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承憲坐在馬背上,向遠處的旌旗望望,也不說話,只是在馬屁股上狠狠的拍了下,繼續催動那匹可憐的戰馬向前奔馳而去。向世誠不明白所以然,急忙又快馬加鞭的追上去,幾乎就是趴在韓承憲的耳邊大聲道,「二哥,前邊可是有三萬敵軍呢,我們這百十個弟兄就這樣衝上去,不是送死麼!」
韓承憲並沒有減慢速度,只是在奔馳的戰馬上扭頭對向世誠大聲道,「看見我們前面的是什麼?」
向世誠順著韓承憲手指的方向看去,竟是那些正在潰敗的偽唐步卒,他的腦子中好像有些明白了韓承憲的想法,「你是說……用他們給我們當前鋒?」此時的向世誠,臉上已經有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嘿嘿,」韓承憲的臉上也是一臉的詭笑,「還記得在外公那裡看到的趕羊麼?那些潰兵就是羊,我們就是狼,狼驅趕著羊去衝散大隊的羊群,然後狼再抓住落單的羊狠狠咬上一口……」說話,他竟伸出了舌頭在嘴唇上舔起來,配合著臉上飛濺的鮮血,其模樣讓向世誠想起了地獄中的食人鬼。身子一陣發寒,向世誠不敢再去看韓承憲,只是一心一意的催動馬匹去驅趕那些正在逃命的偽唐步卒。
其實,驅趕羊群也是學問,跑的太快不行,那樣的話,被恐懼心理所左右的潰兵們會變換逃跑的方向,四散開去,竄到野外中成為真正的潰兵土匪。但是,若是跑得太慢,讓那些潰兵有時間和後邊的援軍接觸,也是不行,那樣一來,利用潰兵衝亂援軍的計劃就會落空。所以,追擊時必須時時出現在潰兵的身後,還不能太快,要讓潰兵們感到壓力的同時還有時間選擇逃跑的路線,當他們看到友軍的時候,自然會向著友軍靠攏……
催動著馬匹,韓承憲伸手砍倒一個奔跑太慢的偽唐步卒,那人臨死前淒慘的叫聲響起,好像是催命符一般在提醒前面的同袍:身後還有無數索命的無常在追逐著他們,稍稍不小心就會被那勾魂的鐵索將性命取走!感覺自己的小命還是懸在追兵的刀刃上,偽唐的步卒們又加快了腳步,向著出現在視野中的援軍大步跑去,現在的潰兵們,恨不得爹娘為自己生出六條腿來。
那偽唐大隊人馬也早就看到了在平原上慌慌張張逃命的步卒,原以為是敵人的偷襲部隊,仔細看看才發現竟是自家兵馬,曉得是充作前鋒的五營步卒。這隊偽唐兵馬的主將乃是統制劉彪,手底下有兩萬五千禁軍步卒、五百騎兵,只是,這些乃是官面上的數字,其中有多少水分,那就只有他劉彪自己清楚了。
看著孫虎帶領的前鋒被打敗不說,竟然好像攆兔子一樣讓人攆著跑,劉彪起先是不敢相信的揉揉眼睛,隨後就是有些驚呆了,在劉彪心中明白:孫虎帶隊的五營人馬,雖不是強悍至極的百戰雄獅,卻也是他手下不多的精銳部隊,能將這支部隊打敗,按照劉彪計算,孟軍總要有兩倍於孫虎部下的人馬吧……若是要讓孫虎敗的如此之慘,還被人攆的好像兔子一樣逃命,只怕沒有五倍於孫虎手下的軍隊是不可能做到的。五倍麼?劉彪心中吃了一驚,那樣的話就是萬多人馬,自己的部隊到底有多少戰力他自己清楚,真的遇上萬多孟軍精銳部隊,根本討不到好去。
所以,看著潰兵逐漸接近,當先一匹馬上伏著的正是那個五營指揮使孫虎。劉彪派人過去將此人攔下詢問敵軍的情況。知道了孫虎的五營人馬竟然是被百多名騎兵所打敗的時候,劉彪的臉唰的一下變得鐵青,不顧孫虎就在眼前,怒罵道,「你孫虎平常不是很能耐麼?怎麼這樣熊包?對方才百多名騎兵就將你手下的五營人馬殺散了?來人,給我將這個小子砍了,叫他帶頭逃跑。」他實在不敢相信,要是說孫虎敗在一千騎兵的手下還情有可原,誰知五營兩千多的步卒竟會是被一百多騎兵給殺散,實在是讓他劉彪大丟臉面。
不再理會那邊哭天喊地的孫虎,劉彪重新面對戰場,此時的他心情極為輕鬆,「不過是百多人的小股游騎,有何可懼?先不說這些游騎見了數萬人的大隊步卒是否有膽子過來衝殺,就是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衝過來,用人壓也壓死他們了。」偽唐的統制大人在心中盤算著,「不過,等下上報戰功的時候可不能這樣老實,要是被同僚們知道自己手下兩千多號人馬竟然被一百多騎兵給殺散,老子也就不要再混了!但是,要上報成多少敵軍才好呢?兩萬?不好,只怕元帥大人不會相信我能打敗兩萬騎兵,而且,到時候也沒有那麼多的屍體和戰利品上繳。一萬?也不好。算了,少說些,就是五千好了……」
不知道統制劉彪在盤算什麼,但是偽唐軍隊中的其他軍官們在知曉敵人只有百多人的時候,立時來了精神,一個個摩拳擦掌的想要「好好教訓」下對面那些不知好歹的孟珙的小卒「讓這些小蝦米也嘗嘗老子們的利害」。甚至有人已經開始算計上,殺死這些騎兵後,不曉得統制大人會上報成多少敵軍?能有多少賞錢下發?被統制大人拿走一半後,還有多少能落到自己手中?
這種情緒傳染到了低下的士兵們,原先還是有如大難臨頭一般哭喪著臉的偽唐步卒,此時聽到對面只有不到二百的騎兵,臉上的恐懼神情一掃而空,代之以略略有些殘忍的嗜殺模樣。要這些打仗不行欺負老百姓特別在行的士兵上陣作戰,還真是有些難為他們,但是若要他們過來欺負弱小,還真是令他們找到了當初在臨安城內駐紮時的感覺,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十幾二十個人打一個。現如今是一百多人抵擋一個敵人,讓他們的心中更加輕鬆,「若是我打不過,大不了逃命就是,反正身後還有一百多人呢,這些傢伙中間總有一個能將那個騎兵殺掉的人吧。」偽唐的步卒心中個個如是想著。
此時最緊張的只怕就是那些正玩命賽跑的偽唐前鋒步卒,也就是剛剛成了兩截的孫虎的手下們。不過,在看大了原先走在身後二十里處的大隊人馬,這些步卒們有如看到親生爹娘一般來了精神,腳底下不自覺的快了幾分,一顆心熱乎乎的向著同袍們迎了過去。在這些人想來,只要是躲入了那兩萬多人的大隊之中,自己的苦難就算是到頭了,難不成這些殺星一般的騎兵還敢衝擊兩萬多人的龐大軍隊麼?除非身後的殺星騎兵們的腦子集體進水了。是以,逃竄中的偽唐步卒毫不猶豫的奔著自己的同袍們跑去,並一頭扎入身著同一服飾的同袍中間。
看著個別跑的快的偽唐士兵已經衝入了那大隊敵人的隊伍中,並給隊伍帶來了些許的混亂,韓承憲心下暗喜,口中發出一聲學自?軍騎兵的怪叫,在馬背上揮舞著手中倭刀,作勢好似要催馬加速一般。他手下的騎兵們一開始沒有得到韓承憲的命令,也只有追隨他繼續追擊敵軍。但到後來,這些騎兵們發覺了「韓頭」的微妙之處:本來可以跑得更快,卻只是讓坐騎慢慢的跟在逃竄的敗兵身後,除去將幾個跑得太慢或者想要拐彎向別處逃命的傢伙砍倒外,也不多殺人,始終與敗兵之間保持了十幾二十步的距離,與其說是在追殺,不如說是在驅趕這些敗兵向著偽唐的大隊援軍前進。雖然不解,卻因為沒有軍令而無法停止追擊,更不能將自己的將領丟下獨自離開,這些金國的精銳騎兵們心中發了狠,「操,不就是幾萬人的隊伍麼,連那兩個十幾歲的小子都不怕,我還怕個球?老子剛剛砍倒六七個熊包,一早夠本,就是下了閻羅殿都有的算。」想著,他們也揮舞起手中倭刀緊緊跟在了敗兵的身後。
直到千多敗兵衝到眼前,劉彪才感覺不對頭,這一千多人要是迎頭衝入自己的隊伍中,還不立時將勉強排好的陣勢衝擊的混亂到家?不行,不能讓這些混蛋繼續向這裡跑了。打定注意,他急急的對一邊親兵下令道,「快,快派人對這些混蛋喊話,讓他們繞開大隊向後邊跑。」
已經距離大隊援軍不到五十步的敗兵們哪會聽從喊話的要求,在他們看來,向後邊跑遠不如躲在己方同袍的身後來得安全,既然有安全的地兒為什麼不去躲避呢?這樣想著,敗兵們腳下繼續用力,生生對著己方援軍的陣勢衝了過來。
劉彪這個時候算是看透了那些敵軍騎兵的用心,可是看到自己手下這些老爺兵根本不聽喊話,反是更快的向著大隊衝擊過來,心中雖是並不在意那百來個騎兵的殺傷力,可是這刀槍無眼,死傷一千個普通士兵都無所謂,可若是自己在混亂中負傷就太不合算了。有心想要下令將敗兵射殺,卻又不大忍心,畢竟都是自己的手下,平時吃空餉沒有問題,可現在乃是打仗的時候,還指望這些士兵幫著自己保命,自己的手下損失越大,豈不是說自己的小命越不安全?他這一猶豫的功夫,敗兵們又跑近了三十步,此時再想放箭阻敵,已然是來不及了。
看到敗兵已經跑到距離敵陣不到二十步的距離,韓承憲明白自己的計謀算是得逞了,心中激動下,呼的狠狠抽打下坐騎,戰馬吃力之下猛然加速,帶著他衝入了敗兵群之中,韓承憲韓百戶手中倭刀不住揮舞,口中大聲道,「弟兄們,不怕死的跟老子上,殺了敵人主將,我們都是首功!」