的,但是你無法打破這塊木料。」劉林堅持著自己的看法,不住的搖著頭。
「劉賬房,我想擺脫你一件事,你能否想辦法,跟咱們要營救的人說一聲,坐在他的椅子上不要動,另外你最好能幫我在這個房間裡確定一下,他具體坐的位置在哪。還有,你也要在樓上大聲的說幾句話,我想看看這兩個房間的隔音,到底能到什麼程度。這些事要快辦,一刻鐘之內,必須辦完。」張樹捏了下自己的鼻子:「剩下的,我來做。」
劉林帶著疑惑的表情,飛速的離去。而武大則呆呆的站在旁邊。
「張樹,你有把握嗎?」武大問道。
「七成以上。掌櫃,咱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冒險一試。」張樹言辭懇切。
張樹並沒有把把握說的很大,這反倒讓武大有了些信心。以他的經驗,弓拉的太慢的人,往往都不太靠譜。
「那需要我準備什麼?」武大知道,張樹做什麼都得需要工具。
「我要一把尺子、一些白灰、木工鑽、大錘子、一些火藥、一根鞭炮用的長導火線、一些鋸末。這些東西咱們酒店都應該有,您快些準備,劉賬房回來之前,要準備好。」張樹儼然成為了頭領,對武大的語氣,也有了些命令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