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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七章 九一八(二) 文 / 修戈

.    1931年9月18日夜,10點。

    古老的瀋陽城如同一尊靜默的怪獸,悄然靜伏在遼東大地上。這是一個連日來難得的寧靜夜晚,沒有了日軍的演習炮火和槍聲,數十萬瀋陽百姓早早的洗刷完畢上床安歇,老城內,一片寂靜,西沉的彎月將一抹餘暉染遍全城,街巷之間,儘是憧憧暗影,偶然有一兩聲犬吠傳來,呦呦之中,盡顯蒼涼氣息。

    瀋陽城北,柳條湖畔。

    奔波一天的韓老漢剛剛睡下,正是迷迷濛濛的半夢半醒之間,窗外,已經熟的快要壓斷桿子的高粱在夜風吹拂下,出此起彼伏遠近相宜的「唰啦啦」摩擦聲響。對於一個靠著幾畝地吃飯的農民來說,這樣的聲音是最悅耳不過的,再有幾天,田里的高粱就都要割倒收倉,不管年景如何,總之這個年是過得去的,比較起南面兒長江邊上的那些農人,這便要幸福太多了,起碼這肚子不會餓的太甚,養足了精神,明天看看那裡要開鐮了。

    朦朧中,一陣不自然的葉片掛擦碰撞聲傳了過來,另有枯敗葉片被踏過的脆響夾雜在「沙沙」聲中傳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外面高粱地裡穿行著。

    「或許是老鼠吧,就要秋收了,老鼠也要弄一些秋糧準備過冬吧!這些傢伙,今年倒是下手挺早。」韓老漢這麼想著,額頭的紋路似乎又展開一些,既然餓不殺老鼠,這人活得也就容易些,看來收糧要趁早,實在不行。明天就幹吧。

    這麼亂糟糟的思想著,韓老漢頂不住一陣疲累襲來,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那些他心目中「早起的老鼠」,卻是幾個矮小敦實的人影。他們默不作聲小心穿行在高粱地地田垅之間,盡量不讓自己出異樣的聲音,但是橫生的枝葉和地上落下的枯葉卻難以避免,西沉的月色已然不夠明亮,極端的靜謐之中。他們出的每一絲聲音都有如雷霆,令人心驚肉跳。

    「小心些,再小心些!」河本末守中尉如此的默默安撫著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盡量克制著不作出太大地動作,每一步都輕抬輕落,生怕一不小心弄出大動靜來,過度的緊張,令他額頭上泛著一層清亮細密的汗珠。夜風吹過,絲絲涼意直透心田,令他火熱的心為之一清,精神卻愈加振奮。熱烈的眼神,即使在黑夜中都顯得那樣明亮。

    「到了!就是這裡!」河本末守準確的找到了已經勘察過多次的鐵軌接合處,事前做下的標誌清晰可見。他小心地扒開表面的石子。從包中拿出一塊塊的黃色**,按照早就計算好的位置和深度、角度,小心地一塊塊塞進去。「那些傢伙們,現在應該都等急了吧?他們真的應該親自來動手埋下一塊**啊!這樣的殊榮,這樣地使命,是誰都想要參與進來的吧!不過,能夠打響第一槍的話,他們也是應該滿足的吧!」這樣的時候,河本居然莫名其妙的胡思亂想起來,但是他的手卻沒有因為腦子的走神有絲毫的紊亂。穩定準確的。將一塊塊**埋下,插上電雷管拉長電線。一直延伸到旁邊地高粱地中。

    鐵軌上,重新恢復了平靜。黑暗中,唯見幾雙閃亮地眼睛,放射著熾熱的光彩。

    也就在這個時候,千里之外地北京城中和戲院裡,此時正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數百長衫短打的客人層層疊坐在大廳之中,嗑著瓜子抽著香煙,瞇著眼睛觀賞著戲台上地表演。過道上,一身利落短打的夥計一手端著盤子,上面一疊子折成四方塊的濕毛巾正冒著騰騰熱氣,時不時的就有樓上樓下的客人招呼一聲,他便機靈的準確找到對方,竹木夾子拎起一塊來抖手飛去,卻是個個兒的精準,不能有一次的落空。\\\\\

    另有倒提長嘴大銅壺的夥計高挽著袖口,腳步輕便的在人群中晃著,眼瞅著喝空的蓋碗,便悄步過去使一招「蘇秦背劍」的勢子,透過將近一米長的細長壺嘴兒傾出一條熱線,恰好能夠將蓋碗填滿,博得客人一聲好彩。

    另有穿著對襟上裝的十來歲精靈小後生脖子上掛一根袢帶,胸前打開一個四長方對折的煙箱子,上面用皮筋兒整整齊齊的碼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各色名煙,不管是散煙還是精裝過濾嘴乃至長條大雪茄是應有盡有,在這樣的場子裡別提生意有多好。

    不為別的,只為這中和戲院的牌子夠響,而今天晚上乃是大名鼎鼎的梅老闆梅蘭芳下場,京城內但凡好這一口兒的,誰不趕著來過一過癮?這不,戲台上正甩著水袖窈窕而來的,正是他麼!

    「好!」音聲未開,那獨具一格的亮相就博得滿堂喝彩!這裡頭有專門捧場的老字號票友,也有慕名而來開開眼的外地賓客,更有那些心裡頭朝思暮想不能罷休的癡心女子,一個個兒只把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一般的盯著戲台,手中抓著別人的茶碗都不知道了。

    樓上包廂裡,張學良與夫人於鳳至以及趙四小姐陪著英國駐華武官藍博森博士低聲談笑著什麼,被這突然爆出來的一聲喝彩給嚇了一跳,視線也不由自主的掃了過去,恰見梅蘭芳的身姿。

    自從在1926年次見識了梅蘭芳的精湛技藝之後,藍博森便深深為之著迷,這截然不同於西方歌劇的東方曲藝,卻有著絲毫不弱於西方藝術的深厚內涵和無匹的美感,特別是梅蘭芳這樣蜚聲國際的大師更是無人能比,為此他甚至曾多次拜訪梅大師,可以說其一家都算得上梅的戲迷了,今天受邀前來,他也是非常高興,對於這樣的藝術演出。他總是樂此不疲的。

    僅僅是看著梅蘭芳在舞台上那優雅的身段,雍容地台步,繽紛美妙的手勢,便是一場人間難得的至高享受,與來自於藝術的魅力即便是語言不通,可足可以打動任何人。

    藍博森搖著頭歎息道:「實在是太美妙了!如果有可能,我願意每天都看到梅的表演,這是沒辦法估價的珍寶啊!」

    張學良陪著笑點頭應答著,聽著台上梅蘭芳那脆生生的聲音念道:「……爹爹呀!想你身為當朝相。位列三台,連這羞惡之心,你……都無有了麼?兒自幼曾讀過聖賢經傳,豈做那失節婦遺臭萬年。」

    白臉的趙高踮著腳兒抬手舞道:「兒啊,難道你不遵父命?」

    梅蘭芳飾演的趙高之女斷然拒絕:「爹爹呀!慢說是聖旨,就是一把鋼刀,將女兒級斫了下來,也是不能從命地了哇!」

    「好!」滿堂大彩!

    張學良的神思突然間一陣恍惚。時光彷彿一下子回到了幾天前,在石家莊與蔣中正會面的那一刻,那樣情深意切的勸告似乎是用心良苦,但是那樣的交待。可不就是一柄鋼刀懸於頭頂?誰知道何時就會斫下來?自己又何時能夠喊出這一聲「不能從命」呢!

    迷茫之中,旁邊人跟他說的什麼,他似是都沒有聽到。

    斯時。\\/\瀋陽城外商埠區和使領館區中,卻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9月18日正是星期五,按照慣例,這裡的「奉天俱樂部」照常舉行舞會,僑居在此地的外國人每個周都會這樣聚集在一起,按照他們地生活方式慶祝即將到來的週末,今天晚上,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又會徹夜歡騰,在整個靜默的瀋陽內外。這裡似乎是唯一一塊沒有沉寂地土地。

    這樣的場合。不管再忙,作為遠東非常重要的一員。林久治郎也是一定要參加地。今天晚上,總領事館的諸位同仁剛剛議定了對華談判交涉的最後條款。已經妥協了的中國人似乎沒有心思再做別的打算,他們的條件幾乎不存在任何被駁回的可能,不管是道歉、處罰、賠償還是作出保證,中國人都沒有否認的機會,這一場外交博弈,他們總算贏了,相關結果已經呈報國內,可以說,這件事獲得了圓滿的結果。

    但是不知怎麼的,林久治郎坐在那裡,始終有些放不下心來,一種非常不好地感覺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外交獲勝帶來地喜悅一點都沒留下。難道,會有什麼更加麻煩的事情要生?

    花谷正少佐從菊文飯店走了出來,身上帶著濃重地酒氣和藝妓那裡蹭過來的脂粉香,夜風吹拂下飄出去老遠,他地臉因為法國威士忌的灼燒變得通紅,但他的眼神,卻因為酒精的刺激卻更加的熾烈,被委派來壞他們大事的建川美次少將已經被他「灌得醉醉的」了,走之前,顯然已經趴在那具嬌柔的軀體上爬不起來了,這是一個夢幻般的夜晚,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建川,還是對許許多多的人。

    長吸一口帶著些許寒意的空氣,花谷正抬起頭看向西北面的天空,昏黃的紙燈籠反襯下,星空是那樣的暗淡,彎斜的明月已經墜進了高粱地,只見疏落的點點星光點綴在陰沉天幕之上,整個的天空似乎變得很低,隨時有可能塌下來。

    不遠處的瀋陽老城靜默如山,另一方的奉天俱樂部音樂聲亦是隱隱約約,出沒在這片大地上的幾十萬人裡面,沒有幾個真正知道,也許就在幾分鐘之後,整個世界都會生改變,而造成這一切的,自有他花古少佐不小的功績。

    一輛黃包車小跑著奔了過來,花谷正揮手將其叫過來,上去後直奔奉天特務機關所在地。

    等他到了地頭,現柴山、矢琦勘十、須田忠和田勁等均已齊集,這些身負著各種使命秘密行動了許多天的精華骨幹,唯一知道這一次驚天時間準確時間的幕後操作,而今都在等待著那最要緊時刻的到來,謀劃這一切的四個核心領導之一板垣征四郎,身著筆挺的軍裝端坐在位上,等著花谷正的最後到來。一雙佈滿血絲地眼睛裡,分明都是灼熱至即將燃燒的光芒!

    「花古君!可曾把建川閣下都安排妥當了麼?」板垣征四郎壓著嗓音問道。

    花谷正一掃剛出酒店時那種薰薰的表情,眼神明亮而篤定,頷答道:「是的!少將閣下已經休息了!他將會在明天對我們進行詢問考量!」

    「很好!那麼這件事就跟建川閣下沒有半點關係了!」帶著彼此心照不宣的笑意,板垣征四郎點了點頭,眼睛一一看過在場每個人的臉,他現,每一張都是那樣的激動與熱烈,充滿了幾乎壓制不住的火山一般的**。他知道,這裡地每一個人都跟他一般期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諸君!都準備好了吧!現在,就等著河本,等著爆炸了!」

    22點24分。南滿鐵路。柳條湖。

    高粱地中,仍是一片靜謐。如同巨獸一般蟄伏的大地,是這般的平靜。

    可河本末守中尉卻已經快被這種平靜逼瘋。他手心的懷表幾乎要自己的汗水浸透。關東軍的命運,陸軍的命運,皇國地命運。甚至整個東亞的命運,此刻都捏在他的手裡!只要再有一點時間,整個東亞的天地就將面目全非!

    他突然感到無比地恐懼。一旦下令爆破,整個皇國就將陪著這聲爆炸豪賭到底!對於他這樣辛辛苦苦十數年。也不過爬到中尉的小人物來說,這樣的歷史使命真地是他所能夠負擔得起的麼?

    帝國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一如百十年前那個封閉混亂的日本。複雜的國際關係,紛亂的國內形勢,巨大的經濟壓力,一重重的壓制在數千萬帝國民眾身上!不改變這一切,帝國也許就將從此崩潰下去,無數先賢們處心積慮籌划得來的事業,無數前輩用鮮血換來的地位和榮耀,都將隨著一場浩劫而化成泡影!

    這樣地事情,絕對不允許生!雖然地位卑微,但是帝國地安危。皇國的榮耀。百年地國運,不都是用這些卑微的小人物地付出來鑄就的麼?

    有機會親自參與這樣一場可能改變整個帝國。整個亞洲,甚至整個世界的大行動。親自執行這震撼世界的第一次爆炸,親眼目睹這翻騰世界風雲湧起的浪潮的第一次波峰,這是何等的榮耀!帝國將會記住這一切,歷史將會凝記這一刻!

    看著滴答作響的懷表的分針一點一點的逼近5點鐘方向,他的腎上腺素猛地一下暴漲起來,渾身的血液彷彿沸騰般的翻滾。天照大神眷顧,吾人何等幸運,竟能一舉奠定皇國之萬世基業!在關東軍面前,任何敵人都能被我們輕易撕成碎片!我,又何必如此顧慮?

    「嗒!」細小的聲音如同雷鳴一般在河本的腦子裡炸響,指針終於走到了目的地。歷史的長河在此刻似乎凝固了。

    河本末守中尉的眼睛滿佈通紅的血絲,著魔一般睜得老大。終於,他的聲音嘶啞卻瘋狂,大聲喊出決定了億萬人命運和東亞未來的命令:「起爆!」右手t字把手重重的按下!

    菊文飯店,二樓客房中,劍川美次少將穿著浴袍,手裡端著威士忌,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容,看著北面漆黑一片的窗外,那張略帶著潮紅的臉上,哪裡有一絲一毫花谷正所說的「醉醉的」意思?

    10點25分,一團橘紅色的火焰突然在天邊翻騰湧起,熾烈的光芒瞬間將眼前無數高大樹木的身影勾勒出來,籠蓋四野的厚重天幕一下子被映照的通紅,十秒種後,一聲悶雷般的轟鳴滾滾而來,震動的玻璃窗「嘩嘩作響」!

    南滿車站旁兵營裡,等待多時的兩門240毫米榴彈炮旁邊,三連長川島正上尉看著遠方那冉冉升起的紅雲,大吼一聲用力將舉起的右手劈下:「開炮!」

    「這是震撼世界現代史的一響!吾人親眼目睹這一刻,何其幸甚!」建川美次低聲說道。

    奉天俱樂部中,舞台旁邊拿捏著話筒擺了半天姿勢的英國主持人終於等到了音樂停歇的空隙,他快步走到主席台上,看著台下衣裝整齊神色各異的各國正駐派代表,用他拿腔拿調的英國紳士口音微笑著說:「起舞吧!親愛地來賓!」

    「轟!」回應他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啊——!」一聲尖叫蓋過了所有的音樂和喧嘩,率先反應過來的女賓們驚聲尖叫著,渾然不顧形象的提著小包奪路而逃,其他人在幾秒鐘的呆滯之後猛然清醒過來,蜂擁潰散而出!

    林久治郎從座位上跳起來,快步擠出人群,恰好看到北面天空被映紅的那一刻,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無底深淵之中,只覺得週身冰冷如墜冰窟。失聲叫道:「這幫傢伙,終究是動手了!」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22點25分,巨大地爆炸聲在柳條湖畔升騰而起,歷史的車輪毫不留情的繼續滾動。

    「終於……炸響了麼?!」奉天特務機關內,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遠方天空的那一抹艷紅,聽到了那一聲震驚世界的爆炸,板垣征四郎幾乎是呻吟著說出了這一句。

    他猛地抬頭看著已經在雀躍的眾位同謀,斷然喝道:「花谷君!請立刻向司令官報。400支那軍人無故進犯我關東軍士兵,我軍奮起反擊,請司令官閣下立刻派兵支援!」

    花谷正大聲應下,轉頭就去了!板垣征四郎抓起守備隊第2隊大隊長島本正一剛剛躺下就被劇烈的爆炸聲吵醒,緊接著電話就來了。他吵起來話筒,聽見那一頭地板垣征四郎用略微帶著顫音兒的聲音說道:「島本君!開始吧!」

    島本正一醉醺醺的眼睛驟然脹大到極限!他「呼」的從床上跳起來,反手抓起倚在旁邊地武士刀,三兩步衝到門口,大吼一聲:「集合!」

    10點25分,李濟川剛剛吃完了飯,正準備躺下休息。連續四天的連軸轉處理「中村事件」的交涉事宜,終於在今天晚上有了結果,不管是屈辱也好,損失也罷。總之一場滔天大禍就要消弭於無形。這對千瘡百孔地中國來說,算得上是一樁幸事。而他這個做不了任何決定的傳聲筒也算圓滿完成了使命,一切似乎都要過去了!

    但是。驟然響起的沉悶爆炸聲將他驚得跳了起來,他趕忙衝出住處趕奔邊防公署,現大東門已經關閉,耳邊已經聽到了第四聲爆炸,他抓出表看看時間,正是10點30分,匆匆迎接他的一名情報人員面帶慌張的說,日軍步兵正在坦克的掩護下往北大營逼進!

    李濟川的臉一下子白了!日本人終究是動手了!林久治郎說得不是假話,那些日本浪人說得也不是醉話!駐日大使館傳來的消息也不是謊話!他們說的都是同一個事實,關東軍,終於要動手了!

    他拿起電話撥通榮臻,五分鐘後,榮參謀長來了。李濟川焦急的如同熱鍋上地螞蟻在那裡連連打轉,見到榮臻如同撿到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喝道:「參謀長!日本人開戰了,我們怎麼辦!」

    榮臻卻沒有那麼驚慌,只是面容肅穆地聽著外面的爆炸聲,略有些疑慮地說:「白天,日軍在南滿站的牆上貼了佈告,說是奉天駐軍近日以前舉行秋操,滿鐵附近居民不要驚慌,這會不會是演習呢?」

    李濟川果斷地搖搖頭:「這不太像!我從來沒聽過這麼大的爆炸聲!不像是在演習!而且他們這個時候動員起來攻擊北大營,這更像是開戰!」

    正在此時,電話鈴響。\\\\那一頭第七旅參謀長趙鎮藩焦急的大聲說道:「日軍打過來了!」

    10點25分,北大營。

    白天剛剛了軍餉,拿到了七成份子的士兵們滿足的吃飽了晚飯,9點鐘便準時熄燈。連日來日軍不斷的夜間演習,槍炮聲攪擾的不得片刻安寧,今晚他們少有的消停,卻是令人能夠好生睡上一個安穩覺了!

    夜深了,絕大部分士兵剛剛進入睡夢當中。

    一聲巨響,打破了一切平靜。爆炸聲震耳欲聾,第7旅軍士隊總隊長李樹桂猛地驚醒!近在咫尺的爆炸聲是如此的巨大,驚雷一般震動的滿營聳動。今晚並沒有日軍演習。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剛想披衣起來看看到底怎麼回事,一240毫米重磅榴彈正落在他營房的頂上,「轟」地一聲巨響,巨大的氣浪頓時將房頂揭掉,更將他從床上直接掀下來!他跌跌撞撞爬起來,強忍著耳邊「嗡嗡」鳴叫,衝出門去,但見西圍牆方向火光沖天,一陣震耳欲聾的瘋狂喊殺聲夾在劇烈的槍炮轟鳴聲。滾滾而來!

    「轟!」劇烈的爆炸聲把621團三營六連的士兵嚇得從床上騰得跳了起來。

    「**的,怎麼回事

    「***,小日本大半夜的搞演習?還讓不讓人活了?」

    「我聽著不像啊,哪兒有炮聲離咱們這麼近地?難道日本人來打咱們了?」

    「去你媽的,哪兒有那麼多仗打?少帥都跟咱們說不會打了,你能聖明過少帥?」

    被驚醒的士兵頓時間大叫起來!正當大家七嘴八舌的吵鬧得沒法消停,機槍的「突突」聲和步槍開火的聲音交織在空氣中,一點一點的向他們逼近。

    六連全慌了。連長不在。大家就沒了主心骨,都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突然,門被撞開了。六連長渾身都是灰土,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鬼子打進來了。鬼子打進來了!集合,集合!」

    這下六連地人全了瘋似的穿衣服,扣腰帶。穿鞋子。好一陣忙亂之後才集合完畢。這個時候,二班長問道:「連長,咱們咋辦啊?」

    「還能咋辦?幹他娘的!有槍有炮的,還以為咱們真怕了他們?一群王八操地!」

    六連長就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裡來回的踱步,焦慮已經讓這個沒有打過幾仗,靠走門路進來地軍官喪失了判斷力。

    這時,三班長試探著輕聲問道:「要不,連長,給上面打電話?」

    「對對對。給團長打電話!」六連長剛聽完這話。就像飛一樣衝進內務室。

    這時的七旅旅長趙鎮藩,卻已經頹然坐在辦公椅子上。眼神裡全是憤懣和無奈。

    日軍進攻北大營,他已經打電話給七旅長王以哲。卻沒有找到人,又打電話到邊防公署找到參謀長榮臻,得到的答覆,居然是這個樣子!堂堂大中華,堂堂東北軍!什麼時候要淪落到這個地步了!更加離譜的是,榮參謀長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這到底是怎麼了!難道老天注定要滅亡我東北將士麼!

    電話響了。「報告旅座,我是621團三營長胡顯忠。日本人用重炮轟擊我大營,並對我西部營房動猛烈進攻!我們找不到團長,請旅座指示下一步行動!」

    趙鎮藩面無表情,一個字也不說,在電話的另一頭,聽到的是一片沉默。

    「旅座?旅座?」

    依舊無人回答。

    「哎呀,旅座,您倒是說話啊?…………就是讓弟兄們去死,也得給咱們個准話啊!」

    趙鎮藩突然怒吼起來。「你他媽想要啥准話?榮參謀長給我的命令是不准抵抗,不准動,槍放進庫房裡,挺著死,大家成仁,為國犧牲你要不抵抗?你要不准動?撤退,撤退,都他媽給我撤退!帶著弟兄們出北大營!」

    「彭」的一聲,趙鎮藩把電話狠狠的掛了。儘管前些時間已經擬定了一旦日軍進攻,便帶領部隊撤退到石嘴子地計劃,但是真地事情到了眼前,聽到榮臻那破罐子破摔完全不負責任的話,他還是難以接受!他地眼睛直欲噴火,最後卻頹然坐倒,雙手抱著頭,好半天傳出來的竟是哭聲。

    「這他媽到底當得什麼兵!打地什麼仗?!」

    「撤退,撤退!」六連長衝回營房,大聲對六連的官兵們急吼吼的喊道。

    六連的人全都驚呆了。愣了半天,都吼起來了。

    「連長,你沒弄錯吧?這樣撤。咱七旅還要不要臉了?」

    「這到底咋回事兒啊,連長?」

    六連長吼道:「都他媽閉嘴!上峰命令,叫大家不准抵抗,不准動,槍放進庫房裡,挺著死!旅座能有啥辦法?趕緊走,趕緊走!」

    二班長跳了起來:「老子就抵抗,就拿槍干小日本兒!難道老子就是想死,這頭都沒地方賣去?」

    整個營房一片混亂。

    突然。「彭」的一聲槍響,二班長倒下了,正腦門兒上被槍子兒打出來一個血窟窿,鮮血泊泊地朝外湧。接著便是一片槍響,密集的子彈穿過窗戶紙「嗖嗖」打進來,十幾個人躲閃不及,一個接一個的被打倒在地。

    「別打了,別打了。我們投降,我們投降!——啊!」有人高聲叫喊起來!

    「彭!」十幾個日本兵破門而入,手中明晃晃的刺刀向六連的官兵們凶狠地刺過來。六連的人手上沒有武器,只能任人宰割。轉眼間。被搠翻在地的又多了七八個。

    大部分的人都跪下抱頭投降了。而趴在床上躲子彈的人一個接一個地被日本人在床上活活刺死。

    有人很機靈彎腰躲到了床底下,一名日軍抱著輕機槍,瘋狂大笑著扣動扳機。順著床幫一溜掃射過去,床下數名士兵慘叫死傷!

    六連長看到這一幕,久違的怒火與熱血一下子從腳底衝到頭頂。「小日本兒,**你媽!」他撲倒了在他前面的一個日本兵,拔出了腰間的手槍,對著日本兵的頭猛扣扳機。

    四五把刺刀招呼了過來,六連長身上霎時便多了四五個血窟窿!

    六連長抓住了其中一把刺刀,死命地拖著不放。後面的日本兵狠命的拔刀,扎進去,再拔刀。再扎進去。終於。六連長放手了。

    「我,**………」

    這時六連長活著時最後一句話。

    北大營。槍炮轟鳴,火光沖天!無數的身影從營房中倉皇逃出。立刻被激射而來地子彈打得仆倒在地!赤手空拳的第七旅士兵們正在血火地獄中煎熬。李樹桂與巡邏兵彙集在壕溝之中,目睹著眼前這一切,目眥欲裂,牙關緊咬,緊攥的雙手中,指甲劃破掌心刺出血來。

    不准抵抗!挺著等死!這樣的恥辱!何時能雪!

    瀋陽城中。

    補鞋地後生站在瀋陽城最高的鐘樓上,靜靜地看著北大營處沖天狼煙,喃喃念道:「我有**招不得啊……!」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他想救這些人,可是他救不了,他也不能救。如今北大營這個情勢,擺明了就是上面命令他們不能抵抗。否則,日軍怎麼可能進展如此之迅速?

    告訴他們實情,他們會聽麼?包括這瀋陽城地芸芸眾生。他們最終還是會像羊群一樣,被倭人驅趕著,奴役著。

    人若無自救之心,何人來救都是枉然!

    這時,一個人爬上了鐘樓。氣喘吁吁的問道:「組長,可以開始了麼?」

    「開始吧。」後生無言的歎了口氣。

    一團火光在瀋陽城頭騰起,頃刻間,喊殺聲連成一片!日軍第29聯隊在平田幸弘中校指揮下,對瀋陽城開始動進攻!

    幾乎同時,兩大隊重型卡車突然從齊魯商會後面的大院倉庫中衝出來!車頭大燈照的街道雪亮如晝,車頭兩旁分別攀附著一名全副武裝頭蒙面罩的大漢,各人手中單手端著的是清一色的「m1923」衝鋒鎗,虎視眈眈的警惕著周圍街巷的動靜!

    兩列重卡分別長驅直入衝到「中國銀行」和「交通銀行」門口停下,沿途不管有什麼關卡大門對他們熟視無睹,看守地人更是早早敞開了障礙,任憑他們如此張狂地穿街過市,顯然是早有勾結!

    銀行大鐵門「扎扎」怪叫著拉開來,兩名身穿制服的守衛點頭哈腰地堆起笑容,迎接這群全副武裝的傢伙進入,幾聲沉悶地身體跌倒聲響起之後,剛剛衝出來準備喝罵的另外幾個人也栽倒在地,堅實的鋼筋混凝土金庫大樓門對著他們完全敞開!

    四名蒙面人背著鼓鼓囊囊的大包衝到用厚重的鋼板焊接而成的外門前,摸出一塊塊塑膠**分別粘在鐵門四軸,插上電雷管牽出引線到了牆拐角後面,衝著其他人比劃一下大拇指,猛地按下開關,「轟」一聲震天響的爆炸,三米高的大鐵門整個向內跌扑進去!

    蒙面人歡呼一聲蜂擁而入,不多時又是一聲爆炸,幾十秒鐘後,一名蒙面人衝出來,對著外面警戒的同伴大聲喝道:「媽了個巴子的!攢了幾十年的民脂民膏都在這兒那!搬!」

    頓時間分出一半的人衝了進來,無數的布袋和沉重的箱子被抬出來,裝上卡車!

    就在炸開銀行的巨響響起的時候,瀋陽城中大大小小的街巷中,轟然湧出足有七八百號人!他們事先不知何時早已躲在了適當的位置潛伏著,靜等眼前這一刻的到來,就等著這如同暗號一般的爆炸!

    這些人一衝出來,就一路點著拇指粗的炮仗四處亂扔,一邊扔一邊大聲喊:「日本鬼子打進來了!大傢伙趕緊逃命吧!」

    「辟啪!轟隆!」成千上萬的巨大爆炸聲頓時間充滿了瀋陽城的大街小巷!千百人的大呼小叫不到十分鐘就傳遍了整個內城,還沒等巡夜的人弄明白怎麼回事,無數的百姓驚慌失措的從家裡面衣衫不整的奪門而出,整個瀋陽城一片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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