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早朝究竟發生了什麼,能使胡公公發了如此大的脾氣?說來簡單得很,僅僅是發生了一件大大出乎胡公公意料的事,然後他就因此而狠狠地吃了個憋。
這天早朝,一切都與往常一樣,官員們就著加賦的事兒扯一通皮。胡公公挑了幾個看著不順眼的「酌情處置」了,其他人也就會意地噤了聲。胡公公見又到了自己「一言堂」的時刻,便信心滿滿地準備參雲不羈一本,編排編排這個早就該死的夙敵。可就在胡公公要出列報奏時,卻有人搶了先,原來是大鴻臚梁文恕,想來又是哪個海外藩屬來朝了吧?
「愛卿有何要奏?」殤帝的聲音還很是稚嫩,畢竟只是個十餘歲的孩子。
只見梁文恕雙手抱禮,朗聲說:「今有一事臣要恭喜陛下!」
「噢?何喜之有?」
「大興百年之盛世即將由陛下一力促成,如此難道不是千古未有之喜事麼?」
「愛卿,快詳細道來!」
梁文恕從袖袍中取出一本青白相間的薄冊,上面用九宏、大興兩國文字寫著——「國書」!
「此是九宏來使遞交的國書,希望能覲見陛下。」
「他們,他們要見孤做什麼?」
「九宏自覺文治武功都遠遠不及我大興,交戰多年從未佔得上風,反而損失慘重,故想求得和平,此次遣使來朝就是為的此事,希望能於我大興永保和平!」
胡公公聽到這裡已經蒙了,這件事不是自己私下謀劃意欲嫁禍雲不羈的麼?而且之前給穆恩庫克的密函中也特意交代過此事千萬要保密,這、這、這都應該是在暗處秘密進行的,那國書又是從何而來?其中必定有詐!
一念及此,胡公公再也按耐不住,出列大呼:「陛下,此事過於蹊蹺,或許是九宏的陰謀也說不定!陛下萬萬不可被一些個奸人所害啊!」
此言一出,梁文恕眉毛立刻立起來了,上前一步,「不知胡公公口中的『一些個奸人』指的是何人?」
「梁大人,九宏與我大興百年來征戰不斷,只是近幾年才有所好轉。咱家只是覺得既然近來一直沒有戰端,那維持現狀就好,只要九宏不來犯,我大興一貫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九宏斷沒有在這個時候遣人來朝、乞求和平之理啊!」
「胡公公也是出身書香門第,這國書二字難道不認得麼?」
聽到梁文恕出言譏諷,又戳自己的痛處,胡公公氣得咬牙切齒,「梁大人,奸人之所以為奸人,就是因為其為成事會不擇手段,又有誰知道梁大人手中的國書不是偽造的呢?」
「胡公公何出此言?若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是別有用心了,想我大興自高祖以來,哪一代不是聖明之主,哪一代不想收服九宏以永決邊關之患?如今陛下仁厚,天下歸心,九宏之人亦是一心來歸,眼看著陛下就要成就一番千古佳話。陛下,陛下可萬萬不能被『一些個奸人所害』啊!」
這個梁文恕,甚是混賬!胡公公氣歸氣,但也發現梁文恕似乎不肯直面國書真偽的問題,難道那國書果真是假的?好!落在咱家手裡,你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梁大人,你這樣說可就冤煞咱家了,咱家何嘗不願陛下之仁德威加海內啊。現如今奸人當道,小人誤國,咱家提醒陛下多加注意難道有錯?倒是梁大人你一直不肯說明那國書的來歷真偽,究竟安的是什麼心?」
「既然胡公公這樣說,為了陛下的威德,本官也需找人對這份國書驗上一驗了。現下百官之中唯有閔大人曾出使過九宏,也帶回過九宏的國書,不如請他驗一驗,還請陛下應允!」
「如此,便有勞閔先生了」,因閔蒼不僅是三朝元老,還是當今太師,所以殤帝對其十分敬重,言必稱先生。
「臣,遵旨」,說罷閔蒼接過梁文恕手中的國書仔細地瞧了起來,前後上下左右無一不至。
「陛下,臣年輕時曾出使過九宏,知到草原之寶有二,一為日行千里之汗血寶馬,二為翱翔於九空之神鷹雄庫魯。而彼九宏為顯其對國書的重視,或是會以寶馬之汗染紅封面,或是會以青白絲絨作封,意指藍天,而後包入雄庫魯所褪之白羽,若想判斷國書真偽,只需觀察顏色或剖開面封即可。」
聽著閔蒼的話,再看看九宏國書,這份國書是青白相間的,那即是說,只要裡面包有白色羽毛就應該是真的。
「來人,剖開九宏國書!孤要瞧瞧究竟是真是假。」雖然殤帝極為信任胡公公,但九宏稱臣的成就感遠遠凌駕於這份信任之上,皇帝再小也還是皇帝,永遠不可小瞧一位帝王的雄心與壯志!
侍衛上前,只見他用雙手手指抵住九宏國書封面,用力一錯,封面便一分為二了,之後有一物輕輕飄落,赫然便是一根白色羽毛!
胡公公當即傻了,國書竟然是真的,好你個穆恩庫克,竟然擺了咱家一道!正暗自發狠卻覺得不對勁,此事應該不是穆恩庫克所為,以九宏的高傲怎會主動臣服於大興?而且若是正式的遣使來朝,那宓州他是斷斷得不到了,他肯捨得?
殤帝一見國書是真的,立刻興奮了起來,梁愛卿不是說了麼,令九宏臣服,這可是連高祖都沒能做到的事啊,自己竟然做到了!
「梁愛卿,如今九宏的使臣在何處啊,若九宏真心來歸,孤絕不會虧待了他們!」
「如今九宏的世子和二王子已經到了雲城,估計本月十五之前可以到盛京。」
庭下百官聽了殤帝和梁文恕的話,個個大搖其頭,這事很明顯沒有表面上的那麼簡單,國書應該是由使者連同禮物一同奉上的,怎麼可能使臣未到,國書就先至了呢。還有胡公公的反應也有點奇怪,平日他不是最會順著皇上的意思做事,馬屁拍的震天響,這次這麼好的機會竟然沒有好好把握?
這邊胡公公也恨得快把牙齒咬碎了,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憑空就冒出來了,怎麼沒人提前告訴他,竟使自己落入如此被動的局面!
沉默是金,直到退朝,胡公公一直陰沉著鋪滿厚厚脂粉的臉,再沒說一個字。下朝時,眾官員看著胡公公匆匆而去的身影,就知道,新的風暴要來了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用來形容此時的盛京最是恰當不過了。但是在離盛京十萬八千里的雲城,一切都是那麼平靜,那麼安寧,至少在天隱看來就是這樣。
一路走來,人人臉上都掛著幸福的微笑,個個腰間都掛著圓鼓鼓的錢囊。天隱看得是嘖嘖稱奇,劉大彪嘴張的老大,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阿魚則是低頭不語,在他看來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了,難道這裡就是傳說中的仙境?在他的老家淼州,不發洪災時人們的臉上都是愁雲密佈的,生活經常難以為繼,若是來了天災,那場景更是慘不忍睹,哀鴻遍野,餓殍滿地雲城的生活怎麼會好得令人不敢相信?
嚴格地說,雲城中也不是人人都這麼好了,至少雲不羈的府邸看起來就寒酸至極,既沒有雕樑畫柱,也沒有朱漆大門,比秦府看起來好不了多少,這就是傳聞中「富得流油」的蒼州刺史、雲城城主雲不羈的宅邸?
在門口迎接九宏世子及天隱一行人的老管家雲常,用和緩的笑容告訴來者,雲不羈的確住在這裡。
天隱看到雲常的第一印象就是——魁梧,這個老人竟然比劉大彪還高壯一些,而且步履極是矯健,沒有一絲老態。他、他怎麼這麼像夢裡從娘親手中接走他的那個老人?那另一個呢,笑得比較壞的那一個在哪裡?
進了客廳,赫然發現坐在其中的就是「笑得比較壞的那個」!
「見過世子、二王子,我乃大興蒼州刺史,雲不羈。」
什麼!這個在自己夢中笑得很壞的人竟然是雲不羈?難道自己曾經來過這裡,見過雲不羈?天隱在那裡愣愣地看著雲不羈,直到雲常輕輕咳嗽示意才回過神來,紅著臉趕忙行禮,道:「下官天門關隊率萬俟天隱,見過大人!」
雲不羈揮揮手示意天隱不用多禮,然後便安排人帶九宏世子去休息。
「二王子,你的房間在這邊,請隨我來」,堂堂蒼州刺史雲不羈竟然親自給九宏二王子帶路!臨走時雲不羈側頭看了天隱一眼,眼中似有深意,好像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雲常在雲不羈走後上前一步,道:「各位的住處也已安排好,請容我帶各位前去歇息。」
天隱一行、鎮西關的護衛、九宏的隨行騎兵紛紛跟著雲府的管家走了,畢竟明天一早又要趕路,不好好休息是不成的。
明天,也許仍是普通的一天;明天,也許還是舟車勞頓的一天;明天,也許會是迎來未知戰鬥的一天,但不論怎樣,對於天隱等人而言,明天總是值得期待的。而有些人,比如「活王八」胡公公,今天就很難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