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寒水與老頭子脾氣相投,再次相見自然歡喜,一個勁的責罵他小孩子脾氣,竟然無端端的跑了去,一去就是一個多月,簡直不像話。
老頭子吹鬍子瞪眼,最後拿出一葫蘆靈酒來,訕訕的說道:「這不是去找材料釀酒了嘛。」
風寒水大喜,一把將靈酒搶過,拔開塞子,酒香撲鼻,正要猛灌,老頭子連忙將葫蘆搶了回去,說道:「敗家子,小心喝死你。」
「這是靈酒,老夫自製的白玉腴酒,喝一小口等於是服下一顆五六階的靈丹,像你這等灌法,有損功體。」老頭子恨鐵不成鋼的瞪著風寒水。
風寒水卻是目露奇光,問道:「這麼高級的酒,有什麼作用嗎?」
「問你哥去,那個變態什麼都知道。」老頭子故作生氣的轉過身去。
「靈茶練神,靈酒練體,師公這酒以白玉為名當有淬煉體質之效。」風蕭蕭微笑答道。
風寒水聞言,雙目之中閃爍出小星星來,嘀咕:「靈茶我有,若是靈酒也有,那豈不是煉神亦練體?」
「是了,給你便是了,你若是有興趣,我這一身釀酒學問都傳授給你,我看你那變態弟弟是沒有興趣的了。」老頭子好氣又好氣的說道。
風寒水歡呼,一下子撲到老頭子背上,風蕭蕭卻是芙爾。
「你說樹上的特使都已經離開,那我們進入之後如何能夠出來?」風蕭蕭仰望藥王樹,神情凝重的問道。
「百多年前我能借助金丹天劫僥倖逃出,百多年過去,我就不信這樹還能留得住我。」老頭子語氣堅定,推開風寒水,踏前數步,手一揚,一塊褐色的木質令牌浮現,滴溜溜的旋轉著飄向前方。
老頭子十指划動,指尖綠芒閃爍,如同冥火,片刻,一個繁複玄奧的綠光圖案在老頭子手上成型,老頭子衣袖一拂,圖案向前飄移,迅速沒入陣法之內。
前方空間波紋迴盪,一個黑色通道延伸而來,無聲無息。
「果然,通天之陣難以改動,與百多年前沒有變化,我們走吧。」老頭子說完當先而去,邁入黑色通道之內。
穿過陣法,腳下一片黑色的沃土,再行數里,很多手臂粗大的樹根橫在地面上,堅韌無比,風寒水以名劍劈斬都不能斷,前方,遙遙可見一根根百年巨樹般大的樹根斜橫,如老籐般纏繞。
在行十數里,已經分不清楚獨立的樹根了,盤繞在一起,像個山坡一樣綿延向前。
「嘖嘖,感覺就是在爬山。」風寒水咋舌。
「這裡一生一死形成太極之地,互生互補,生的更生,死的更死,所以有這樹齡超過百萬年的擎天巨樹,有亙古無人能破的死馻崗,至於那虛無縹緲的太陰與太陽是否真的存在,我也不得而知了,我曾在樹上生活一百五十餘年,都沒有得到任何與太陰相關的消息或者線索。」老頭子說道。
風蕭蕭沉默不語,他何嘗不是心中沒底,他的七竅玲瓏心能夠感知到異物的情緒,這是他最大的依仗,但那是限於普通情況之下,若是那太陰也遭遇了不測,此行定然無果。
擎天藥王樹是東元最富盛名的煉丹宗門,但對最世人來說,它的神秘甚至不下於無盡七派,少有弟子外出遊歷,樹下通天之陣長年不撤,十年一度的招生也只是招收寥寥十數人,嚴謹無比。
樹上光景,外人根本無從得知,不是沒有勢力覬覦,**萬年前,就有九個一等一的大勢力聯手攻上藥王樹,半天之後,九大勢力的人全部死絕,屍體被扔到樹下當做肥料,堆積成山。
「還是第一次站在這麼高的樹丫之上看月亮。」風寒水笑嘻嘻的說道,伸出玉手,有一種已經撫摸到了明月的感覺。
老頭子和風蕭蕭自上樹之後便都沉默起來。
「上方有樹洞,是弟子居住的地方嗎?」風寒水驚呼,縱身而去,樹洞之內寬敞得不像話,有半個半山小院那麼大,空無一人,只寥寥擺設了些桌子椅子,還有個床鋪,蒙塵已久。
「樹上弟子稀少,或者是他們也不願害人害己吧。」老頭子感歎。就在這時,老頭子一聲輕咦,舉目而望,數息之後,風蕭蕭同樣眉目輕蹙。
一道紅光自樹上激射而下,到得三人跟前,紅光散開,顯現出一個滿臉嚴肅的中年男子來,濃眉大目,頗具威嚴。
男子似乎感應到老頭子深不可測的修為,略微躬身說道:「晚輩墨陽子坐下龔肅奇,敢問是樹上的哪位前輩,為何深夜在此?」
風蕭蕭明顯感覺到當對方說出墨陽子三字時,老頭子明顯神色抽動了一下,但有快速恢復如常了。
「哦,墨陽子座下?」老頭子裝模作樣的說道:「今夜是你在巡邏?」
龔肅奇卻是瞳孔微微一縮,退後半步,滿臉戒備的看著三人,手上瞬間捏了個印決。
三人都是微微一驚,老頭子喝道:「慢——」龔肅奇卻也沒有將手上的印決釋放出來。
老頭子以手撫額,說道:「小子,將你,有話好說。」
龔肅奇面露驚容,說道:「你知道我手上的印決,卻不知我在此巡邏五十多年,你是外面回來的前輩?」
似乎在他的意識裡,就不存在強闖進入的人。
老頭子也是微微一愣,然後深吸一口氣,說道:「你在此巡邏五十多年,是在等人吧。」
龔肅奇聞言,臉色激動,將手上印決撤了去,躬身一拜,說道:「拜見師叔。」不待老頭子說話,龔肅奇又連忙說道:「請師叔完便化作一道虹光疾奔樹上而去。
老頭子瞪眼,手一劃,一層紅綠相間的罡氣罩將三人包裹在內,同樣化虹而去。片刻之後,兩道虹光已穿枝過葉直上千丈,這才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個洞門緊閉的樹洞。
龔肅奇回身對老頭子說道:「師傅五十年前就已經壽元無多了,但一直服用門派之中的各種養生丹藥,並且拒絕煉丹,將一身精氣神盡數封印在體內,苦苦支撐,便是為了見到十數最後一面,若師叔再晚回來半年,怕是見不到師傅了。」龔肅奇語氣哽咽,一個魁梧男子竟落下兩行清淚。
老頭子身子輕輕顫抖,喃喃自語:「師兄,師兄,我回來了……」說著便伸手去推門,踉踉蹌蹌的走了進去。風寒水正欲跟進,卻被風蕭蕭拉住,面色深沉的搖了搖頭。
龔肅奇輕輕關上洞門,雙手卻一直貼在門上,頭顱幾乎埋到胸口,泣不成聲,良久,竟然跪倒在門前嚎啕大哭起來。
風寒水愕然,從未見過一個大男人哭成這個樣子,輕聲說道:「你師傅終於見到你師叔了,你該高興才對嘛。」
龔肅奇卻是不作理會,哭得忘情,風蕭蕭心中也是淒然,這一相見,墨陽子怕是無力回天了,當真是天意弄人。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師傅為何終日眉頭深鎖,一言不發,將我留在身邊,卻只傳我武學,絲毫不提及丹道,我羨慕其他師兄弟師徒躬親,可以採藥煉丹,多次要求師傅教我煉丹,他是煉丹宗師,是宗門內的泰山北斗,為何不教我煉丹?他每次都將我喝退,如此三十年,我武道精進,接觸了不少宗門的高層,這才明白了這一切。」
「一百七十年前那一場變故幾乎被視為藥王樹的禁忌,原來我們的頭上還有無盡七派的存在,師傅與師叔情同父子,卻被逼迫至此,師傅何嘗不是每日都心如刀割,不然,也還有數十年壽元的。師傅不教我煉丹是不想我重滔覆轍啊——」
龔肅奇嚎啕大哭,訴說這數十年來的苦悶與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沉重。
「五十多年前,我自願接下樹下的巡邏差事,夜夜盼著師叔歸來,五十多年了,足足五十多年了……哈哈哈……師傅這兩百年都生活在愧疚之中,現在終於可以了結了,哈哈……了結了……」龔肅奇已經泣不成聲。
三人一直等在門外,直到凌晨。
天邊曙光初露,風寒水站在一片如同小舟一樣的橢圓形樹葉上,欣賞著眼前美景,枝葉之間寒煙繚繞,踏前一步便是滾滾雲海,天際盡頭初露太陽之七色光芒,清風拂動衣裙,青絲輕舞,當真是仙女臨凡。
風寒水一步踏出,御風而行,進入雲海之內,身影飄忽。
這裡只是千餘丈的高空,只是因為藥王樹這樣的特殊存在,樹蔭綿延了數千里,將雲氣包裹在內,所以才會形成這樣的一片雲海,待日上三竿,雲氣散盡才會顯現出枝葉來。這樣的雲海奇景,要在數千丈高峰之上才能得見,據說,藥王樹的樹頂就是長年不散的雲海。
「枝丫——」樹洞之門開啟,老頭子神色落寞的走了出來,似乎一夜之間老了幾十歲,他站在龔肅奇面前,良久才長長一聲歎息,透露無盡傷感,說道:「我們言歸於好,你師傅去得安詳,但放心不下你,你雖是八十多歲的人,卻從未在他身上感受過關懷,更加不懂人情世故,他沒有好好教導於你,亦是不敢,望你能夠原諒他。」
龔肅奇面無血色,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進樹洞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